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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無話可說了,只能忿忿低頭,一口氣把剩下的麵條全都扒拉進肚子裡。

  吳警長說到做到,果然陪我等到了發車的點兒。他一路把我送上火車,然後隔著車窗跟我道別。

  眼看著火車就要開了,老頭最後囑咐我說:“千萬別一個人回峰安,有事先來縣城找我。”

  我含糊應了一聲,有點心不在焉。因為我的注意力正集中在遠處小站的入口處。先前在飯館喝茶的那個男子此刻就站在那裡,鬼鬼祟祟地向我們窺視。直到火車噴著汽笛緩緩啟動,他這才轉身消失在站外。

  吳警長佇立在站台上,目送著火車載著我漸行漸遠。他的身形在暮色中最終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剪影,看似瘦弱但姿態堅定。

  他們都以為我走了——不管是凌沐風還是吳春磊。凌沐風的手下,還有鎮警所的那幫警察,他們都可以用放鬆的心情來迎接即將到來的那個夜晚。

  當他們放鬆的時候,我才有更多的機會去實施自己的計劃。

  大約二十分鐘之後,火車停靠在另一個不知名的小鎮。我下了車,開始沿著鐵軌往回走。這一路不緊不慢走了有兩個多小時,等天色大黑的時候,我已然又回到了峰安鎮外。

  此刻夜色尚不算深沉,鎮子裡星星點點仍亮著燭火。我便在火車站外找了個避風處,一邊休息一邊等待。這一天實在是疲憊了,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等再醒來時,卻見鎮子裡已是黑壓壓一片,再見不到半點燈火。我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倒也差不多了,於是起身向鎮子內走去。

  等我來到鎮子外圍的那片河灘時,已經到了後半夜。不遠處幾幢小樓矗立在黑夜中,像是一群稜角分明的怪獸。我深吸了一口氣:前方就是東山縣精神病院。我掛念的女孩正被其吞噬在陰森恐怖的牢獄中。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醫院的院牆外,用手抓住牆體上的格柵,雙腳發力蹬踏,很快便爬到了牆頭上。我四下看了看,卻見整個院區基本上都被黑暗籠罩著,只有個別地方還閃著昏暗的燈光。附近則不見一個人影,死寂一片,如墳場般毫無生氣。

  我從牆頭跳下,隨即便一溜小跑穿過了前排的門臉樓,來到了後院。正當中一幢兩層小矮樓就是女孩所在的重病區了。我躲在一個背陰的牆角暗自觀察,那小樓的樓門倒是開著的,但一進樓就有一個護士站,我如果從大門進去,多半會被值班的護士發現。略一斟酌之後,我又貓著腰溜到了小矮樓的背面。我記得這裡有一扇窗戶通著一樓的走廊,而且那窗戶所在的位置正好位於護士站的觀察死角,我若從那裡進去便可以不被值班護士發現。

  到了窗下伸手摸了摸,窗欞是鬆動的——那窗戶並未鎖死。我心中竊喜,忙將窗葉輕輕拉開。再探頭往窗內看去,卻見眼前一條幽長的走廊,走廊那一頭油燈閃爍,果然有護士值班。我為自己的正確選擇暗自慶幸,同時躡手躡腳從窗口爬進了樓內。走廊兩邊都是病房,而不遠處就是通往二樓特護室的樓梯口。我正準備上樓時,忽聽得腳步聲響,有人從樓上走了下來。我心中一驚,想要從窗口爬出去已來不及,情急之下便往旁邊的病房門口一躲,後背緊緊地貼住門板,借著門牆的凹槽掩藏身形。

  不過那凹槽實在很淺,只能堪堪遮住我一半的身體。我這麼躲在裡面,頗有點掩耳盜鈴的感覺。沒過片刻,樓上下來那人已經走到了樓梯口,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那人只要往窗戶這邊瞅一眼,我必然會被發現。幸運的是,來人的腳步聲並未停留,而是徑直向著樓門的方向而去。我稍稍鬆了口氣,把頭略探出去窺看著那人的背影。那人也是個護士,想必該是在二樓護士站值班的那位。

