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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鄭心若收到一封信,只看了寄信人的名字都嚇得差點昏倒。 寄信人叫李詩,是她的高中同學,已經死了兩年。 是鄭心若害死了她。 兩人曾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兩年前,她們一起畢業,一起考上了C大中文系,一起去山裡驢行,原本一切都完美無缺,但他們誰都沒想到,這次,卻成為李詩生命的終點。 入山第二天,大雨傾盆,山路險峻,在山中強行有性命之虞,正在兩人困頓之時,她們在山坳間看到了一處民舍。 她們敲開了門,這只是一家普通的農戶,有一對老夫婦和一個年輕兒子,他們很熱情,兩人在農戶住了一晚,第二天天晴了,李詩卻病了。農夫老盧說山中有一處龍潭,景色很美,鄭心若不聽李詩的勸阻,讓她在老盧家休息,自己一人前去尋找龍潭。 走了整整六個小時,她終於找到龍潭,果然如老盧所說,風景優美。天色已晚,她在龍潭紮營,那天晚上,她接到了李詩的簡訊。 李詩說,她愛上了老盧的兒子,不回去了。 鄭心若不敢相信一心要讀大學的李詩會放棄學業,第二天一早,她匆匆回到那座山坳,卻發現農舍不見了,只有一座孤墳,墳邊長滿了有毒的蘑菇。墳上有碑,碑上寫:盧家之墓。 她的心一下子冷了。 她已經忘記自己究竟是怎麼從山中出來的,那次驢行成為她最大的噩夢。 警察曾進山尋找過,但沒有找到李詩,以失蹤處理。 如今,她竟然又收到李詩的信,沒有寄信人地址。她拿著這封地獄來信,不知道該不該打開。 思量再三,她找到了當警察的表哥苗陽,苗陽曾聽過她當年驢行的故事,一直嗤之以鼻,認為不是表妹被雨淋了產生幻覺,就是一伙人販子在裝神弄鬼。 苗陽將信反反覆覆看了:「沒有郵戳。」 「什麼意思?」 「笨。」苗陽在表妹腦袋上拍了一記,「這信不是寄來的,是有人扔到你郵箱裡的。」 鄭心若打了個寒戰。 苗陽撕開信封,偌大的信箋紙,只有一個字:女。 兩人面面相覷,什麼意思? 「是誰的惡作劇吧?」 「不,不是惡作劇。」鄭心若將信箋攤平,「這張有蓮花暗紋的信紙是我們倆高中時候一起設計,然後找人定做的,除了我倆,沒人有這東西。」 苗陽想了一陣:「說不定這是她的求救信。」 鄭心若睜大眼睛:「你是說,她還活著?」 「如果她當年是被人販子拐跑了,就有這個可能。」苗陽將信一收,「我拿回去請鑑證科的人查一下,有什麼消息隨時通知你。」 【1】 表哥那裡一直沒有消息,鄭心若都要將這件事忘記了,繼續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中文系的課業並不重,鄭心若從小就喜歡古文,一下課就到圖書館看古漢字學方面的書。圖書館裡書香浮動,這次她選的是《篆字研究》,每一個中國字都像一幅畫,有著不同的特定含義,有些字的原意和現在廣泛使用的含義亦有不同,她為這些美麗的文字痴迷,若可以,她想要一輩子都與文字為伍。 不知道誰把懸掛在外屋的電視打開了,聲音還開得很大,認真看書的學生們原本想發火,卻被正播報的新聞吸引住了。 「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今天下午三點,宗陽廣場發生了一件怪事,把張大爺嚇了一跳,究竟是什麼怪事呢?請看我們的報導。」 畫面一轉,鏡頭到了宗陽廣場,一位大爺激動地指著一隻木製長椅:「我看見了,我真的看見了。一個年輕女孩坐在這裡看書,看著看著就陷進椅子裡去,然後就不見了,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我沒有得老年痴呆 」 畫面又轉回演播廳,女主播帶著機械的微笑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張大爺是出現了幻覺,還是真的看見了這一幕呢?巧的是離長椅不遠的地方有一台電子監控,我們調出錄像來看看,是不是真有張大爺說的那個女孩。」 錄像開始,在張大爺所說的那個時間,果然有個女孩坐在長椅上看書,一切都很平靜,忽然間,畫面變成了雪花,不到半分鐘又恢復了正常,女孩已經不見了。 「廣場方面表示,當天下午這台儀器出現了小故障,導致畫面丟失。這個女孩究竟是離開了還是像張大爺說的失蹤了呢?也許,只有這位女孩自己知道了。好,我們繼續來看下一條消息。」 學生們開始竊竊私語,在沉悶的校園中,這類靈異故事最容易流行,說不定不到一天就會出現無數版本,從而成為新的都市傳聞。 不知為什麼,鄭心若忽然想到了同樣離奇失蹤的李詩。 是巧合吧,她的十指緊張地交纏在一起,可是,為什麼她這麼不安呢? 鄭心若沒有睡懶覺的習慣,很早就起床看書,剛走出宿舍,宿管員阿姨就對著她喊:「有你的包裹。」 這麼早就有人送包裹來了?郵遞員真勤奮啊。她從阿姨手中接過包裹,拆開,發現是一張光碟,上面用紅色的水筆寫了一個「女」字。 想起那封詭異的來信,她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她立刻給表哥打了電話,表哥讓她帶著光碟到警察局去。苗陽很慎重地給光碟殺了毒,確定沒有病毒後打開,裡面只有一個視頻文件。 剛開始的時候,畫面一片漆黑,然後漸漸有了色彩,似乎有人正提著攝影機走向車庫。這似乎是一家私人車庫,裡面只停了一輛銀白色的寶馬。那人將捲簾門拉下,打開車庫深處的一扇木門,雜亂的屋子正中端端正正放著一把椅子,椅子上面坐了一個人。 苗陽和鄭心若的臉色都變了。 