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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內奧米,”公爵夫人尖刻地說,“你在忙些什麼?”

  “哦,我不知道。混時間。”

  “一直在畫畫兒?”

  “有時候。”

  “讓我看看你畫的畫兒。”

  內奧米咧開嘴笑了笑。她並不怕專橫霸道的人。她被逗樂了。她走進旅館,再出來時拿著她的畫。

  “你不會喜歡它們的,公爵夫人,”她警告說,“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不會傷害我的感情。”

  薩特思韋特先生稍稍把他的椅子往近拉了拉。他的興趣被勾了起來。一會兒他更感興趣了。公爵夫人明顯地毫無同情心。

  “我甚至看不出這些東西應該是什麼樣子,”她抱怨道,“天哪,孩子,從來沒有那種顏色的天空——也沒有那種顏色的大海。”

  “那是我看到的它們。”內奧米平靜地說。

  “哦!”公爵夫人說,審視著另一幅,“這幅畫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照道理應該是這樣,”內奧米說,“你在不自覺地誇獎我。”

  那是一張用漩渦畫派畫法畫出的仙人學植物——僅此一點可以辨認出來。灰綠色中夾雜著強烈的顏色,果實像寶石一樣閃閃發光。一個魔鬼的同色擴散狀派渦,多肉——像毒瘡般四周擴散。薩特思韋特先生打了個寒顫,把頭扭到一邊。

  他發現內奧米正在看著他,理解地點著頭。

  “我明白,”她說,“但它確實令人不快。”

  公爵夫人清了清嗓子。

  “現如今當個藝術家好像特容易,”她挖苦地說,“沒有任何臨摹的痕跡。你只是畫了一些畫——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麼畫的,但我敢肯定不是用畫筆畫的。”

  “調色刀。”內奧米打斷了她的話,又寬容地笑笑。

  “一下子太多了,”公爵夫人繼續道,“簡直是在堆砌。你瞧!我說對了吧:每個人都說:‘多聰明啊。’好了,我對這種東西沒耐心。給我——”

  “一幅津彩的畫狗或馬的圖,埃德溫-蘭西爾畫的。”

  “為什麼不能呢?”公爵夫人質問道,“蘭西爾有什麼不對?”

  “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內奧米說,“他沒錯。你也沒錯。事物的最津華的部分總是漂亮、光潔、平滑的。我尊敬你,公爵夫人,你抓住了問題的實質。你遇到的生活是公平的,令人滿意的,你的結局是成功的。但是下層的人們看到的是事物下面的部分。就這一點來看,這是很有趣的。”

  公爵夫人盯著她。

  “我一點也不明白你在談什麼。”她宣布說。

  薩特思韋特先生仍在觀看那些草圖。他意識到在這些畫後面隱藏著完美的技法,這是公爵夫人意識不到的。他又驚又喜。他抬起頭看著那姑娘。

  “你願意賣給我其中一幅嗎,卡爾頓-史密斯小姐?”他問道。

  “你可以挑你喜歡的任何一幅,只需五個幾尼①。”那姑娘冷漠地說——

  ①幾尼:指一六六三年英國發行的一種金幣。等於二十一先令,一八一二年停止流通,後僅指等於二十一先令即一點O五英鎊的幣值單位,常用於規定費用、價格等——譯註。

  薩特思韋特先生猶豫了一兩分鐘,然後挑了那幅仙人掌果和蘆薈的草圖。最顯著的位置是一株色彩艷麗的模糊的黃色寒羞草,猩紅的蘆薈花朵在畫面內外跳動,暗示著整個畫面的那種不屈不撓和一絲不苟的則是橢圓狀的仙人掌果和基本花紋呈劍狀的蘆薈。

  他朝那個姑娘微微鞠了一躬。

  “我很高興得到了這幅畫,我想我是賺了。某一天,卡爾頓-史密斯小姐,我能以很可觀的價格賣掉這幅畫——如果我想的話!”

  那個姑娘探前身子,看他選中的是哪一幅。他看見她的眼睛裡放射出一種新的光芒。第一次,她真正意識到了他的存在,在她朝他迅速的一瞥中寒著尊敬。

  “你挑了最好的那幅,”她說,“我——我很高興。”

  “哦,我猜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公爵夫人說,“而且我打賭你是對的。我聽說你確實是個行家。但你別告訴我所有這些廢物是藝術,因為它不是。當然,我們不必深究這些。現在我只是打算在這呆幾天,我想看看這個島上的東西。你有一輛車,是嗎,內奧米?”

  姑娘點了點頭。

  “太好了,”公爵夫人說,“我們明天要去某個地方進行次旅行。”

  “它是輛雙座汽車。”

  “胡說,還有一個汽車后座,我想薩特思韋特先生可以坐在那兒。”

  薩特思韋特先生顫慄著嘆了口氣。他早上觀察過科西嘉的公路。內奧米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

  “恐怕我的汽車不行,”她說,“那是輛非常破爛的舊車。

  我以很便宜的價格買來的二手車。它剛好能把我載到山上——還得耐心擺弄它。但我不能帶乘客。在城裡有一個很好的汽車行,你可以到那兒租輛車。”

  “租輛車?”公爵夫人憤慨地說,“多可笑的想法。那個長得很帥、皮膚很黃,午飯前駕著一輛四座汽車駛來的男人是誰?”

  “我猜你指的是湯姆林森先生。他是一位退休的印度法官。”

  “怪不得是黃皮膚,”公爵夫人說,“我曾擔心他是肝炎患者呢。他看起來確實是個很體面的人。我要和他聊聊。”

  那天晚上下來吃晚飯時,薩特思韋特先生發現公爵夫人顯得雍容華貴,光彩照人,她穿著黑色的天鵝絨衣服,戴著鑽石首飾,正在爇情地和那個四座汽車的主人交談。她命令式地招招手。

  “來這兒,薩特思韋特先生,湯姆林森先生正在給我講述一些最有趣的事情,你認為怎樣?——他真的打算明天用他的車載我們去探險。”

  薩特思韋特先生讚嘆地看著她。

  “我們必須進去吃飯了,”公爵夫人說,“你一定要過來坐到我們的桌子旁來,湯姆林森先生,那麼你就可以繼續講你正在講給我的故事了。”

  “的確是體面人。”公爵夫人後來宣布道。

  “還有一輛很體面的車。”薩特思韋特先生反擊道。

  “淘氣。”公爵夫人邊說邊用她經常帶著的那把破舊的黑扇子響亮地打了他的手指關節一下。薩特思韋特先生因疼痛退縮了一下。

  “內奧米也要來。”公爵夫人說,“駕著她的車。這個姑娘需要有人報復她一下。她非常自私。雖不完全是自我中心,但也是對所有的人和事絕對漠然。你同意我的看法嗎?”

  “我認為這不可能,”薩特思韋特先生緩緩地說,“我的意思是,每個人的興趣肯定會有個去處。當然,有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但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她不是那種人。她對自己完全不感興趣。然而她的性格很堅強——肯定有某種東西。我起初認為那是她的藝術——但結果不是。我從未見過如此與生活隔絕的人。那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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