  我心神甫定,把腦袋撤回來繼續躲藏。這一轉頭不要緊,無意中看到的一幕卻把我嚇個半死!只見一張蒼白的面龐正貼在我的腦後,和我僅僅隔了一道門上的鐵柵。那面龐上兩隻眼睛烏洞烏洞的,如死魚般緊盯著我。

  我差點驚叫出聲,但隨即反應過來,連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而門內那人竟也學著我的動作,伸手把嘴死死捂住。我鬆了口氣,暗想:這幸虧是個瘋子,要不然我的行蹤已然暴露了。

  耳聽得那護士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片刻後在走廊的那一頭停了下來。隨即從護士站那邊隱隱傳來說笑的聲音。看來是二樓的護士呆得無聊了,便下樓來找一樓的同伴聊天解悶。這倒正給我提供了方便。機不可失,我趕緊踮起腳尖,無聲無息地踱到樓梯口,然後又快步向二樓趕去。到了二樓先小心地觀察了一下,發現護士站里雖然點著油燈,但果然是空無一人。我這便放心過去,從值班台上找到鑰匙,隨即直奔女孩所在的病房。

  用鑰匙先後打開兩道房門,一切都很順利。我進到病房裡,藉助昏暗的夜色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女孩。她緊閉著雙眼,手腳都被捆縛住,嘴上也套著口罩,面色憔悴不堪。

  我心中又憐又痛,走上前輕輕撫摸著女孩的臉頰。女孩睡得很淺,一下子便驚醒了。她先是驚懼地瞪大了眼睛,當看清是我之後,她的神色鬆弛下來,但淚水卻止不住地汩汩而落。

  我先幫女孩揭掉了口罩。女孩急切想要說話,我忙把食指湊到唇邊,輕輕地“噓”了一聲。女孩會意,把聲音壓到最低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悄聲回道:“我說過會來救你。”一邊說一邊去解女孩手腳上的束縛。剛剛解到一半,忽聽樓下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我知道是那護士要回來了,連忙衝出病房,把那串鑰匙放回原處。然後我又回到病房內,輕輕把房門虛掩好,附耳在門後傾聽。

  耳聽得那護士上了樓,搬椅子坐下,此後便沒了聲響。我料知她沒有發現異常,便又回到那女孩身邊,繼續幫她解手腳上的繩扣。女孩把嘴附在我耳邊,充滿憂慮地問道:“我們怎麼出去?”

  我搖搖手,示意她先別著急。等把繩索全都解開了,我這才對著她的耳朵輕聲說道:“一會你看我的手勢。我如果揮手,你就床上發出些聲響來,要讓外面的護士聽見。如果那護士過來查看,你就躺在床上別動。明白了嗎?”

  女孩看著我點點頭,目光中充滿了信任。

  我靜悄悄走到病房門口,在門內牆後躲好。然後我便沖那女孩揮了揮手,女孩按照我的吩咐,在床上搖晃著身體,並用手腳踹踢床板,發出的聲響在靜夜中已足夠讓屋外人聽見。值班的護士很快發出嘟嘟囔囔的抱怨聲,她快步向著病房走來,手裡的鑰匙叮噹作響。

  我在門後屏住呼吸,只等那護士開門而入。不一會那護士就來到了門前,她把鑰匙插進鎖孔,隨即發現虛掩著的門沒等開鎖就已經鬆動。她詫異地“咦”了一聲。說時遲,那時快,我猛地把門一拉,順勢已將那護士拖進了屋內。護士大駭失色,張口正要叫時,卻已被我捂住了嘴巴。那護士拼命掙扎扭曲,但她一個女子又怎拗得過我的力氣?我將她拖到床前,同時低聲對那女孩說道:“快,把她綁起來!”

