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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那些傳說都是真的,他要不顧一切,挽留住姐姐的生命。

  他趕回村,村里已經出現了第一個死去的村民。他在深夜,潛入那個被遺棄的民居,為那個死者進行了解剖——多年的醫學學習和實踐使他不可能再相信村裡的那些舊俗,他知道,既然是瘟疫,那麼一定有病毒或者細菌的作孽,調查死因,尋找病原,是治療和預防的唯一途徑。

  死者的心臟明顯變大,心肌竟呈現斷裂。

  他採集了死者血液和其他體液的樣本,以及心肌組織的樣本,返回江醫。經過研究、求教、實驗,他可以斷定,這是因心肌炎引發的猝死。不久,病毒也分離出來,屬柯薩奇病毒。他憑著歷史和直覺,認為這種病毒在通過體液傳播,才會出現夫妻相繼死亡的現象。而“換血”的陋習使毒蟲得以攜帶病毒在村民間傳播。

  從流行病學看,病毒感染引起的暴發常有周期性和季節性,這大概是為什麼每二十多年暴發一次。

  他再次回村,再三囑咐今後一段時間內每個人都要格外注意衛生,同時,打算向有關防疫部門匯報,也因此和村裡的長者發生了激烈的衝突。村裡的長者認為一旦有防疫部門捲入,“換血”的傳統必定會受詬病,甚至,會有當年“屠村”的重演。他反覆勸說,毫無用處,不禁感嘆,人、甚至一個文化所持有的陳腐觀點是多麼根深蒂固。

  終於,本著對村里長者和傳統的尊重,他同意不去匯報,但再次叮囑村里在這段時間裡決不能再“換血”。而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去過懸棺洞的姐夫猝死。

  這是第二例死亡。

  姐姐做為死者遺孀,忽然成了人見人怕的“怪物”,村民們都知道,下一個死去的,就是她。姐姐只能以淚洗面。

  他改變了主意,寫了一封匿名信,將疫情遞交到省衛生防疫站。不料,防疫站派來的醫師被村里人以接觸了屍體為名強迫“消毒”,受到了精神上的極大創傷。他覺得和養育他的村子已不能再有任何瓜葛,毅然將姐姐帶出,回到江京。

  回到江京後,他就沉埋在尋找治療方法的艱辛中。他覺得自己是螳臂當車,因為對病毒感染,從來就沒有任何十分有效的治療方案,尤其對這種病理都尚且不清楚的奇異病毒。沒過多久,他就認識到,或許,真正的出路正是在自己的本行——中西醫結合上。

  中醫現有的一些治療方案和西醫並無太大差別,以調養為主,對症治療為主,並不能從根本上止住病程。在對姐夫的哀痛中,姐姐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心律失常症狀。而他的耳朵里,仿佛時時刻刻都有一架鐘,在嘀嗒嘀嗒地提醒著,姐姐隨時隨地都會驟然倒地,永遠離他而去。

  他還沒來得及報答姐姐的養育之恩。

  他日以繼夜地在動物房進行著藥理實驗,所幸,他覺得離目標越來越近。

  偏偏在這個時候,禍起蕭牆。

  他已經記不得,從收到姐姐的那封信開始,已經有多久沒有和妻子溝通。他最多的時間,都是花在教研室里和醫院裡。他幾乎已經忘記,家中還有個美艷如花,需要體己的妻子。

  妻子敏感、多疑,幾次試探後,她得出結論,才華橫溢的丈夫,一顆心早已不在她身上。她尊重他對姐姐的感情,他的孝心。但她是個需要很多愛的人,往遠處看,他強烈的求知慾、對事業的執著、廢寢忘食的鑽研精神,註定了他不會是個好的愛人。而她唯一需要的,是一個好的愛人,能陪她看看電影、談談小說、切磋學習心得的愛人,能攜手漫步人民大道的愛人。

  而她的身邊,有一位同樣才華橫溢的年輕人,信誓旦旦,要向她提供這一切,做她永遠的愛人。她的姐姐,永遠喜歡在她的生活方向上插幾句嘴的姐姐,勸她三思,適得其反。

  他和她,在兩條不同的軌跡上越走越遠。

  遠到必須永久地分開。

  他萬沒想到妻子在這個時候變了心。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其實很愛她,所以無法接受,所以傷心,傷心至死。

  也許,他的愛只有那麼多,在同時,只能給一個女人。

  他苦苦挽留,她去意已決。

  禍不單行,姐姐驟然逝去。心律失常引起的猝死。

  他,徹底崩潰了。

  44.老相片(1)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杜容說了很久,仍帶著警惕,盯著游書亮。

  游書亮微微一笑:“杜阿姨,您別這麼緊張,怎麼弄得像我在審訊似的?”

  杜容也被這句話逗笑了,但隨即又繃緊了臉:“你們打聽出來的那些情況,瑤瑤知道嗎?”

