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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螺的手指抬起,那朵蓮花忽然輕盈的落回水面,重新長回到了折斷的莖上。

  “別大驚小怪。當日瑤池仙子宴流霞,醉里遺落的簪子都能化為人間的玉簪花——碧台蓮雖是天上仙葩,若引種得法,自然也可以在凡間出現。”白螺微笑著,伸手撫摩池中蓮葉,“何況蓮本是無根之物,憑水而活——這裡,又是佛門聖地。”

  白鸚鵡在蓮葉上跳了一下,落到另一朵蓮花上,歪著頭,眼睛卻是靈動的:“呀!有趣……這一次是玄冥先找你呢,種了這麼一叢花兒在三生石前。”

  白螺搖頭,苦笑:“這下倒也簡單了——待我去問中天竺寺里的長老這一池蓮花是誰種的,就能找到他了。希望這時候他可不要遠在天邊。”

  “白螺,加油。”雪兒撲閃著翅膀飛回她肩頭,忽然間,輕輕說了一句,“別低頭!”

  ******

  一個時辰後,從中天竺寺門出來,白螺臉上含了說不出的複雜笑意。

  沿著山路往下走,行人罕見,白衣女子臉上的笑意就慢慢彌散了開來,深的看不見底——然而總而言之,卻是喜悅的。這種喜悅,即使是雪兒,也有數十年沒有在她靨邊看見過了。看來,那個人對她來說還是很重要的,不然如今就要見到那人,她如何會這般歡喜。

  雪兒歪著頭,正在出神的時候,陡然覺得停息的地方一動,連忙撲啦啦飛起——

  原來四顧無人,白螺忽然一笑舉臂,輕盈的在林中空地上旋舞起來。

  平日那樣冷醒矜持的女子,有著一雙看穿紅塵的慧眼,然而此刻卻仿佛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一般,因為喜悅而在林中盡情旋舞。長長的黑髮掠過她平素淡漠的臉頰,雪白的長衣如同煙霧一般籠著她,翩若驚鴻,飛絮遊絲無定。

  那是《寒煙翠》。

  鸚鵡落在樹上,靜靜看著,眼睛裡忽然有嘆息的味道——三百年了……三百年前,在瑤池會上,才看見過白螺天女如此盡興的舞過吧?

  那時候王母歡宴眾仙罷,湛瀘和白螺雙雙出席,共舞《寒煙翠》,為西王母壽。

  湛瀘拔劍起舞,白螺飄然飛旋,一黑一白,一剛一柔,交相輝映得讓所有碧落眾仙擊掌讚嘆,九天仙女也紛紛散下仙葩,一時三界為之震動。

  一彈指,多少個滄桑劫數就這樣過去了……

  然而,正當白螺身影如同輕煙一般在林中翩翩起舞、鸚鵡怔怔驚嘆出神時,一陣風吹來,居然真的半空有無數花雨落下,繽紛奪目,裹著白衣少女旋舞的身軀——

  “你看!你看!”白鸚鵡叫了起來,飛到白螺肩上,黑豆似的眼睛看著路邊的花樹,爪子在白螺肩膀上抓得悉索作響,掩不住的興奮,“是姐姐們!姐姐們都來了!”

  一個急旋,白螺的舞姿頓住,抬頭看著空無一人的樹林,卻微微笑了起來,斂襟行禮,對半空中輕聲道:“各位妹妹,今日便歸去吧,來年自可再見。代我問青帝師傅好。”

  空山寂靜,路邊的樹上到處繫著各色絲絹紮成的假花和幡條,絲綢的幡條上寫著各花神的名字,在殘花依稀、綠樹濃蔭的夏日裡飄著,點綴著這個送春歸去的節日。

  然而,在旁人看不見的空中,花樹的梢兒上,卻如停雲般的棲著十多位身著各色霓裳羽衣的麗人,聽到白螺的話語,一起齊齊俯身斂襟萬福:“姐姐,多保重。”

