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能在看守所這種地方混上位的,個個都是人精,對於這種順水人情自然要拿捏住。羅飛也希望能親臨現場掌握第一手的資料,便半推半就地領了這份好意。

  辦好手續之後,薛所長在前面帶路,他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們來得正好,這個朱健確實得做做心理疏導了。”

  羅飛聽出了對方的言外之意:“他的情緒還是不正常?”

  “就跟犯了精神病似的。”薛所長帶著厭惡的口吻說道,“我都想找你們辦手續,把這傢伙轉到精神病院去。”

  “具體是什麼情況?”羅飛本想問,怎麼調查報告裡沒寫這一節?但想想調查報告的事情還是別提,畢竟自己不是打著這個旗號來的。

  “那天他咬人你也看見了吧?”薛所長先反問了羅飛一句,然後開始滔滔抱怨,“那天還算好的呢!至少精神還算正常。後來我們對他做了調查,知道是號房矛盾引發的糾紛,就關了他一天禁閉。結果一天下來好像把他給關傻了,禁閉結束了居然不肯從小黑屋裡出來。你把他往外拖吧,他就見了鬼似的大喊大叫,那力氣大得兩三個人都按不住!”

  “那他現在人在哪兒呢?”

  “還在禁閉室里關著。”薛所長無奈地晃晃腦袋,“就他這個樣子,怎麼敢往號房裡送?關在禁閉室對大家都安全。”

  羅飛又問:“其他幾個鬧事的傢伙怎麼樣?”

  “那幾個還好點,關了禁閉以後就老實了。”

  羅飛和凌明鼎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想,照這麼看的話,朱健是這幾個人中間受蠱惑最深的。

  就在這時,忽見一個管教腳步匆匆地從號房方向趕過來。薛所長一看就知道有事,便迎上前幾步。那管教在薛所長耳邊竊竊低語了幾句,薛所長略略一愣,隨後揮手道:“別廢話了,先關禁閉再說!”

  管教領命離去。薛所長回過頭來,主動對羅飛等人解釋道:“徐平——也是那天鬧事者之一——放風了還賴在號房裡不出來,說外面風大,受不了。這不是有病麼?我看朱健那邊完事以後,你們也得給他疏導疏導!”

  這是個晴天啊,要說戶外的風真算不上大。一個在監人員以這種理由違抗命令,這確實有點故意找事的意思。但羅飛忽又心地一動,他想起調查報告裡的一個細節。在騷亂發生之前,朱健也曾嫌棄門口的鋪位竄風。難道白亞星在催眠時把“風”當作了某種心理暗示?

  礙於薛所長在場,羅飛暫時無法和凌明鼎討論,他只能把這個困惑先藏在心裡。

  又走了三兩分鐘,薛所長帶著眾人來到了樓道一處偏僻的拐角。

  “這裡就是禁閉室了。”他指了指面前的一扇鐵門,然後又對不遠處的守衛說道,“把門打開。”

  守衛掏出鑰匙,插進鎖眼裡快速轉了一圈。門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看來屋中人已經產生了警覺。

  鐵門被推開,光線貼著門邊she進來,照亮了這個陰暗的密閉世界。卻見一個人影瑟縮在對面的牆角陰影里,似乎在躲避一片切進屋內的鋒利刀刃。

  當鐵門停住的時候,那人也在最角落的陰影中抬起了頭。羅飛認得那正是被自己親手拘捕的朱健,同時他又忍不住深深蹙起了眉頭。

  不光是羅飛,在場所有人此刻都有既驚詫又駭然的感覺,而這感覺都源自於朱健臉上的表情。他像是被人攥住了臉部神經,肌肉全都詭異地糾結在一起,眼眉耷拉著,嘴角卻又誇張地向上挑起,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這副尊榮或許只能用“鬼魅”二字才可形容。

  羅飛轉過頭來看看薛所長:“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昨天還沒有這樣。”薛所長苦惱地搖了搖頭,然後他又催促道,“你們不是來做心理疏導嗎?趕緊做吧!”

  羅飛和凌明鼎交換了一個眼神。凌明鼎也搖搖頭,神色頗為困惑,不過他很快便沉住氣,凝神向朱健走近了兩步。他蹲下身體,注視著對方的眼睛,細細觀察。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凌明鼎希望能從中看出一些端倪。“真是奇怪了。”片刻後他轉過頭來喃喃地說了一句。

  羅飛立刻追問:“怎麼了?”

  “他的眼神一點都不亂,他的神志應該是清醒的。”

  神志清醒?清醒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詭異表情?清醒的人怎麼會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陽光?帶著這樣的疑問,羅飛也向前走了兩步,然後他彎腰喚了聲對方的名字:“朱健?”

  朱健的眼球轉動了一下,和羅飛的視線順利地相接,隨即他又嚅動著嘴唇,看來想說些什麼。但他聲音嘶啞,難以成語,就像是咽喉部被人勒住了似的。

  羅飛注意到朱健的嘴唇已經乾裂蛻皮,他心中一動,便問了聲:“你是不是很渴?”

