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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彥次啞口無言,只是瞪視著源助。

  「所以茂七目前正小心地監視美津。如果是托人下手,對方一定會來找美津。」

  還有啊……源助喝下含在口中的酒,歪著頭說:

  「據說,藤兵衛那雙大家所熟悉的木屐,以及他的衣袖,除了泥巴,還沾著很奇怪的類似木屑的東西。」

  藤兵衛的木屐也是出了名的。明明是大舖子老闆,藤兵衛卻討厭穿草鞋⑷,不論上哪總是踢踢躂躂踩著木屐出門。

  「茂七也說,從這些線索或許可以知道什麼——」

  彥次極力地控制聲調並打斷源助的話:

  「我不相信有那種事。又沒任何證據。」

  「說得也是……可是,既然藤兵衛過世了,往後美津就可以自由掌控近江屋。美津的丈夫原是鯆子的夥計,在美津面前根本抬不起頭。」

  「我不想再聽。」彥次厲聲說道。「首先,為什麼老闆知道這些事?回向院的茂七頭子根本不可能毫無隱瞞地告訴老闆這些話。」

  「啊,醉得很舒服。」源助故意不看著彥次,慢條斯理地轉動著脖子說:「我好像多管閒事了。」

  源助站起身,打算走出舖子時,再度認真地向彥次說:

  「彥次,你不用顧慮。你去給藤兵衛上香吧。對死者來說,你去上香,是最好的祭拜。」

  「我?」彥次作嘔地說道。

  2

  當天晚上,彥次輾轉不寐,瞪著天花板。同住一個房間的夥計,在一旁的被褥里看似很舒服地打鼾。

  美津小姐不可能殺人。

  源助的那一番話,在彥次的腦海里盤旋不去。彥次為了趕出那些話,最後只得拉上被子蒙住頭。他很想當作從沒聽過那些話,很想忘得一乾二淨。

  過了一會兒,他又自被子邊露出眼睛。

  好像有什麼事。他覺得有件很重要的事梗在心裡,可是卻想不出究竟是什麼事。

  「媽的!」

  彥次又蒙著被子。

  第三大早上,他精神恍惚地在井邊洗臉時,突然恍然大悟。

  昨晚下了點雨。是暖和的春雨,地面有些泥濘。彥次趿拉的木屐屐齒也沾了軟軟的泥巴。

  藤兵衛的木屐和衣袖沾著類似木屑的東西。

  那姑娘——那個簌簌掉淚、雙手合掌的姑娘,那姑娘離開後,地面上也有木屑。

  彥次沒有擅自展開行動。他深知自己一個人絕對無法找到只見過一面的那位姑娘。他改而造訪回向院茂七,將自己所見所思都告訴茂七。

  「也許藤兵衛老闆自通町回家時,繞到那姑娘家,或繞到那姑娘工作的舖子。那麼,那姑娘等於是最後一個看到生前的藤兵衛老闆。我看到那姑娘時,覺得她好像有什麼隱情。」

  茂七今年五十,領捕棍有二十五年了。他聽完彥次的話,撫摩已然全禿的頭頂,喃喃自語:

  「難道是木屐舖?」

  「木屐?」

  「你不是說聞到桐木香嗎?再說,只有木屐,藤兵衛好像是每次都不知去哪兒親自買來的。那是訂做的。那男人是個彪形大漢嘛。」

  「可是,不一定是木屐。也許是衣櫃……」

  「木屐和衣櫃刨出來的木屑形狀不一樣。我看到藤兵衛的木屐時,馬上就察覺到這件事,因為光從木屐舖前路過也會沾上木屑。」

  茂七頻頻摸著光禿的頭接著說:

  「喂,你要是再遇見那姑娘,認得出來嗎?」

  彥次用力地點頭。

  之後,不到半個月,茂七帶來消息。

  「找到了?」

  彥次不禁將手上的笊籬拋了出去。源助在他的小腿狠狠踢了一腳,接著說:

  「快去吧。」

  茂七帶彥次前往日本橋本町大街,拐進巷子,站在一家小木屐舖前。

  「訂製鞋類」,雨水沖淡字跡的這個招牌,在舖前搖晃著。那是隨處可見的租屋,看似會漏水的木板屋頂搖搖欲墜。即使如此,舖子門面還是打掃得很乾淨,在不妨礙行人的地方,並排放著兩盆小菊花,為舖子增色。

  雖說是木屐舖,但這兒不是小賣舖,而是專門為人訂製,做好的商品似乎是批發到規模更大的木屐舖。

  門一打開,眼前就是泥地工作場,排列著未完成的木屐,厚二寸五分、寬四寸的桐木木板,粗刨子,鋸子,砥石粉等等,乍看之下雜亂無章,但工作起來很方便。

  「對不起,有人在嗎?」

  裡面傳出回應茂七高呼的「是」一聲。「請進。」響起輕輕的腳步聲。在清新的桐木香中,彥次和茂七交換了個眼色。

  看到自舖子裡出來的姑娘時,彥次馬上就認出來了,正是那姑娘。

  更令人吃驚的是,姑娘似乎也認出彥次。跟葬禮那天一樣,姑娘凝視著彥次,接著將視線轉向茂七。

  「抱歉,打攪了。我是回向院的茂七。這位是……」

  茂七的開場白還未說完,姑娘已先緩緩低首致意。她那動作,看似一切都心裡有數。

  「我叫阿園。」她的聲音清晰,甚至有點凜然。「我正打算,如果頭子你們不來,我就去拜訪頭子。」

  此時,湊巧有個男人拐進巷子,往這邊走來。他的打扮看似個師傅,但髮髻蓬亂,臉因酗酒而發紅,一看便知不是失業就是即使有工作也無法上工。男人以銳利的目光環視彥次三人,察覺茂七插在腰帶的捕棍時,立即暗吃一驚睜大混濁的雙眼。他打開木板門,消失在毗鄰的租屋裡。

  彥次感覺那男人的眼神令人不快。彥次望向茂七,他好像也有同感,皺著眉頭,看著那男人直到消失了身影。

  「在這兒不大方便,請到裡屋坐。雖然裡屋很亂。」

  阿園帶兩人來到工作場裡面約四蓆大的榻榻米房間。

  「是你在做木屐?」

  茂七問道。阿園將盛了白開水的茶杯擱在小矮桌上,請客人喝,接著搖搖頭說:

  「那是我哥的工作。我只是幫忙拴木屐帶,或幫忙送貨而已。我哥現在到一個老主顧的旅館,商量訂做木屐的事。」

  彥次和茂七都有點拘謹地喝著白開水。先開口的是阿園。

  「近江屋的藤兵衛老闆過世那晚,到這兒來了。」

  茂七揚起眉毛說:

  「真的?」

  「我不說謊。我聽到近江屋因藤兵衛阿爸的事,遭到世人那樣風言風語,正打算主動出面說明一切。」

  「藤兵衛阿爸?」

  彥次提高聲音反問。茂七用眼神示意「稍等一下」。

  「藤兵衛來這兒做什麼?」

  「他來向我們收錢。」

  「錢?」

  「是。我們會向藤兵衛阿爸借了錢。說好等我哥和我長大,能獨力撐起這個舖子為止。」

  阿園垂下眼帘看著膝蓋,之後又抬起頭堅定地說:

  「我父母原本在這附近開木屐舖,可是阿爸迷上賭博,在我哥十歲,我九歲那年,舖子倒了。阿爸不知逃去哪裡,阿母為了養我們,工作過於勞累,後來經常臥病在床。」

  跟我一樣,彥次在心裡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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