  “目前當然不知道,但我想,告訴她真相,應該是遲早的事……您後來真的再也沒有竇煥之的下落?我相信您肯定沒直接和他接觸,但我想,他應該是愛憎分明的人,體會您當時挽救他們婚姻的良苦用心,對您應該心存敬重才對,總應該以某種方式表達出來才是。”

  杜容張了張嘴,又閉緊,最後說:“沒有,絕對沒有,他現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當初認識他的人,都認為他已經死了。他雖然各方面都很出色,但精神上好想比較脆弱,當初,要能有你這樣出色的精神病專家幫他就好,他也不至於自毀前程。”

  “所以您也就是為這事兒,為他不平,後來再沒有和杜若……您的妹妹往來。您和瑤瑤的關係也不是很親。”

  “瑤瑤是個好女孩兒,但她太維護她爸媽——她爸爸生前特別寵她……我想,他們應該還算是個幸福的家庭吧。我現在有時候想起來,也覺得我有點過分,我是說,沒參加小若和她老公葬禮的事,瑤瑤因此特恨我。但怎麼辦呢,我就是這個性格,這麼老了,哪兒那麼容易改呢。”

  游書亮將竇煥之的故事又在心裡過了一遍,不由一陣陣心寒:如果雨衣人就是發送電子郵件引誘孟思瑤等人進拾夕洞的根源,他會不會就是失蹤的竇煥之?許多特徵都符合:年老、穿雨衣、普通話好、和孟家有怨。如果是這樣,雨衣人正是在報復奪去他幸福的人。杜若和丈夫已經去世,報復的對象就成了兩人的女兒。

  “我就剩最後一個問題了,不知您還記不記得,杜若第二次結婚,是在哪個月份?”

  杜容一怔,隨即冷笑了一下:“您真會繞彎兒,為什麼不直接問呢?瑤瑤是在兩人結婚後一年才出生,絕對是姓孟的種。”

  “這位老太真厲害。”游書亮想著,起身告辭。他將名片遞給杜容,沉聲說:“現在看來,找到竇煥之是保證瑤瑤痊癒的唯一機會,因為他畢竟曾潛心研究用中西醫結合治療那種奇怪感染的方法。您和我一樣,都希望瑤瑤康復,咱們一起努力吧,也希望竇煥之還活在世上,能出手治好瑤瑤的病。”

  杜容又怔住了,這番話,說到了她的心裡:自己怎麼沒早點兒想到。看來,有時候同情心也誤事啊。

  “沒有任何進展,”三方電話里,郭子放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氣餒,“竇煥之,百度搜索條目為零,Google搜索條目為零,各個醫學相關的搜索器、資料庫,我們都試過了。”

  游書亮說:“即便這位老先生還在人世,就怕他也改了行。”於是將從杜容處聽來的故事說了一遍。最後說:“我仔細分析了一下,有這麼幾條明顯的結論。第一,竇煥之的確是從怪村走出來的,但思想和行為,都和怪村格格不入,完全符合那個雨衣人的特點——我記得小孟曾和我說起,她去那怪村,遇見過一個男孩,說那雨衣人和他們村有淵源,但又絕非是尋常的村民,竇煥之不正是如此?第二,竇煥之是位個性十分鮮明的人,有強烈的愛;第三,這樣的人,往往也會有強烈的恨,容易走極端;第四,他一定恨透了杜若,認為如果不是杜若分他的心,他說不定有足夠時間研製出治療‘傷心至死’的特效藥;綜合看,竇煥之有最大的嫌疑,就是那個雨衣人。”

  章雲昆說:“你的意思是,他經過那次打擊,精神崩潰後,多年以後出來尋求報復?為什麼不早下手,直接針對他最恨的人,也就是小孟的父母?卻等小孟的父母去世後,來對付小孟?”

  游書亮說:“我不知道,但猜測一下。如果真是他,他一定知道,最讓小孟父母傷心的,死了也不安心的,就是讓兩人的寶貝女兒小孟死去。我想他一定是在跟蹤小孟,所以掌握了小孟的許多具體情況,然後發電子郵件給小孟和她的朋友們,將他們誘進了懸棺洞。

  “懸棺洞裡,他已經事先安排好了某種攜帶病毒、嗜血的小動物,入洞的遊客都不能倖免。這種病毒很特殊,有相當長的潛伏期,潛伏期根據每個人的身體情況不同。等病毒發作的時候,人的心臟會受到急性損傷,最終因為心律失常而猝死。”

  “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郭子放有些茫然。

  44.老相片(2)

  “因為目前沒有更多的線索,查這個人一定會很困難,但我覺得不久就能得到更多的信息……我懷疑竇煥之和杜容,也就是孟思瑤的大姨,還有一些聯繫,因為當時杜容是同情竇煥之的,覺得妹妹杜若做了有愧良心、自私的事,所以竇煥之一定不會害杜容,反會敬重她。記得你們從得廣集團占據的小樓逃生嗎?是杜容報的案,而她說是一個陌生人給她打的電話。哪個陌生人有可能知道她的電話呢?當然是那個雨衣人,也就是竇煥之。我前面說過,雨衣人很可能用大量的時間對小孟的一舉一動進行監視,因而才能在小孟多次遇險的情況下,出手援助。”

  “問題是,如果他一心想殺小孟,為什麼又會屢次在得廣集團將要成功暗害小孟的時候,暗中相助?”章雲昆問。

  郭子放忙說:“我們早分析過這個問題,他一定是想享受自己‘親手’殺掉瑤瑤的快感。”

  “這是一種可能。還有一種可能,也許他本身也有一種矛盾的心理,明知自己這樣做是錯的,但他不會後悔,一定要做成;同時,潛意識裡,他又希望一切化解。我想,這大概就是為什麼雨衣人會在遊客找到懸棺洞前,讓眾人返回;這大概也是為什麼他發出的那封電子郵件里,別的景點在地圖上都標記準確,卻特意將懸棺洞的位置標錯。這也是潛意識裡他不希望人們能找到那懸棺洞的所在。”游書亮一邊說,一邊在心底感慨:無論這一切是否竇煥之所為,如果他當年能有得力的心理醫生幫助,他的生活或許會明亮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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