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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離開了嗎?”

  “客人要求中止治療,催眠師是沒有理由拒絕的。更何況他們已經拿到了不菲的定金。所以他們就走了。”凌明鼎攤著手說道,“這就是我剛剛從他們的記憶中探索出來的事發經過。”

  聽完對方的講述,羅飛愈發疑竇重重。這件事也太不正常了,那個男人是誰?他要做什麼治療?為什麼不肯露臉?警方的監控是被誰調開的?這些疑問全都沒有解答。羅飛忍不住對凌明鼎提出質疑:“你是不是漏掉了什麼?”

  “的確是漏掉了,而且是漏掉了最關鍵的過程。”凌明鼎輕嘆一聲,又道,“但不是我漏掉,而是楊冰他們漏掉了。”

  “可你不是對他們進行了催眠嗎?他們對你應該隱藏不了什麼吧?”

  凌明鼎苦笑著說:“他們不是故意隱藏的,他們的記憶被抹去了。”

  “記憶被抹去了?”羅飛先是覺得不可思議,隨即又若有所悟,追問道,“難道他們被那個男人催眠了?”

  凌明鼎點點頭說:“那男人假裝要摘掉帽子,他做了一個把帽子揮向對方眼睛的動作,就是這個動作觸發了催眠。隨後楊冰他們就進入了被催眠的狀態,在催眠結束前,那男人設置了一個記憶障礙,然後才把楊冰他們喚醒。所以他們對催眠的過程一無所知。在他們的記憶中,那男人只是摘了一下帽子,隨後就要求他們離開。”

  揮帽子這事羅飛理解:凌明鼎上次催眠小劉的時候,就是用一塊手帕突然甩向對方的眼睛,利用對方閉眼的本能動作來完成催眠的觸發。這個男人所用應該也是類似的手法。但對於“記憶障礙”這四個字,羅飛還是頗感困惑,他接著便問:“你說記憶被抹去,這是怎麼做到的?明明是剛剛發生的事情,怎麼會想不起來?”

  凌明鼎“嘿”地一笑,反問:“要不要做個試驗?”

  羅飛立刻點頭贊同。凌明鼎便轉身看看旁邊的小劉,說道:“那就以你為對象吧,你準備好了,我現在要給你設置一個記憶障礙。”

  小劉舔了舔嘴唇,神色有些緊張。他之前在凌明鼎手裡吃過虧,這次不知又會遭遇怎樣的體驗。不過這建議羅飛已然認同,他也不能反對,只好集中精神,全力以待。

  凌明鼎認真地看著小劉,兩人對視有兩三秒鐘之後,他微微一笑,問道:“很奇怪的感覺,對不對?”

  小劉一怔:“什麼?”

  凌明鼎這時又皺起眉頭,然後他用一種確信的,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你竟然會不記得我的名字!”

  小劉茫然眨了眨眼睛,思緒像是蒙住了似的。在隨後十多秒鐘的時間內,他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你的名字?”他努力回憶,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凌明鼎鄭重其事地告誡對方:“你好好想想,什麼時候想到了就告訴我。”說完這話他重新面向羅飛,把手一攤,那意思是:你看怎麼樣?

  “怎麼會呢?”羅飛低聲嘀咕了一句,同時詫異地看著小劉。似乎凌明鼎並未對小伙子施展什麼了不起的法術,可後者怎會忘記了那個極為熟悉,又極為簡單的答案?

  凌明鼎反問道:“難道你沒有過類似的經驗嗎?明明很熟悉的東西,在某個時刻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對方這麼一說,羅飛立刻便點了點頭:“確實有過!”非常熟悉的東西,簡直就在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還有個詞叫“提筆忘字”,說的也是類似的情況:明明很簡單的字,一拿起筆來,卻忽然間不會寫了。這種狀況不但存在,甚至是常常發生,而且一旦發生便令人苦惱不已。今天既然感同身受,羅飛更要問個透徹:“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的記憶儲存在大腦里,一片一片的,就像是你把某件東西收進口袋一樣。”凌明鼎一邊說,一邊隨手拿起張列印紙折了幾下,然後放進了羅飛的上衣口袋,“這張紙放進你的口袋裡了,它就永遠不會消失。記憶也是如此。所以我首先要說的是:‘抹去記憶’這事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除非你的大腦發生過化學性的質變,或者遭受過物理損傷——就像這樣。”伴隨著最後四個字,凌明鼎把那張折好的紙從羅飛的衣袋裡掏了出來,然後又說道:“這才是真正的失憶。”

  羅飛明白對方的意思,他衝著小劉一努嘴:“那他顯然不是。”

  凌明鼎點點頭,他把那張紙重新塞進羅飛的口袋:“通常我們所認為的失憶,都是假性的。比如說這張紙吧,我把它放進你的口袋。我們誰也不去動它。十年後我找你要這張紙,你還能找到嗎?”

  羅飛聳聳肩:“如果是一次特殊的試驗,那我應該還能找到。但如果只是一張普通的紙,十年之後我肯定忘記它在哪裡了。”

  凌明鼎道:“羅警官說話真是嚴謹,事實上你已經點出了假性失憶的本質。那張紙不會消失,但你有可能忘記它放在哪裡。我們的記憶也是如此:已經存在的記憶不會消失,但我們會找不到通向目標的途徑。”

  “哦。”羅飛有點明白了,他用手指輕點這自己的腦殼,“也就是說記憶永遠存在於大腦中,但我們的思維需要通過一條路徑抵達相應的目標。如果這條路消失了,我們就無法找到相應的記憶。”

  “沒錯。”凌明鼎進一步解釋說,“所以催眠里所謂的‘記憶障礙’,就是清除對象思維體系中通往某個記憶的路徑。”

  這個原理羅飛已經懂了,但他還是困惑重重:“剛才那短短的兩句話,你就能清除小劉的記憶路徑了?”

