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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說田上先生正在調查森鷗外的事,是真的嗎?”她如此問道。照子表示,她的伯父是黃壽山的和尚,曾說過鷗外常去那裡玩。如果去問她伯父,說不定能打聽到有趣的消息。

  耕作頓時精神一振,仿佛看到了藍天。

  “你要去時,我可以帶路。”照子說。

  耕作滿懷期待。黃壽山指位於小倉東面山麓的寺廟福聚禪寺,是臨時藩士的菩提寺①,開山始祖是即非。鷗外在小倉時期曾寫過《即非年譜》,可見他確實常去黃壽山。當時的寺僧如果還活著,或許可以打聽到意料之外的秘聞。

  ①安置祖先牌位或墳墓的寺廟。

  那是初冬里溫暖的一天。耕作和山田照子結伴登上黃壽山,照子配合行動不便的耕作,刻意放慢步伐。只見林中有寺,焚燒落葉的青煙從樹林深處裊裊飄出。

  見面一看,照子口中的伯父,原來是一位年約七十的老僧。

  “只要把寺中的古書或小笠原家的記錄拿出來給森先生看,他就可以看上個大半天。前任住持如果還活著,一定知道得更多。我以前常看到他們倆聊天。”老僧一邊喝茶,一邊說,“有一次,夫人也一起過來,我對夫人倒是沒什麼印象,不過您知道鷗外夫人寫的歌詠本寺的詩作嗎?”

  老僧歪著那張風乾的皺臉,仿佛在努力回想。想起詩句後,就寫在紙上給耕作看。

  一見即非持拂塵,笑指貌似我夫君,佛殿梅花落紛紛。

  鷗外偕新妻遊覽早春山寺的情景如在眼前。

  “對了,森先生對禪學也很熱心,每個星期日都會和同好聚會,就在堺町的東禪寺。”

  8

  之後,耕作與照子又繞去供奉開山祖師的開山堂。昏暗的佛堂中,開山始祖即非的木雕像積滿灰塵,烏沉沉地端坐在堂上。

  “鷗外先生長得很像這副尊容嗎?”

  照子笑了,露出一口貝齒。即非的容貌頗為古怪。

  兩人穿過林間,尋路下山,山路兩旁堆積著落葉,冬陽從樹葉落盡的光禿枝頭之間灑落。行動不便的耕作被照子牽著,她的手指柔軟又溫暖,還帶著年輕女孩所特有的甜美氣息。

  照子毫不介意耕作醜陋身體的態度令耕作很迷茫。對方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這樣的女子,如此親昵地依偎在身旁,對他來說還是頭一遭。過去的歲月里,耕作因為對自己的身體有自知之明,所以從未對女人動過心。但被照子牽著手,像情人般在林間漫步,還真讓他有些心猿意馬。初冬的這一天,與照子結伴出行的記憶,很長一段時間都令他念念不忘。

  耕作已經三十二歲了,不斷有人上門說媒。可每次一相親,結局都是告吹。他的家境不算富裕,又有這樣的殘疾,自然無人肯委身下嫁。阿藤為了替他討房媳婦費盡心思,托遍了各色人等,卻還是沒有一次談成。年輕時苦於求親者太多而應接不暇的阿藤,現在卻要承受討不到兒媳婦的難言之苦。

  這時候,出現了照子這樣的女孩,對阿藤來說也是一大希望。照子開始常到耕作家玩。黃壽山一游之後,耕作與照子之間的距離也大幅拉近了。

  但就是不知道照子是否明白耕作的情意。她天性嬌媚,和進出白川醫院的每個男人都很親近。之所以頻頻來耕作家玩,或許只是心血來潮,沒別的意思。

  可是,阿藤與耕作都把照子的來訪視為某種暗示。在他家,有照子這樣的年輕美人來做客還是破天荒頭一遭。每次照子來訪,阿藤都會像恭迎公主般殷勤款待。

  然而,阿藤畢竟還是沒有勇氣請求照子嫁給兒子。這些年來,已經有太多條件遠不及照子的醜女斷然拒絕下嫁。雖然在阿藤的內心一隅仍對照子抱著萬分之一的期待,但大半還是絕望。只是在絕望之中,她又期盼著某種奇蹟。

  東禪寺是所小廟,圍牆內種的木棉花護出一條小徑。阿藤與耕作剛繞到寺院後面,便有一名身穿白袍、戴眼鏡、體形微胖的僧人出迎。僧人一臉狐疑地打量著耕作。

  阿藤客氣地表示,從黃壽山那裡聽說,明治三十二三年間,鷗外先生曾經參與這裡的禪會,不知師父是否知情?

  僧人聽了,冷冰冰地說道:“這種事好像聽過,不過那是我祖父一輩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

  從他臉上僵硬的表情來看,恐怕再追問下去也是徒勞。

  “關於當時的事,可曾留下什麼記載?”

  但母子倆還是不死心地繼續追問。

  “沒有。”

  對方的回答依舊毫不客氣。

  母子倆失望地走出寺門。四十年的光陰已追溯莫及,歲月揚起的滾滾沙塵,已將曾經所到之處的痕跡徹底掩埋。

  兩人往回走著,身後忽有聲音追來,轉身一看,是那個白袍僧人正在招手。

  “我忽然想起來了,有一塊當時捐贈的魚板①,你們要不要看?上面刻了名字。”僧人說。看來,此人骨子裡還是友好的。

  ①將木板雕成魚形,是禪寺用來敲響報時的響板。

  那塊魚板老舊泛黑,捐贈者的名字都得琢磨半天才能勉強看清。耕作一看到那些名字,不禁屏息。

  捐贈者玉水俊虎

  森林太郎①

  階堂行文

  柴田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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