  杏花花神楊玉環,薔薇花花神張麗華,石榴花花神阿措,那些明艷不可方物的神仙中人行禮後抬頭,有些戀戀不捨的抬頭看她,忽然一起揚手——仿佛山風吹動空山樹林,那些花樹上僅剩的花瓣呼的隨風旋舞,紛紛揚揚往空地上散落下來。

  白螺微笑,舒手,舉臂,在五彩的如雨花中,側身一個輕旋,黑髮白衣飛揚起來。

  “雪兒,明天我們就去找玄冥。”笑著,她輕輕伸手讓鸚鵡停到指上,低聲說。然後微微笑著,輕快的沿著小路消失在樹林中。

  ******

  那一場舞,雖然不曾像三百年前那樣震動三界九天,然而卻足夠震懾住一個旁觀者的神魂。

  一直到那個白衣少女的背影消失在天竺山的濃蔭里,茶花樹下貴公子依舊沒有回過神來,怔怔的看著已經空留滿地殘花的林中空地。直到背後傳來小童的氣喘吁吁的稟告,說已經從方丈禪房把遺落的玉簫拿回來了,錦衣玉冠的公子才恍然驚醒。

  “二公子,是不是還要趕著去薛姑娘那兒聽歌?”青衣小童見了主人這般恍惚的神色,提醒了一句,“公子幾日不去桃花居,薛姑娘可發了惱——這次準備了好彩頭兒去陪不是,可千萬不能遲了啊。”

  “什麼薛姑娘桃花居!書惠我跟你說——方才我真真遇見一個絕色女子……”貴公子還是一直凝視著白衣女子離去的方向,掐了一下自己的手,生生的疼,“不是做夢啊!這世上竟還有這般女子,這二十六年我真是白活了。”

  書惠沒料到公子這麼快轉了性,一時有些發怔,拿著玉簫笑道:“哎呀,今日是六月六,該不是公子機緣巧合,遇上了花仙吧?”

  那公子已經走到了方才白螺旋舞過的那片林中空地,俯下身去,撿了一片落花放在鼻子底下輕輕一嗅,感覺心神俱醉。

  聽得童子如此說笑,卻居然當了真,怔怔想了半天,也笑:“是啊……這等女子,怎會是世間人。該是神仙吧?”

  ******

  空山有風吹拂而過,捲起落花。

  三生石前,蓮葉田田,蓮花綻放,宛如夢幻。

  ******

  『小註:

  荷花(睡蓮)總名芙蕖,一名水芝。……葉圓如蓋而色青,其花名甚多,另譜於後。尋常紅白者,凡有水澤處皆植之。

  碧台蓮,白瓣上有翠點,房內復抽綠葉。

  ——引自清·陳淏子著《花鏡·卷六·花草類》』

  尾聲

  〔鏡與人俱去,鏡歸人不歸。無復仙娥影,空留明月輝。〕

  一大早,天水巷的黎明靜悄悄的,還沒有人聲。

  顧大娘打開門,準備做營生,卻不自禁的吃了一驚——原來不知何時,門口已經站了一位白衣黑髮的女子,發梢上沾著露水的濕意,看來在晨曦中不知站了多久。

  “白姑娘?”看清楚了女子的相貌,顧大娘忍不住吃了一驚,手中撈餛飩的爪籬差點就沒拿住,忙不迭地開門出來,將另一隻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姑娘這麼早就起了?稍微等一下,啊?大娘馬上就開張,給你盛上豆漿來。”

  “嗯,大娘您先別忙。”白螺卻是靜靜笑著,攔住了她,“白螺是有事和你說。”

  顧大娘有些驚訝的看著這個平素待人淡漠的女子,卻看見她肩頭那隻白鸚鵡正不安的微微動著爪子,耳邊聽得白螺道:“我剛接到了南邊父母的回信,說曾家是好人家,他們沒意見,婚事讓我自己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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