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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初冬的清晨,羅飛剛剛經歷過極度的震撼,他的頭腦一時間無力思考,只能向對方投去茫然的目光。

  白亞星把酒瓶扔在了桌上,然後站起身一步步向著餐廳的邊緣走去。此時天際已隱隱發白,透過四周的玻璃幕牆,可見漫天雪花飛卷,舞得正歡。

  白亞星停在了幕牆前,他側身沖羅飛招了招手:“來,看看這些雪花。”

  羅飛彷徨著起身,來到了白亞星的身旁。

  “看,多麼純潔,多麼美麗。”白亞星仰起頭,張開雙臂做出擁抱天空的動作,“它們會洗去空氣中的塵埃,淨化這個骯髒的世界。只要想通了這一點,你又何必去畏懼那一點點的寒冷?”

  說完這話,白亞星猛地打開了身前的一扇拉窗,寒風立刻卷著雪花傾涌而入,毫無防備的羅飛被激得打了個冷戰,他下意識地往後一撤,腿是邁動了,但身體卻未曾移開。

  正是白亞星拉住了羅飛的胳膊,他把對方拽向窗邊,哈哈大笑著說道:“別躲!感覺它,理解它!”

  羅飛一甩手掙脫了對方的糾纏,他瞪著眼睛,露出厭惡的難以理喻的神色。

  白亞星和羅飛對視了片刻,然後他用一種預言般的口吻說道:“你會覺醒的,你會加入我們。”

  “我?加入你們?”羅飛指著自己的鼻子,啞然失笑。

  “你!但不是這裡——”白亞星把羅飛的手拉下來,點在對方的心窩上,“而是這裡:Eumenides①!”

  ①Eumenides為《死亡通知單》系列作品中的殺手代號。這個殺手與羅飛本人有著千絲萬縷的淵源,Eumenides這個代號以及代號背後的指向意義也成了羅飛的“心穴”。在這裡白亞星試圖喚醒羅飛心中某些陰暗的回憶。

  最後那個英文單詞如同冰錐般刺進了羅飛的心臟,他的身體晃了晃,臉色蒼白,幾乎無法呼吸。

  “記住我的話吧,掙脫束縛,解放你的靈魂!”白亞星鬆開羅飛的手,但他的目光卻更加深入地扎入對方的體內,“你要知道,人生可不會有從頭來過的機會!”

  這句話似乎帶著某種最後通牒的意味,而說完之後白亞星就轉過了視線,他微微抬起頭,目光看向了餐廳的入口處。

  羅飛也轉頭看去,有一個女人站在那視線的終點上。

  那女人正是杜娜。當羅飛看到她的時候,她剛剛邁開腿往前跨了半步。但她隨即又停了下來,然後就像被閃電劈中一般,身體軟軟地向下跪倒。她的左手捂著嘴,手腕劇烈地顫抖著,像是捂住了整個世界的絕望和悲慟,她的右手則拼命向前伸出,仿佛要拉住一隻已然斷線飄去的風箏。

  羅飛猛地把頭轉回,正看見白亞星從那扇打開的窗口中躍了出去。羅飛低喝一聲,撲上前想拉卻拉了個空。他只能趴伏在窗台上,眼看著白亞星平展雙臂,和漫天的雪花一起向著地面墜落……

  【04】

  銀陵飯店樓下。

  白亞星的屍體靜靜俯臥,鮮血在他身下瀰漫開來,與慘白的積雪形成了鮮明的視覺對比。

  早起的行人目睹到死者墜樓的慘狀,他們不敢走得太近,只遠遠地圍觀議論,亦有冷靜者開始掏手機撥號報警。

  真正敢走到死者身旁的只有羅飛一人。他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具正逐漸冷卻的屍體,心中一片茫然。

