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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務生便沖後場方向招了招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款步而出,羅飛一眼認出,這正是在省城跟蹤過自己,後來又把自己引到休閒廣場的那個傢伙。

  瘦高的男子很快走到桌前,他主動向羅飛伸出一隻手,彬彬有禮道:“羅隊長,你好。”

  羅飛也伸手和對方一握,同時注視著對方,語含機鋒:“你好,我們好像見過面。”

  那人倒也不否認,說道:“上次在省城多有冒犯,希望羅隊長不要見怪。”他說話的語氣還挺誠懇的,末了又自我介紹說,“我叫楚維,以前也當過警察。”

  “你也當過警察?”羅飛有點不信似的,然後他招呼對方,“請坐。”

  旁邊的小劉把一張椅子往楚維身旁踢了踢,他知道羅飛在省城遇險的經歷,所以對那傢伙沒什麼好臉色。

  楚維並不在意,坐下後吩咐服務生:“開酒。”服務生把一打啤酒全都開了。楚維拿起一瓶對羅飛晃了晃,“先干為敬。”說完便咕嘟嘟地直往脖子裡灌。

  羅飛也拿起一瓶酒,但只象徵性地在唇邊碰了碰。

  這邊楚維一瓶酒喝完了,見羅飛還滿瓶端在手裡,便微微一笑說:“羅隊長您隨意,這瓶酒算是我給您賠罪了。”

  羅飛沒什麼心情和對方寒暄,單刀直入地問道:“你曾經是警察,現在怎麼不當了?”他原本猜測對方會不會是白亞星的舊部,可聽這人的口音又不像是來自西南省份。

  楚維認真地回答說:“現在我從事著另外一項事業。”

  “事業?”羅飛覺得這個詞有點怪怪的,而且這麼鄭重地說出來,頗有幾分傳銷的感覺。

  “一項偉大的事業,令人夢寐以求。”楚維微微眯起了眼睛,陶醉於對那份“事業”的美好想像中。

  羅飛正色道:“對我來說,夢寐以求的職業就是警察。”他似在譏諷楚維背叛了自己最初的理想。

  楚維卻反問他:“作為一名警察,你的夢想是什麼呢?”

  羅飛尚未回答,一旁的陳嘉鑫已搶先說道:“維護正義,與罪惡戰鬥!剷除jian邪,保護善良的弱者!”

  與罪惡戰鬥——這是一本小說的名字,就是這本書影響了陳嘉鑫的職業選擇。現在陳嘉鑫喊出的口號想必也是書中的理念吧?羅飛覺得這幾句話的確能代表警察的職業夢想,於是他點點頭表示支持。

  “警察……”楚維的目光從羅飛、小劉、陳嘉鑫三人身上依次掃過,忽然又問,“你們真的能保護弱者嗎?”

  這話里隱約藏著鋒芒,羅飛皺了皺眉頭,沒有貿然回應。短暫的對峙之後,楚維略略轉過頭,往側後方一指,問道:“你們看到那個女孩了嗎?”

  順著楚維的指向,卻見不遠處有張小桌,桌旁面對面坐著兩名女子。羅飛不知對方具體是指哪個。

  楚維補充說道:“那個短髮的,臉圓圓的女孩,你們覺得她是什麼樣的人?”

  短髮,那就是面對眾人而坐的那個。那女孩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樣子,眼睛大大的,模樣乖巧。她對這種喧囂的場合似乎不太適應,一直低著頭,顯得頗為拘謹。

  羅飛給出自己的判斷:“這應該是個很老實、很正經的孩子。”

  楚維點點頭,又道:“在那女孩身後,略微偏左的方向上,卡座里有個男人,你看到了嗎?”

  是的,那裡有個戴眼鏡的男人。那人孤零零一個人坐著,穿著一身襯衫和西褲,從氣質上來看也不像是酒吧的常客。

  “他們倆認識?”羅飛注意到眼鏡男一直在盯著女孩看,故有此問。

  楚維點頭,開始詳解這兩人的關係:“女孩叫做景嘉嘉,是個幼教老師。就像你猜到的,這女孩很乖,性格文靜,甚至是過於柔弱。一年前她經人介紹和那個男人認識——那傢伙叫做朱健,在銀行工作,看起來條件不錯。兩人最初相識是奔著處對象去的,不過相處一段時間之後,景嘉嘉發現朱健這人心胸狹隘,而且非常地神經質。他不允許景嘉嘉和別的男人有任何接觸。有一次景嘉嘉下班時和一個來接小孩的父親聊了一會兒,正好被朱健看到了。他居然衝上前,當著小孩子的面對景嘉嘉進行辱罵和毆打。景嘉嘉再也無法忍受,提出要分手。可朱健卻不肯放過她。他一直糾纏這個女孩,不斷到對方家中和單位進行騷擾,甚至對她的家人進行人身威脅。他更不允許女孩另談男友,放出狠話說,誰敢來就殺了誰。女孩痛苦不堪,但又沒有辦法。今天朱健就是跟蹤景嘉嘉過來的,他就像一條甩不脫的鼻涕蟲,在用一種極為噁心的方式糟蹋著女孩的生命。”

  聽楚維這麼一說,羅飛也感覺到了,那個男人的眼睛裡始終透著陰森森的光芒,像兩把鉤子似的掛在女孩的身體上。而女孩的目光則有些發飄,這說明她正處於一種驚恐的狀態。她並不知道那男人就在身後,但對方已給她造成了極深的陰影,這陰影烙在她的精神世界裡,難以擺脫。

  楚維這時把臉轉回來,正面看著羅飛問道:“羅隊長,我想問問——你,能保護這個女孩嗎?”

