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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死者是在車上遇害的,兇手有可能沿途找個地方丟棄。”我說,“那就不是熟人作案了。因為兇手的行為是毀證行為,而不是藏匿行為。”

  “房三水現在沒有嫌疑了嗎?”林濤說。

  我說:“現在嫌疑很小了。第一,作案時間排除了。如果房三水是有準備作案,在作案的時候利用其他手段造成自己不在場證據的話,那麼他殺人就應該選用一個順手的工具。第二,從房三水被抓後的表現看,如果他真的是在演戲,那麼也太逼真了,毫無破綻可尋。第三,如果是房三水作案,那麼他拋屍的目的就是延長發案時間。而他被抓後,直接主動提出了死者的存在,這不符合一個存心隱瞞的人的心態。第四……”

  “你們別忘了,混合DNA的意思是說,除了房三水,還有個人和死者發生過關係。”鄭宏打斷了我的話,說。

  我點點頭,說:“從屍檢上看,死者應該遭受過約束,但是會陰部沒有損傷,不排除是殺人後強姦。這個另外出現的DNA,嫌疑現在是最大的。城市公園這個地方,附近有沒有什麼特別隱蔽的所在?”

  “這需要我們去考察一下。”偵查員說,“畢竟是新區,人也不是特別多,但有沒有適合作案的地方,還需要實地去看。”

  “那就去看啊。”陳局長說。

  “可是,法醫能確定死者是在什麼環境裡,怎麼死亡的嗎?”偵查員仍有困惑。

  我說:“這就是我剛才沒有說完的第四點,可以證明兇手不是房三水的依據。房三水沒有車,而死者是在車裡被人勒死的。”

  “有依據嗎?”偵查員問。

  我點點頭,說:“這事兒得從死者的眼睛說起。死者的眼睛出現了鞏膜黑斑,是一種在乾燥環境下才會出現的情況,我一直都搞不清楚為什麼。屍體是在水裡的,而且現在的空氣濕度也不小,為什麼會出現黑斑呢?後來看了屍斑我就明白了。”

  “為什麼?”大寶急著問。

  “死者的屍斑和她平躺在水中的姿勢不符。”我說,“按照她現在的姿勢,屍斑應該集中在她的大腿後側以及小腿、腳。但是我們看到的屍斑,是在大腿前面後面都有,最重的地方是膝蓋,小腿和腳反而較輕。結合鞏膜黑斑,可以肯定,死者是在死亡後,保持一個特別的姿勢至少十個小時,然後被拋屍水中的。簡單地說,死者是在死亡很長時間後,被人移動屍體、改變屍體姿勢的。”

  “為什麼至少十個小時?”偵查員問。

  我說:“機體死亡後十到十二個小時之內會形成固定的屍斑,這個時候翻動屍體,會在新的低下部位形成屍斑,而老的低下部位屍斑不會消失,依然存在。死者的大腿前、後都有屍斑,說明死者先處於一個類似俯臥位,大腿前面較低,形成大腿前面的屍斑,在保持這個姿勢十到二十四個小時之間的某個時間點,又被更改為仰臥——也就是我們發現屍體時候的姿勢,所以才會在仰臥時候較低的大腿後側形成屍斑。”

  “水中屍體不會移動嗎?”

  “不會。”我說,“我查了氣象資料,那幾天天氣很好,現場的水也是不流動的,屍體不會自己翻轉。”

  “你接著說。”陳局長說,“我還是不知道這個移屍的依據是怎麼推理出死者是在車裡死亡的。”

  我笑了笑,說:“開始我就發現死者死後被人移屍,但是具體有什麼作用,我也沒有想清楚。甚至連死者死亡後到底保持一個什麼姿勢,才能讓屍斑集中在大腿前側和膝蓋,我都沒有想明白。今天逛街的時候,我看見一個模特,我就突然想明白了。”

  “什麼樣的?”陳局長問。

  我把手機中的照片拷貝到電腦里,投影在幕布上,說:“死者應該和模特的姿勢是一致的,上身以及大腿應該是基本直立的,朝前方傾斜,所以屍斑在大腿前側;雙臂應該有東西架住,所以雙臂也沒有屍斑。死者的膝蓋著地,所以屍斑最重;小腿和腳向後翹起,所以沒有屍斑。也就是說,屍體是以膝蓋為底點,呈現一個‘V’字型的姿勢直立在那裡。”

  “說得好恐怖。”林濤嘀咕了一句。

  我接著說:“被害人死亡後,肌肉會鬆弛,肯定不會自己保持這個姿勢。那麼肯定是周圍的物體把她擠壓成這樣的姿勢。那麼,什麼地方會有這樣的物體,可以把一個屍體擺成V字形直立,雙臂架起呢?而且,關鍵的疑點是,死者全身都沒有擦傷,生前傷和死後傷都沒有,那麼說明把屍體架起來的物體,表面是光滑、柔韌的,不可能是牆壁、床沿之類的東西。那麼,這是個什麼東西呢?”