  這個坐擁巨額財富,掌控著一支地下警隊的梟雄,竟淪落到與其書中主人公相同的命運。這一幕發生得如此突然,而且正值他威風八面,即將大展抱負之時。

  這件事實在難以解釋。

  因為全身的骨骼都已摔斷,白亞星的屍體呈現一種怪異的姿勢。他的左臂非常誇張地扭曲著,就像是一根被折斷的火柴。

  即便如此,死者的左手仍緊緊握成拳狀。

  羅飛心中一動,他蹲下身,費力將那些僵硬的指節扳開。一個掛墜呈現在死者的掌心。

  羅飛將掛墜揀起。墜子是心形的,比一元的硬幣稍大一些,銀質的背座,正面是一塊琥珀,琥珀里嵌著一隻非常迷你的海星。

  海星應該是代表著白亞星的名字吧。羅飛在心中暗自猜測,對於死者而言,這個掛墜一定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

  再細看時,墜子的背座和琥珀之間有些鬆動。羅飛用指甲插進fèng隙中輕輕一掰,前後兩塊便分開了。原來這墜子是可以拆卸的。

  把琥珀翻過來,發現背面刻著幾行小字。羅飛湊近了,卻見那幾行字寫的是:我嫁的人是個gay,我的身體永遠屬於你。

  難道這掛墜是高梅送給白亞星的?羅飛再把琥珀翻到正面,因為那隻海星的遮擋,背面的字跡完全看不見了。

  羅飛把掛墜捏在手中,凝眉思索著。

  片刻後,遠處有警笛聲呼嘯而來。羅飛把掛墜放進自己的口袋裡,起身撤到圈外。他四下里張望了一圈,最終目光停留在飯店的入口處。

  在門廊下聚著一群看熱鬧的閒人,既有飯店內部的工作人員,也有準備出行的住客。另外還有一男一女,他們正緊緊地擁抱著。女人把腦袋緊貼在男人懷中,男人則挺著肩膀,擺出一副要為對方遮風擋雪的姿態。

  那是凌明鼎和夏夢瑤。羅飛邁步走到他們近前。凌明鼎看到了羅飛,他溫柔地拍拍夏夢瑤,輕聲道:“羅警官來了。”

  夏夢瑤抬起頭,她勉力擠出絲笑容,驚魂未定。

  羅飛問凌明鼎:“你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凌明鼎頓了一頓,又帶著歉意解釋道,“因為先打通了小夏的電話,後來就忘記和你聯繫了。”

  羅飛笑了笑,表示理解。然後他沖白亞星橫屍的方向指了指:“你們都看見了?”

  “那是白亞星嗎?”凌明鼎伸著脖子,猜測又不太確定的樣子,“我們剛從樓上下來的,沒看到出事的過程。”

  羅飛點頭道:“是白亞星。”

  凌明鼎的目光盯在那屍體上,甚是驚訝:“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現在也搞不清楚。”羅飛無奈地攤攤手,隨後他把目光轉到夏夢瑤身上,問道,“白亞星對你做了些什麼?”

  夏夢瑤睜大了眼睛,帶著後怕的情緒說道:“我被他催眠了,他把我帶到一個房間裡,想誘騙我為他做事情。”

  “那你……”因為不知道對方被誘惑到哪個程度,羅飛只能用這種含糊的態度來追問,以免造成尷尬。

  “她沒什麼事。”凌明鼎在一旁搶著答道,“其實白亞星剛剛表達出真實的目的,小夏就清醒過來了。”

  羅飛“哦”的一聲,透出些不解的語氣。以白亞星的催眠本領,應該不會輕易失手的吧?

  “他低估了小夏的善良。”凌明鼎解釋道,“催眠師對受體做的引導,一定不能違背受體的自身意願,否則受體就會從催眠狀態中醒來。當時白亞星想把自己的爆破理論灌輸給小夏,小夏立刻覺得這是不好的東西,不能接受,於是她就清醒了。”

  “是這樣?”羅飛沉吟了一會兒,又問,“然後呢?”