  朱健點了點頭。他既能聽懂羅飛的話語,也能表達自己的意願,看來他的神志的確清醒。

  羅飛沖身後的薛所長做了個手勢,薛所長會意,吩咐身旁的守衛:“去倒杯水。”

  守衛很快倒來了一杯溫開水。羅飛接過水杯,蹲下身對朱健說道:“來喝口水吧。”一邊說一邊把水杯貼著對方的嘴唇慢慢傾倒。

  那水杯剛剛觸碰到朱健的嘴唇,朱健喉部的肌肉忽然劇烈地痙攣起來。那些水根本無法通過他的咽喉,全都從嘴邊回漫出來。

  羅飛一驚,連忙中止了餵水的動作。然而朱健體內的反應卻未中止,除了咽喉在痙攣,他全身上下的肌肉也跟著抽搐。片刻後,他的臉色發白,呼吸也變得困難。他的雙眼則死死地盯著羅飛,目光中充滿了難以描述的恐懼。

  “不行了!”凌明鼎在一旁大喊道,“得趕緊送醫院!”

  後面的薛所長聽到這話也慌了神,連忙圍過來查看。只打了一眼他便著急忙慌地喊道:“快,把人抬起來!”

  可是一切都已太晚。在一陣由劇烈痙攣導致的呼吸衰竭之後,朱健的身體忽然癱軟下來,隨後他便蜷縮在牆角里,一動不動了。

  禁閉室里出現了短暫的寂靜。眾人愕然看著眼前的場景,目瞪口呆。片刻後羅飛率先回過神,他把手指伸到朱健的鼻下探了探,隨後黯然說道:“不用送醫院了——叫法醫來吧。”

  接到通知之後,法醫張雨很快就趕到了事發現場。經過簡單的查驗和拍照,朱健的屍體被運回法醫中心作進一步分析。

  羅飛本想繼續跟進,但他在半路接到了魯局長的電話。對方還是一貫的風格:沒有任何寒暄便直入主題。

  “朱健死了?”

  “是的。”

  “怎麼回事?”魯局長用嚴厲的口吻質問道,“你不是說他被催眠了?催眠能把人催死?”

  “現在的情況……我也搞不清楚。”

  “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魯局長說完就掛斷了電話,絲毫沒有商量餘地。

  羅飛連忙轉頭往局裡趕。到了局長辦公室,卻見老人鐵青著臉坐在辦公椅上,許久不發一言。

  羅飛只好硬著頭皮先表態道:“魯局,這事我一定會查清楚,給您一個交代……”

  “交代?”魯局長強硬地駁斥道,“我還要你交代什麼?你的交代全都在給我添亂!”

  羅飛尷尬無語。盤算自己和白亞星正面交鋒的戰果,用“一敗塗地”四個字來形容都不算過分。在這樣的局面下,他還如何為自己分辯?

  片刻後,魯局長屈指在桌面上重重一敲,正色道:“羅飛同志,我現在正式通知你,鑑於你已經被停職,請你即刻起停止一切與刑偵調查有關的工作。不管是明面上,還是私下的!你聽明白了嗎?”

  羅飛露出苦澀的笑容。這意味著他已經被剝奪了身為刑警的一切權力,從現在開始,他正式從這場遊戲中出局了。

  【05】

  “如果我是你們局長,我也不會再用你了。”

  說這話的人是凌明鼎,他轉著手裡的一隻空酒杯,微微眯著眼睛,有點兒故作高深的樣子。

  “我還以為你能安慰安慰我呢。”羅飛無奈地聳了聳肩膀,然後獨自喝了杯悶酒。

  “我跟你是實話實說啊。”凌明鼎咧咧嘴,像受了委屈似的,“你想要安慰?那還不簡單,這事我最拿手了。”

  羅飛卻又擺擺手:“得了,別用心橋之類的東西來對付我。你還是實話實說吧,為什麼不用我?”

  凌明鼎不答反問:“你說你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輸給白亞星?”

  羅飛沉吟了一會兒,道:“那傢伙對刑警隊太了解了,他知道我們的工作方法,所以每次都能找到漏洞並加以利用。”

  凌明鼎搖搖頭:“不對,你沒說到點子上。”

  “哦?那你說呢?”

  “白亞星不是對刑警隊太了解——”凌明鼎直視著羅飛的雙眼道,“他是對你太了解了。”

  “他對我太了解?”羅飛心中一凜,“你指的是省城那次?”

  “是的。那次你被他催眠,雖然只有短短的二三十分鐘,但他的收穫顯然要超出我們的預期。我想他已經掌握了你的性格、處事習慣,甚至是……你的心穴。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凌明鼎特意頓了頓以示強調,然後總結般說道,“你在他面前就是個透明人。”

  “透明人……”羅飛咀嚼著這個詞,心中暗自品味。

  “你想想看,最近這幾次交手,你哪一步不是被對方算得死死的?”凌明鼎繼續分析道,“白亞星為什麼要把他的計劃展示在你面前?就因為他能提前知道你的應對方式。這樣他走一步,你跟著走一步,等於全局都被他控制了。”

  羅飛默默點頭。沒錯,白亞星主動投案,其實是要利用筆錄對自己進行陷害;後來他又把自己引到看守所里,當面演示所謂的“淨化工程”,其間卻多次布下誘餌,而且每一次都能順利得手。深究起來,這傢伙的確對自己太了解了,所以才如此有恃無恐,遊刃有餘。

  凌明鼎又打了個比方:“你是一張好牌,可惜你已經被對手做上了標記。高手過招,誰願意把一張明牌捏在自己手裡?”

  一張無用的明牌。這或許就是魯局長對自己的感受?羅飛越想越是沮喪,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落寞之情溢於言表。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