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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闆娘呢?」

  「她常寫。」

  「那請她幫你寫下來。任何小事都可以,最好也記下發生糾紛的大致日期,這樣我比較好辦事。」

  茂七告辭之前,試探性地問能不能看一下日道大人。半次郎雖然答應了,卻又說他現在睡著了,不要出聲叫他。

  茂七跟在半次郎身後沿著走廊往前走,不久便聞到一股幾乎令人室息的臭味。茂七不禁皺起眉頭。

  「是藥膏味。」半次郎說道。「桂庵醫生特製的藥膏,聽說對跌打損傷很有效。這藥膏的確很臭,但聽說為了這膏藥,全江戶人老往桂庵醫生那兒跑。」

  從茂七剛剛待的榻榻米房盡頭的樓梯登上二樓,第一間就是日道的房間。可能是剛新換的,嶄新的紙門一片雪白,沒有任何花紋。據說,花紋會讓日道分心,所以他不喜歡。

  半次郎沒出聲,靜靜地打開紙門。門一開藥膏味更嗆了。茂七想起以前頭子娘買回雞蛋,後來蛋臭了,又說光丟掉太髒然後丟進爐灶的事。

  榻榻米中央舖著綢緞褥子,上面輕輕蓋著夜著(註:形狀像衣服的蓋被。),中央微微隆起。看來日道是鑽進夜著里睡著了。簡直就像在躲著什麼似的,只露出一點點頭,而那頭也裹著雪白的布條。

  明明是十歲左右的男孩房間,卻整理得乾淨到殺風景的程度——不見任何玩具。茂七心想,平時長助在這兒都做些什麼呢?

  「全身都裹著一圈又一圈的白布。」半次郎垂頭喪氣地說。「雙腳骨折,鼻子也揍扁了。那孩子的可愛臉龐全毀了。」

  茂七無法待太久。

  「喂,要早日恢復健康啊。」

  茂七如此小聲說完便離開了。

  2

  數日之後,茂七暫且一心處理先前手上的事。今年春天,冬木町到仲町這一帶頻頻發生竊案,他正是忙著調查這些案子。另外,又有人在猿江神社社殿亂塗亂畫,並且扳倒幾塊墓碑的這種怪事,寺社奉行所託加納大爺調查,所以茂七也必須幫忙。對茂七他們來說,這是個公務繁忙的春天。

  儘管如此,前往仲町時,茂七還是順便繞到相生屋總舖。那時是權三同行,權三不僅看到相生屋的規模非常大,又發現舖子部分零賣商品的價格極為昂貴,連連眨巴著眼。當茂七告訴他從三好屋半次郎那兒聽來的事,平素溫和的權三竟難得地仰天大笑。

  「那個啊,頭子,就算給半次郎再多的時間,他也不會寫下至今的經過交給你的。」

  「你也這樣認為?」

  「嗯。對半次郎來說,只要長助恢復健康,人們不再議論紛紛就好了。而且,聽說三好屋雇了一個浪人當保鏢。」

  正如權三所說的,當猿江神社的事件解決了,茂七喘口氣之後便開始思索三好屋的事時,半次郎仍然悶不吭聲。為了慎重起見,茂七也曾叮囑三好屋的傭工,毆打日道的那些人,或許會為了確認結果而在舖子附近閒蕩,要是發現了陌生人,馬上過來通報,可這也毫無音訊。

  「真傷腦筋。一開始就只能靠我們自己動手調查嗎?」

  茂七稍微想了一下,然後到淨心寺後面找一個生意很好的賣報小販,拜託他保密消息來源,寫篇日道遭襲擊的號外新聞。這賣報小販,平日時常幫茂七這種忙,這回也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當天下午,不僅本所深川,連大川對面的街頭,也充斥著日道大人遭搶劫的新聞。

  「原來日道比我想像中的更廣為人知。」

  新聞上市後,茂七對新聞所掀起的輿論熱潮非常驚訝,頭子娘則笑著說:

  「聽說也有遠從八王子來找那孩子幫忙的呢。」

  雖然三好屋派人來責備茂七,質問曝露這個消息的是不是頭子,茂七卻故意裝蒜。他向三好屋派來的這名傭工打聽日道最近的情況,對方說,總算可以開口說話,也可以喝粥。既然如此,茂七打算近日再去探視。他也想問日道本人對遭襲擊的事有沒有什麼看法。

  不過,在這之前,茂七先造訪梶屋。梶屋表面上雖是租船旅館,但其實是掌控深川一帶的黑道人士巢窟,茂七認為,只要與梶屋主人勝藏搭上線,至少可以找出背後那個僱人襲擊日道的人。

  「這不需要頭子親自去吧?我先去跟跑腿的小嘍羅說好了。」

  雖然權三勸阻,茂七仍舊想直接與勝藏談談。那是因為還有那老闆的事。茂七實在很在意那位身分不明的老闆和勝藏的關係。

  那老闆是富岡橋橋畔一家豆皮壽司攤老闆,不但給客人吃美食,而且每逢茂七手上的案子遇到瓶頸時,這老闆會不露痕跡地提供茂七打開僵局的意見,他之前似乎是武士,卻總猜不出他的出身。只是,將各種事串聯起來,他好像認識勝藏——不,甚至有血緣關係。若是這樣的話,那可就絕了。

  這件事即使無法直接了當地問勝藏,但只要能與他單獨談一談,或許可以得知一些訊息。茂七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

  茂七信步來到梶屋,都還不到看清楚舖子前掛燈上文字的距離時,勝藏底下的年輕男子便蜂擁而至。

  「天氣很好,你們也出來散步嗎?」

  梶屋前的河道,繫著兩艘小船,在春水中輕輕搖晃著。這些年輕男子表面上是船夫,但手掌既沒有因搖櫓而形成的繭,臉也白白潤潤並沒有曬黑。

  「頭子打算去哪裡?」

  「我來見你們老大。他在嗎?」

  這些男子不時互相使眼色。

  「老闆正好有客人在。」

  「那我等他。」茂七筆直地往梶屋走去。「你們給我個房間,也送酒過來。我就算在白天喝一杯賞花酒,應該不會遭天譴。」

  「對不起,不巧房間都客滿了。」

  茂七仰望梶屋二樓敞開的格子紙窗,那兒曬著棉被。

  「就那房間好了。」

  「那房間也有客人。」其中一名年輕男子揚起嘴角笑道。

  「客人來這兒曬棉被嗎?」

  茂七丟下這句話,打算進梶屋時,這些男人便擋住他的去路。

  「腰上佩著捕棍就想進梶屋,頭子也未免太粗心了。」

  茂七笑著搖頭說:「我不是來抓勝藏。我有事找他,有事拜託他。」

  反正沒必要隱瞞。茂七向圍著他的這些男人說明日道的事。

  「毆打小孩,是男人中的敗類。你們不覺得嗎?讓那種人在這深川你們的地盤上大搖大擺地來來去去,不是會讓梶屋的名聲掃地嗎?」

  不知是不是這些男人動搖了,圍住茂七的圈子稍微亂了。茂七打算自那缺口突破包圍,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勝藏本人出現了,他慢條斯理地走下梶屋的樓梯口。

  「真是煩人的蒼蠅。」他瞪著茂七冒出這麼一句。他裸著上半身,露出肥胖的肚子。

  「你聽到了?這樣我就省得多說。」

  「跳神的那個孩子,跟我無關。」

  茂七笑了出來。「看來你正在針灸。」

  勝藏那寬大的肩膀上沾著燒剩的艾草。梶屋門口豎了一根按摩人的拐杖。

  「哪裡不舒服嗎?或許改天你也得拜託日道大人替你做法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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