  “什麼?”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我說:“開始我也想不出來,後來我結合死者的鞏膜黑斑和死者的頸部損傷,終於想明白了,只有在車裡!第一,這種天,如果兇手也在車裡陪著屍體待十幾個小時,肯定要開空調,那麼車內空氣就會非常乾燥,符合鞏膜黑斑的形成環境。第二,兇手的殺人兇器是一個幾厘米寬的繩索,顯然不順手,是臨時起意、就地取材的。車裡就有這樣的繩索。”

  “安全帶!”陳詩羽說。

  我微笑著點點頭,說:“第三,如果被害人死亡後,屍體在後排。上半身緊貼著前排座椅,雙手搭在前排座椅的頭枕兩側,膝蓋著地,身體前傾,小腿和腳反翹架在後排座椅上,完全可以形成我說的那種形態的屍斑!”

  “座椅都是軟的!”大寶說。

  我接著說:“依據以上的推論,我斷定死者是在一輛汽車中被害的,案件性質很有可能是臨時起意的性侵。至於死者的錢包手機丟失,肯定是兇手順手牽羊而已。結合房三水的供述,死者原本是要打車回家的,死者既然是死在車裡,那麼,很有可能是計程車司機臨時起意,謀性殺人!”

  “這太好辦了,調查全市計程車的GPS信息,迅速進行研判。”陳局長說。

  我說:“我覺得一輛計程車不可能載著一具屍體到處跑,而且屍體的拋屍地點也就在死者回家的路線上。所以我分析,死者在車裡的這十來個小時,車應該是停著的,而且應該是停在一個隱蔽的地方。”

  滿懷著破案的信心,看著鈴鐺買回來的嬰兒衣物,我睡得很香,一覺醒來已經八點多了。我慌慌張張地洗漱完畢,開車趕往市局專案組。

  林濤、大寶和我幾乎是同時到達專案組的。林濤和我一樣滿面紅光,而大寶則帶著一對黑眼圈,一臉灰暗。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們先聽哪個?”這句有些戲謔的話,從滿面嚴肅的陳局長嘴裡說出,顯得很不相宜。

  “先聽壞消息吧。”我說。

  陳局長說:“經過研判,全市所有的計程車,都被排除了。”

  “什麼?”我有些驚訝,這個壞消息遠遠壞過了我的想像,“那……那下一步豈不是沒得查了?我的推斷有錯誤嗎?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我們在房三水家去鴛鴦湖的路上,找到了一處比較符合推斷的隱蔽地點。”陳局長說,“這是一處綠化帶,一般不會有車開上去。但是我們在這個地方發現了汽車的輪胎印痕。”

  “也就是說,有車輛反常開上去了?會不會和本案無關?”我說。

  “不管有沒有關係,都要當線索去查。”陳局長說,“而且,從這處輪胎的新鮮程度判斷,車輛軋出輪胎痕之後,已經過了三四天;這個地點,也是這條路線上獨一無二的隱蔽地點,絕對不會有人去注意。”

  “那通過一個輪胎印痕,怎麼去開展下一步工作?”我問。

  陳局長笑了笑,說:“我們找了個專家,確定了這個品牌的輪胎,只用於三個品牌的車輛。於是,我們就在這條路上所有的監控里,尋找這三個品牌的車輛。”

  “對呀!”我拍了下桌子,說,“時間很緊張。死者是晚上八點從房三水家出來的,十點之前就遇害。從房三水家出來,如果立即乘車,開到這裡也就八點半的樣子,那麼只要找八點半到十點之間,路過這裡的這三個品牌的車子就可以了。”

  “是的。經過一夜的調查,監控顯示只有七輛符合條件的車輛經過。”陳局長說,“這七個車主的信息,我們也就很快掌握了。”

  “難道要一個個抓來抽血檢查DNA嗎?”大寶問。

  陳局長搖搖頭,說:“你們有沒有想過,死者倪妙妙是一個性格比較內向的女孩,平時也很謹慎,那麼她為什麼會上別人的車呢?”

  “熟人?”我問。

  陳局長搖搖頭,說:“七個人和倪妙妙都沒有關係,這一點,調查可以確定。”

  “那你描述的這種性格的女孩,怎麼會隨便上一個陌生人的車?”我反問道。

  陳局長微笑著看著我們,提示性地說:“別忘了,倪妙妙的目的,是打車回家,而全市所有的計程車都被排除了。”

  “黑車!”我和林濤同時叫道。

  “對,黑車。”大寶的反應慢了半拍。

  陳局長哈哈一笑,點頭說:“據了解,這七輛車中,就有一輛是跑黑車的。”

  “晚上八點,在外聚餐的市民都散場了。”我說,“這個時間點,省城的計程車是很難打到的,所以倪妙妙上了一輛黑車!”

  黑車司機牛強被抓捕歸案後,還沒等民警採血,就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牛強因為賭博被處罰後,就被原來所在的工廠辭退了。除了駕駛沒有別的本事的他,買不起被炒得昂貴的計程車營運證,只有開起了黑車。

  6月6日晚,牛強和往常一樣,駕駛著他的黑車,來到了房三水家附近。遠遠的,他看到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在伸手打車。於是他駕車靠近,拉起了生意。

  省城的黑車很多,運管處因為種種原因,無法深入治理。所以在上下班高峰以及很晚的時候,市民們都會選擇乘坐黑車。

  倪妙妙自然也不例外。

  忙碌了一天,又和房三水雲雨了許久,剛剛洗完澡的倪妙妙困意上涌,巴不得馬上回到自己家中柔軟的床上。所以她連價格也沒問,就上了牛強駕駛的黑車。

  倪妙妙的家離房三水的家有十幾公里的路程,而且市區的路有些堵,倪妙妙很快靠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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