那是一個年輕女孩,全身被綁得結結實實,嘴裡塞了布團,驚恐地望著提攝影機的人,嘴裡發出嗚嗚的叫喊。 「是她!」 苗陽問:「你認識這女孩?」 「看了昨天傍晚的《天天730》嗎?有個女孩在廣場長椅上離奇失蹤。」 苗陽每天都要出任務,哪裡會有時間看電視? 視頻繼續播放,鄭心若死死拽住表哥的手,緊張地吞著口水。 那人將攝影機放在一個小柜子上,走向女孩。他披著一件漆黑的大斗篷,看起來就像西方電影裡的死神。 「心若,不要看!」苗陽連忙捂住鄭心若的眼睛,於是她只聽到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和某種類似電鋸的機器的轉動聲,她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抖。 「放開,我要看!」她掰開他的手,殺戮已經結束,兇手走到鏡頭前,驀然抬頭,竟然是一副骷髏。鄭心若嚇得尖叫,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那只是一張白骨花紋的面具。 視頻結束,鄭心若坐在那裡渾身不停地冒冷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苗陽沉思片刻,將光碟取出,直接衝進局長辦公室,足足過了半個小時,局長一臉嚴肅地走出來,讓大家全都放下手中的工作,開始調查這起嚴重的殺人案。 警局開始變得忙碌,苗陽走過來握住鄭心若的手:「心若,這份包裹沒有郵戳,兇手知道你的住址,現在你很危險,從現在開始,你就住在我家裡,我們會派女警隨身保護你。」 鄭心若胸口一片冰涼。 【2】 初夏的清晨還有一絲寒意,清潔工大媽提著掃帚開始清掃廣場。角落裡躺著一個人,她嘆了口氣,不知道又是哪裡來的流浪漢,現在流浪漢越來越多,她真擔心附近的治安。 「餵。天亮了,快起來吧。」她走過去,拍了拍那人,那人一動也不動。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像蛇一般遊走,她有種不祥的預感,用掃帚柄撩開蓋在那人身上的髒布。 接下來看到的景象,成為她一生的噩夢。 鄭心若被電話鈴聲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打開臥室的門,苗陽正在接電話,臉色很難看。 「表哥,發生什麼事了?」 「找到那女孩的屍體了。」 「在哪兒?」 「宗陽廣場。你就待在家裡,哪裡都不要去。」苗陽急匆匆跑出去,鄭心若再也睡不著了,愣了幾秒,打開電腦,搜索到宗陽廣場的照片。這個廣場很小,平時來往的人也很少,一座雕塑孤零零地立在廣場正中,蒙著一層灰,像一個淒楚的怨婦。 她盯著那座雕塑出神,看了半天,雕塑的形狀仿佛漸漸起了變化。她驀然一驚,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 「難道是 」 苗陽掀開髒布,看到一張血淋淋的臉。 周圍幾個小警察都不忍心再看,法醫老楊嘆氣:「真是殘忍,她的身上被刺了39刀,38刀都沒有傷及要害,只有這最後一刀刺進心臟,準確無誤。下手毫無遲疑,兇手很專業。」 「死者的身份查清楚了嗎?」 「她身上只有一張學生證,死者的名字叫姜瑜,是C大中文系的學生。」 「C大中文系?」苗陽一愣,和心若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系?兇手是在暗示什麼嗎? 苗陽環視四周,目光定格在遠處那架電子攝像頭上,對身邊的小警察說:「小李,那東西可能拍下了什麼,你立刻去調昨晚的錄像。」 「表哥。」 苗陽回頭,看到鄭心若急匆匆地跑過來,他詫異地問:「你來幹什麼?我不是讓你在家裡好好待著嗎?」 「表哥,我終於明白那個 女 字的意思了。」鄭心若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伸手指向廣場正中的雕塑,「說的就是它!」 苗陽皺眉:「這雕塑又不是個女人,你是不是弄錯了?」 「你看雕塑的形狀,像不像一個跪坐著的人?」 「嗯,倒是有幾分像。」 「在漢字中, 女 這個字的篆字,就是一個跪坐著的女人。」鄭心若吞了口唾沫,「兇手寄給我的信箋,是想要預告拋屍的地點!」 鄭心若坐在警局的走廊里,不安地絞著十指,小李拿著一張光碟走過來,她忙問:「這是宗陽廣場攝像頭的錄像嗎?」 「沒錯。」 「我也要看。」 小李遲疑了一下:「進來吧。」 光碟被推進光碟機,小李將整盤帶子快放,到凌晨三點的時候,一輛金杯車進入了畫面,緩緩停在廣場外。 「來了。」小李緊張地說。 從駕駛室下來一個披斗篷的人,將屍體拖下來,動作很吃力。 「兇手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力氣很小。」苗陽頓了頓,「將這個畫面截圖下來放大。」 小李依言照做,將畫面降噪放大,最後定格在車牌照上。 「小李,將車牌號記下來,立刻聯繫車主。」 「是。」 鄭心若繼續播放視頻,兇手扔好屍體,蹲下來在屍體旁鼓搗了一陣,她皺眉問:「他在幹什麼?」 「小李,畫面放大。」 畫面放大數倍,有些模糊,兇手似乎雙手合十,嘴裡默默念著什麼。 鄭心若的臉色變了。 「你認識這動作?」 「沒,沒有,我只是想起一個人來。」 「誰?」 「李詩。」 「哦?」 「李詩是個很善良的女孩,記得有次她媽媽讓她殺雞,她殺了雞之後就會這樣雙手合十念幾句經文,說是為雞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