  女孩如夢初醒,連忙跳下床幫忙。那繩索都是現成的,現在正好用在那護士身上。我們配合著將那護士捆縛好,又給她戴上了噤聲的口罩。護士便動彈不得,嘴裡也只能發出“嗚嗚”的低鳴。這種境遇正是幾天來他們強加給女孩的,現在真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深知此處不是久留之地。制服那護士之後立刻便拉著女孩的手,低語道:“跟我走!”女孩“嗯”地一聲,神色既激動又緊張。我們出病房下得樓來,女孩急匆匆要往樓門口跑,我連忙將她拽住,指著不遠處那扇打開的窗口:“走那邊!”

  女孩折轉過來,跟我一同向窗口跑去。到了窗邊,我正扶著女孩往外爬時,忽聽一個聲音問道:“你們去哪兒?”

  我驀然一驚,而那女孩更是嚇了一個哆嗦。待回頭看時,說話的卻是先前和我對視的那個瘋子,他扒著病房的鐵柵,死魚般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們兩個。我深知跟他無法糾纏,便催促女孩說:“快出去,別管他!”女孩加快動作爬出了窗外,我則回視著那個瘋子,同時用手掌捂住了嘴,想騙對方如法炮製。

  可這回對方卻不幹了。他眼見女孩翻出了窗外,立刻扯起嗓門大喊起來:“帶我一起走,我也要出去!”

  這喊聲傳出老遠,走廊那頭立刻有護士的聲音回問道:“怎麼了?”我見事情已經敗露,搶到窗口只管往外爬。就在翻出窗外的剎那,我聽見尖銳的哨聲響了起來,中間還夾雜著護士的呼喊:“病人逃跑啦!”

  原本死寂的院子騷動起來,燈火在各處點燃。我咬咬牙,拉起女孩全力往院外奔跑。大門方向有警衛值守,肯定是去不得了,我便反道奔向後院。好在後院的院牆也是柵欄式的,攀爬起來並不困難。我先讓女孩踩著我的肩背爬上牆頭,然後我自己也爬上去。隨即我搶先跳出院外,等站穩之後才招呼女孩往下跳。女孩也不含糊,毫不猶豫就跳了下來,我迎著她下落的方向張開雙臂。這樣女孩便正好扎進我的懷裡,緩衝了她墜地的力道。不過即便如此,女孩著地的時候還是“哎唷”喊了一聲。

  我忙關切問道:“怎麼了?”

  “沒事。”女孩皺眉道,“腳稍微有點扭了。”

  “還能走嗎?”我一邊追問一邊向院牆內觀察:只見幾個守衛已經打起了火把,正亂鬨鬨向這邊趕來。

  女孩道:“能走。”說著便搶著往前邁步,好像要證明什麼似的。她倒的確能走,只是步伐略有點蹣跚,我從一旁攙住她的胳膊,兩人急匆匆想要逃往遠處。

  剛走出去沒多遠,卻被一汪河水攔住了去路。定睛看時,禁不住連聲叫苦。原來這精神病院的後牆竟是緊貼著山河而建,現在我們要不就渡河而去,要不就只能沿著河岸橫向奔逃。

  身後的追兵此刻已趕到了圍牆邊,很快便會翻牆而過。如果我們橫著跑根本不可能脫身。沒有別的選擇了!我緊抓住女孩的手問道:“你怕不怕水?”

  女孩用漆亮的大眼睛回視著我,語氣堅定地說道:“有你在我就不怕!”

  “好。”我四下里尋了尋,很快在岸邊找到了一截從山上衝下來的圓木。我把圓木推到河水裡,告訴女孩:“你下去抱緊那塊木頭,我帶你過河。”

  女孩點點頭,隨即勇敢跳進了水中。她抱住那塊木頭,整個人半漂在水面上。我也跟著跳下去,雙手抵著那圓木,兩腿則用力划水,把女孩向河對岸推去。因為河水由山流匯成,越往中心去時水流便越是湍急。我漸漸感覺有些吃力,終於在水流最急的地方我不小心手一滑,那截圓木受了側力,再加上河水衝擊,竟在河中心旋轉起來。女孩“啊”地驚呼一聲,從圓木上滑落,轉瞬便被河水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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