  “後來小夏就假意配合他,不管他灌輸什麼都全然接受,好像被徹底催眠了似的。”

  夏夢瑤也輕輕點頭,詳細講道:“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但當時我孤身一人的,不敢被他看穿,所以就儘量騙他。他滿意了,就哄我睡覺,我也假裝睡著。後來我感覺他離開了房間,這才敢起身。我找到手機給凌老師打了電話。凌老師很快就來了,我們一塊兒下樓,到了門口發現出事了。我看著那人挺像……挺像白先生的,但又不敢細看。凌老師就把我抱在懷裡,安慰我……”

  說到最後一句時夏夢瑤漲紅了臉,聲音也小得幾乎聽不見。凌明鼎則輕撫著對方的長髮,臉露微笑。

  羅飛一邊認真地聽著,一邊在心中緊密思忖。按這番說法,倒是可以解釋白亞星墜樓前說過的那句話——“有了他,還有夏夢瑤……我可以安心地退出了。”

  白亞星對高梅一直念念不忘,且因為某個誤會心懷愧疚。不過他一直致力於所謂的“淨化工程”,心無旁騖。現在“淨化工程”已萬事俱備,他又找到了兩個值得信賴的接班者,所以便像小說中的主人公一樣,安心踏上了最終的歸宿。

  羅飛唏噓著搖了搖頭,不知該評價些什麼。他的手藏在衣兜里,緊緊地攥著那個琥珀掛墜,他的目光則有意無意地關注著凌明鼎。

  凌明鼎已卸下了所有的重負,又有美人入懷,正是春風得意之時。他的頭髮在晨風中翩翩舞動,正如他此刻心情的寫照……

  第十章如何用催眠術謀殺一千萬人

  【01】

  兩周之後。

  西餐廳內,氣氛雅致。羅飛、小劉、陳嘉鑫、凌明鼎、夏夢瑤圍坐一桌,共同慶賀欣欣向榮的新局面。

  白亞星死後,群龍無首的“中國催眠師行業聯合會”很快土崩瓦解。凌明鼎重新召開催眠師大會,一舉奠定了他在行業內的領袖地位。

  夏夢瑤登上《神州達人秀》的舞台,在全國電視觀眾面前展示了她的催眠表演。節目大獲成功,現在省衛視又邀請夏夢瑤參加另一場重要的晚會。這場晚會的主角是位世界級的魔術大師——來自澳大利亞的凱威爾。凱威爾首次造訪中國,將給中國觀眾帶來一場盛大的電視魔術表演秀。而夏夢瑤則作為特邀嘉賓中的一員,將在晚會上進行二十分鐘的催眠表演。除了夏夢瑤之外,另外幾名嘉賓都是聲名赫赫的歌手或影星。夏夢瑤能得到這樣的邀請,說明她的影響力已足以和那些一線的演藝明星相媲美。

  凌明鼎破解了陳嘉鑫的心錨,後者重歸羅飛陣營。陳嘉鑫對陷害羅飛一事極感愧疚,多次提出要向魯局長說明真相。但羅飛覺得時機尚不成熟。

  “憑你一個人的說法想要翻案太難了。還是先找到那份錄音再說吧。”

  所謂“錄音”就是白亞星臨死前提到的那段自白,據說這段錄音可以解釋審訊時的真相,但白亞星強調說,錄音只有在羅飛“覺醒”後才會出現。

  羅飛不可能“覺醒”,他只能主動去尋找那份錄音。可惜到目前為止,此事尚無實質性的進展。

  杜娜和楚維是白亞星生前最親近的心腹,羅飛把這二人當作重點調查的目標。杜娜自白亞星死後便心灰意冷,獨自一人回到了西南。羅飛跟了她幾天,一無所獲。楚維更絕,乾脆徹底沒了蹤跡。此人本是刑警出身,反偵查能力極強,他要是刻意隱藏自己,再想找他絕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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