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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仔細的檢索,又閱讀了數百篇醫學和獸醫學文摘和論文(柯薩奇病毒經常源於動物體),章雲昆沒有發現任何有關新型柯薩奇病毒的記載,更不用說任何流行病疫情。真是匪夷所思,難道從這個案例上,真的發現了柯薩奇病毒的新分型?醫學微生物學的專家們群情激動,但他認為,還要慎重,多做研究。

  章雲昆回到家中,已過了晚飯時間。已有了身孕的妻子歐陽倩靠在沙發上休息,見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便問他進展得怎麼樣了——歐陽倩是個心頭永遠帶著問號的人,任何事都想知道個究竟,章雲昆沒少了和她探討,他知道自己一直在醫學基礎教學和科研的領域,身為醫生的歐陽倩在臨床經驗上遠甚於自己。章雲昆說:“從結構上,幾乎可以肯定,這是種沒有被報告過的病毒。”

  “這也不至於讓你愁成這樣啊?醫學界對病毒的真正認識,也就是從上個世紀開始,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儀器不行,也是在隔山震虎,多有限哪,直到現在,不斷有新的病毒被報告出來。即便被證實的病毒,本身也一直在變異變種,你們正巧有了新發現而已,和成千上萬在你們之前發現了別的病毒品種的學者沒什麼區別呀?”

  “我想,我的顧慮,是在於這種新病毒的發現和那個案子的聯繫,怎麼會這麼巧,這些孩子們去了那個山谷,就染上了這種從來沒有被報告過的新病毒,據說,還有那麼個神秘的雨衣人在其中穿針引線。一句話說,我的顧慮,是這類病毒的繁衍和傳播,我怕有人為的因素。”

  歐陽倩微微一震,這的確是個可怕的“可能性”。她想了想說:“你想過沒有,這病毒,會不會是人造的?”

  41.清洗(二)(2)

  “人造病毒?的確是沒有聽說過。你說的不是計算機病毒吧?”章雲昆知道,只有歐陽倩能有這樣出人意料的想法。

  “國內外基因重組的技術越來越進步,病毒學的研究雖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在分子水平上有了不少突破,所謂‘造’病毒,我當然只是設想:既然可以在基因上做手腳,為什麼沒有可能,因為同一種病毒的不同分型,就是基因鏈上的細小差異,但病毒的病理作用卻可能有相當大的差別。”

  “有點道理。”

  “想聽更多道理嗎?我們平時做臨床,不能完全確診的病不多,但也並非絕無僅有,搞流行病學的也一樣,有些疾病暴發,但從來沒有查出原因。我建議你找一下流行病方面的資料,或者請教一下流行病學的專家,看看是否有這樣可疑的疾病暴發,說不定能因此找到些線索。”

  “可是,我國從五十年代就開始發展流行病學,地廣人多,這半個世紀的資料,只怕要浩如煙海,又怎麼能在短時間找到相應的案例?”

  歐陽倩酷愛推理,想了想說:“來來來,咱們從後往前想,如果按照你們的檢查結果和推測,這些不幸去世的學生都是因為去了那個山谷和懸棺洞而感染上了致命的病毒,如果排除人為因素,那麼類似的流行病暴發,最有可能會是在哪裡?”

  “當然是那個山區附近。”

  “這下你知道了吧,你可以試著找一下武夷山地區的疫情資料。”

  章雲昆說了聲:“太太高見!”立刻起身,飯都沒顧上吃,就準備往電腦前跑。

  “你吃個飯的時間總有吧?”歐陽倩笑著看著丈夫。

  章雲昆這才感覺到腹中飢餓,便徑直走向廚房,誰知一個突然到來的電話使他沒能吃成這個晚飯。

  江醫又死了一名學生!

  章雲昆嘴裡還嚼著餅乾,在解剖樓外遇見了早已守候著的江醫保衛科科長於自勇。於自勇的臉色十分凝重。如果說去年的“新405謀殺案”讓江醫校園繼十年前“405謀殺案”以來頭一次再起波瀾(詳情請閱拙著《碎臉》及《傷心至死·萬劫》),進入新年後的這一起死亡又將學校各級行政領導的心揪了起來。

  “這次,更不像是謀殺——死者孫燕,今天下午在期末考試的教室里突然趴在桌子上暈倒過去,被送往一附院搶救無效死亡。”於自勇跟著章雲昆進入解剖樓。

  “醫院的診斷是什麼?”

  “心傳導阻滯引起的猝死,具體病因不明,他們已經取了樣,在做各種實驗室的檢查,校方很重視,立刻和醫院、以及死者的家長進行協商,爭得了病理解剖的同意,因為你在上回的屍檢中有重大發現,校方立刻讓我找你,今晚就做解剖、取樣,這樣對大家都好有個交待。”

  說話間,章雲昆已經在研究生的幫助下穿戴齊整,先拿著放大鏡去看屍體的腳踝。於自勇忙說:“我已經看過了,什麼印記都沒有。我也問過她的同學和家長,她在暑假期間並沒有去武夷山旅遊。當然,有一點,我想還是很重要的線索,記不記得去年死亡的五個學生中,有一個名叫霍志雄?他是在校外租房,煤氣中毒身亡,而孫燕正是他生前的女友。”

  “哦?那你一定詢問過別的學生,他們是否有過性行為?”