  “當然不會。清除記憶路徑是非常複雜的催眠技巧,倉促間難以展示。我剛才做的事情相對要簡單許多,不過在短時間內的效果是一樣的。”凌明鼎一邊說一邊伸手攥住了羅飛的衣袋口,然後又微笑道,“你試試,現在還能找到那張紙嗎?”

  羅飛恍然道:“你並沒有清除他的記憶路徑,你只是把那條路暫時給堵住了!”

  凌明鼎拍手贊道:“羅警官一點就通啊。事實上人的思維路徑很容易受到情緒的影響,進而發生堵塞和混亂。緊張是最常見的堵塞情緒,所以短暫失憶的現象在考場上最容易發生。”

  考場上的失憶俗稱“上場昏”,這事恐怕人人都體會過。所謂的“提筆忘字”等,究其本質也是同一個道理。想得更進一步:凌明鼎之所以拿小劉來做試驗,恐怕就是要利用小劉面對催眠時的緊張心理。小劉的情緒被凌明鼎帶動之後,整個記憶思維就再也無法正常運轉。

  凌明鼎見羅飛對這事很感興趣,便又繼續說道:“羅警官,以後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對計程車司機試試這個手段。”

  羅飛挑起眉頭問道:“怎麼個試法?”

  “你可以突然對司機說:‘真是奇怪,你怎麼會不記得前面那條路的名字?’如果你的表情語氣得當,能夠調動起司機的情緒,那他就真的想不起那條路名了。”

  羅飛饒有興趣地抓著下巴:“好啊,下次試試。”隨後他又看看小劉,對凌明鼎道:“你趕快讓他恢復正常吧。”

  小劉緊皺著眉頭,正被混亂的思緒折磨得痛苦不堪。凌明鼎上前在對方肩頭輕輕一拍,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小劉頓時目光一亮,脫口而出:“凌明鼎!你叫凌明鼎!”

  這變化也太快了吧?羅飛頗為驚異。凌明鼎則轉頭主動解釋道:“我告訴他考試結束了——就這麼簡單。”

  考試結束,就意味著情緒的釋放。多少考生一出考場就恍然頓悟,正是此理。至此羅飛對“記憶障礙”的催眠原理已經瞭然於胸,他便把話題重新回歸到案件本身。

  “楊冰三人都是催眠高手,你要對付他們也得用上‘盤外招’。”羅飛問凌明鼎,“那男人卻能輕鬆得手,難道他的催眠本領還在你們之上?”

  凌明鼎斟酌道:“那也未必。我想更重要的,還是那男人做了精心的設計。他讓楊冰等人躺在椅子上,這本身就是一個很放鬆的有利催眠的狀態。然後他又假意接受治療,和楊冰他們展開交談。這個過程的言語、節奏全在他控制中。楊冰三人竭力想探索他的精神世界,自己必然葉門戶大開,誰知道那人卻別有居心。這就好像兩軍對壘,一方毫無戒備地全力出擊,另一方卻埋伏下重重陷阱。這一明一暗,結果可想而知。”最後他又總結說,“無論如何,那傢伙都是個真正的高手,我想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確實是個高手,他躲藏在黑暗的角落裡,神秘而又犀利。現在他終於露出了一點端倪,卻又模糊難辨真容。該往哪裡去尋找他呢?明月湖邊的糙地上肯定沒有攝像頭,只能從別的線索去分析他的行蹤。

  羅飛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把監控楊冰三人的警察調開,應該也是這傢伙的所為了?他的目的就是要對楊冰等人進行催眠?”

  凌明鼎“嗯”了一聲,說:“他想破壞催眠師大會,又不願露出真身。所以就通過催眠遙控楊冰等人,讓他們成為自己手裡的火藥桶。在催眠過程中,他把我妻子自殺的事情也說了,所以楊冰三人才會堅決地反對我的心橋理論。”

  “這確實是一步好棋。”羅飛評價著說道,“以楊冰等人在催眠界的地位,他們同時站出來反對你,你可真是難以招架。這效果比他自己出馬要好得多。同時也證明這人處事謹慎,不留痕跡。”

  “我能做的就是這些。接下來得看你的了。”凌明鼎看著羅飛說道。他本以為對楊冰三人催眠之後就能找出仇人的線索,沒想到對方早已金蟬脫殼。要想繼續追蹤,只能期待羅飛的偵查能力。

  羅飛斟酌片刻,問凌明鼎:“你願不願意陪我到省城走一趟?”

  “去省城?你要查去年的那樁案子?”凌明鼎顯得有些猶豫。在他看來那起案子和自身的利益關係並不大,他不明白羅飛為何要捨近求遠,在諸多線索中單單揪住了這一條。

  羅飛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出些什麼,便解釋說:“五年前你妻子的自殺和最近這一連串的事件,這些都是他精心策劃的,專門針對你展開的行動。這人的心思極為縝密,反偵查的能力也很強。我們如果緊盯著這兩件事情,效果未必理想。但去年在省城的那樁案子有所不同,那案子原本和你無關,你們在這件事情上遭遇純屬偶然。包括後來吳睿的死,恐怕也不是他最初的計劃。所以我覺得他在此事上的行動並不完美,很可能會留下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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