  羅飛沉默了一會兒,回答說:“我是刑警,像這樣的情感糾紛我無權插手。不過這女孩可以去派出所報警,讓地方派出所的同志去制止對方。”

  “你以為她沒有試過?那個男人已經進過好幾次派出所了,他見到警察就變得特別老實,一個勁地承認錯誤。警察能怎麼辦?最多就是教育教育。而那傢伙一出來就變本加厲地騷擾女孩。這樣反覆了好幾次,女孩早就對報警失去信心了。”

  羅飛無奈地挑了一下眉頭,這事確實有些尷尬。朱健的行為對女孩影響很大,但是並不構成違法犯罪,警察也無法對他實施強制性的措施。但在羅飛看來,這並不意味著警察不能保護女孩,他必須向楚維闡明自己的觀點:“那傢伙現在還沒有觸犯法律,但他如果真的對女孩造成傷害了,他必然要遭受法律的制裁。”

  楚維立刻反問:“傷害已經造成了,制裁只是在懲罰朱健,對女孩能有多大意義呢?所以我說警察保護不了這個女孩,我沒有冤枉你們吧?”

  羅飛語塞,一時間竟難以回答。

  楚維得勝般微微一笑,又把目光轉向凌明鼎:“凌先生,您是著名的催眠師,也是心理專家。我想問問您,像朱健這樣的人,他最後傷害到景嘉嘉的可能性有多大?”

  凌明鼎坦言道:“非常大。這種偏執型的人格,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如果那女孩不能儘快擺脫他的話,前景非常堪憂。”

  羅飛也暗自點頭。他以前接觸過很多因感情糾葛而產生的刑事案件,施害方往往都是這樣的偏執狂,而受害者多半柔弱忍讓,雖苦苦掙扎,終究卻難逃毒手。羅飛也曾和同事評價說,女孩一旦遇見這種男人,真可謂是前世的孽緣。這種評價其實就透出了身為警察的某種無奈。

  這邊楚維又問凌明鼎:“凌老師,聽說您有一套催眠理論,可以治療病人的心理問題。請問在這個案例上,您有什麼好辦法嗎?”

  凌明鼎似乎早有準備,他自信地一笑,說道:“當然有辦法。只要讓我對朱健進行一次催眠,我有把握讓他再也不會騷擾景嘉嘉。”

  “哦?”楚維追問,“您可以改變他的偏執型人格嗎?”

  “催眠師不可能改變病人的性格,但我可以利用他的性格。這種人一般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我可以讓他相信,他的個人條件比景嘉嘉出色太多,景嘉嘉根本配不上他。如果他接受了這種暗示,他便對景嘉嘉失去了興趣,自然也不會再騷擾對方了。”

  羅飛的目光閃亮了一下,覺得這的確是個好辦法。

  楚維卻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後,他問道:“這就是您一直在堅持的心橋理論嗎?”

  “是的。心穴是不可能消除的,但是可以掩蓋。就像是在洞口搭起一座橋,我們可以從橋上繞行,避免危險的發生。”

  楚維盯著凌明鼎看了半晌,忽地喟然一嘆,道:“多麼可笑的理論!”

  對方突然間口出不敬,這讓凌明鼎有些措手不及,他的臉色一漲,慍怒卻無言。

  又聽楚維咄咄反問:“您自己都說了,搭了橋,那個洞還在。就算安然一時,又有什麼意義?能保證那座心橋永遠牢固嗎?能保證那個洞口不會越變越大嗎?等到心橋被黑洞吞噬的那一天,惡果恐怕會更嚴重吧?”

  凌明鼎僵著臉不說話,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中,他的面色有種煞白駭人的感覺。羅飛忽然想起凌明鼎妻子自殺的經過——那件事似乎正佐證著楚維剛才的言論。看來楚維應該是得到了白亞星的指點,一出手就直攻向凌明鼎的心穴。

  見凌明鼎的神色恍惚,楚維又是一笑,繼續說道:“其實我們也不用把話題扯得太遠,還是說說朱健和景嘉嘉吧。按照您的心橋理論,您可以讓朱健離開景嘉嘉。景嘉嘉是解脫了,可是朱健自身的問題解決了嗎?對這傢伙來說,以後會發生些什麼呢?”

  凌明鼎的眼角收縮了一下,他想說什麼,但又沒有開口。

  “您知道答案。”楚維對凌明鼎說過之後又看看羅飛,道,“羅隊長,您也知道答案。”

  羅飛確實知道答案,他沉著聲音說道:“那傢伙……他會傷害另外一個女人。”

  楚維把目光轉回到凌明鼎身上,他攤著手道:“您的心橋治療術看起來很有效,可從根本上來說,它並沒有解決任何實際的問題。”

  “那我倒想聽聽你的見解,你是如何來解決這樣的實際問題呢?”凌明鼎凝目和楚維對視著,他欲以反擊來扭轉被動的局面。

  “您還真是問巧了。”楚維的雙手悠然交叉在一起,微笑道,“我最近結識了一些催眠師朋友,他們在討論一種新的治療理念,叫做‘爆破療法’。”

  聽到這裡,凌明鼎心中一動,連忙和羅飛交換個眼色。楚維說的“催眠師朋友”自然就是另起爐灶的那幫人。警方今天來到這裡,就是要打探這幫人的動向。現在楚維自己把話題挑起來了,表面看來他占盡言語上的優勢,但從大局上來說倒是正中羅飛等人的下懷。

  所以凌明鼎便配合對方的言辭追問道:“哦?怎麼個爆破法?”

  楚維回答:“只要找到心穴,就把它徹底炸開,或者重生,或者毀滅,永無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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