  “孫燕曾住在霍志雄校外租的房子裡。”

  41.清洗(二)(3)

  這是一份1980年從福建省發來的疫情簡報,綜合了當時該省的流行病疫情,其中的一則如下:

  “自春季以來,崇安縣華西鎮附近的一個無名村落發生了多起人畜死亡。據調查,患者和患畜都是猝死,死因不明。死者中有多對夫妻甚至全家老小先後死亡,防疫人員初步認定為傳染性疾病流行。對該病暴發的調查出現了實際困難。當防疫人員進駐疾病暴發所在的村落,卻沒能遇見一個村民,好像整個村的人突然離開了家園。衛生防疫人員在一些村民的家中發現了丟棄的屍體,試圖將屍體運回進一步檢驗,但沒能成功。”

  崇安縣就是今天武夷山市的前身。

  那段簡報的作者是唐禮中。

  好熟悉的名字。

  章雲昆想了一陣,想不起這個名字在哪裡聽到過,便用資料室里的電腦上網搜索。

  唐禮中是福建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主任,著名流行病學專家。

  “唐站長,我叫章雲昆,是江京第二醫科大學的解剖學的一名副教授,我在一份1980年的疫情簡報里發現了您寫的一段報告,說的是發生在崇安縣的一起離奇的流行病暴發……”章雲昆在電話里介紹了自己致電的用意。

  “你是江醫的?”

  “是啊。”章雲昆覺得這句話問得有些古怪。

  唐禮中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艱難地挖著一個陳年的記憶,終於緩緩說:“我從事防疫工作三十年,寫過的疫情簡報不計其數,你說的這個又是那麼久遠的案例,我哪裡還會記得?”

  章雲昆一時無辭,但他能聽出來,唐禮中很可能只是在推搪?為什麼?他腦海中仍盤旋著那天聽來的顧真的遭遇。

  “唐主任,我之所以問您,是因為一件人命關天的事。我相信您不會忘記那個沒有結論的惡性疫情,也一定在注意了解監控基層的疫情暴發的動態,不希望看到類似的疫情再次出現。這麼多年過去,您也一定逐漸安下心來,因為的確再沒有類似事件發生。但您也許不知道,不就前,幾乎完全一樣的疫情又暴發在了同一個村子裡,而且這次,遠在千里之外的江京和其他幾個省市,可能已經有十幾個年輕人死於同樣的疾病。”

  “什麼?既然發生在我省,我怎麼沒收到任何疫情報告?”

  “也許,那同樣的村子,更注重與世隔絕呢?”

  唐禮中又沉默了,這次,他很快就開了口:“那段簡報的確是我寫的,我還記得,那次調查,我幾乎送了命!”

  “哦?您能具體談談嗎?那段簡報寫得很扼要,很好,但我有一點特別不明白。您說防疫人員試圖將村子裡的屍體帶回去檢驗,卻沒成功,為什麼沒成功?”

  “其實所謂的防疫人員,就只有我和另一位老師傅。我們坐著一輛電瓶三輪車,從華西鎮出發,沿途看到了不少被露天擱置的屍骨,還有一些無字的石碑。進了那個村,村裡的人似乎在轉眼間從地球上消失了,只留下了幾具屍體。我們立刻想到,應該帶回至少一具屍體,讓公安和防疫部門認真檢查,總算也沒有白跑一趟。

  “我們返回時,天色已經黑下來。三輪往華西鎮開,還要經過那段如墳場的路,當然,那段路和墳場的唯一不同就是比墳場更恐怖,尤其我們的車上還裝了一具屍體。和我同行的老師傅,一生中聽過許多鬼故事,坐在車裡緊閉著雙眼,感覺上在默默禱告。我是堅決不信鬼神的,但心裡還是一陣陣發毛。

  “忽然,三輪車大概被地上的什麼東西阻擋了一下,猛地顛簸起來,我們在半開的車斗里翻滾成一團,終於,車熄了火。司機咒罵著跳下車,看是否能將車修好,我坐在車裡,越來越覺得不妙。四周很靜,就是風吹樹的聲音。所以當司機‘啊’的驚叫起來,我們都覺得一定是他見了鬼。連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們將頭探出車斗,也都驚呆了,只見我們的小三輪已經被黑壓壓的一群人團團圍住,仔細看,那些人都穿著灰色的長雨衣,用雨帽子兜住頭,看不清臉。他們很安靜,感覺就像是剛從地下冒出來的鬼。你也許認為這是我那晚所見最恐怖的情景,事實上,更恐怖的還在後面……”

  章雲昆心頭一動:“唐主任,原諒我打斷您的話。能否讓我大致說一下您之後的經歷,如果我說得對,您也不用再費時間告訴我了,您畢竟是個日理萬機的領導幹部。”於是他將顧真的遭遇扼要地敘述了一遍。

  唐禮中粗重的呼吸聲從電話那頭傳來,他顫聲說:“沒錯,幾乎一點都沒錯!吸血的蟲,鐵房子,大火,我現在想起來,還常做惡夢……”

  “您為什麼說是‘幾乎一點都沒錯’?”和歐陽倩處得久了,章雲昆細心了許多。

  唐禮中頓了頓,說:“我們受那些折磨的時候,那群村民中,一直有個反對的聲音,說那樣無濟於事,那人的普通話很好,口音很少,感覺受過相當不錯的教育,但他的意見根本沒有被聽進去。後來一場大雨將大火澆滅,進來給我們鬆綁、帶我們下山的,都是這個年輕人。交談中,他對村子裡的事一概不提,但我明顯聽出他受過相當系統的醫學教育,便追問他的真實身份。他見無法掩蓋,便告訴我,他其實是當時江京第二醫學院的一名年輕教師。他的名字,我以為三十年過去,肯定已經忘掉,但顯然那段記憶留得很深……他叫竇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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