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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南方吧。”

  隆冬季節,胡桃澤非常嚮往陽光充裕的南國。從今以後就是無休止的逃亡生活,是沒有希冀的長途跋涉,只有兩個人在一起才是精神上的依託。他想去南方,到明媚的太陽底下去。

  恰到這時,一架噴氣式客機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拖著一道淡淡的白煙,昂首飛向湛藍的天空。

  “說不定那架飛機,就是我們準備搭乘的班機呢。”詩子遙望著遠去的、在髙空中變成一塊金屬片的機影,嘟囔說,乾涸的淚痕掛在白晳的面頰上。

  “忘記這件事吧,只要我們在一起,去哪兒都一樣。”胡桃澤抬起一隻手,深情地搭在詩子肩上。

  二

  “屍體該被發現了呀!”

  “報紙還沒有報導。”

  “在新聞節目裡,收音機或電視也許報導過了吧?”二人躺在一張床上,偎在一起竊竊議論說,自從逃出東京,仿佛過了很長時間,但實際上才僅僅四天。

  四天前,兩人從羽田機場乘國內航班飛抵福岡,爾後由久留米乘火車經九州來到別府市附近的湯布院溫泉鎮上的小旅館。溫泉鎮位於盆地,很不惹眼。來到這裡,二人才多少放下心來。

  適逢天氣晴朗,透過旅館的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到由布岳。周圍不見神氣華貴的觀光客人。鎮上旅館的規模都不大,茅草葺頂的民房混雜其間,幾乎分辨不出哪家是旅館。古老小鎮的恬靜氣氛輕輕地撫慰著他們風聲鶴唳、毛燥皸裂的心。

  他們住在院內一所獨立的小房子裡。雖說是獨立的,但實際上不過是房東為老人蓋的草房,並非建築藝術的產物。

  院內的溫泉池熱氣升騰,把聳立在遠方的由布岳遮擋得矇朦朧朧。不知是從外面引進來的,還是從池底湧出的,水量極為豐富,此處盆地猶如缽底,一座座溫泉給人以豁地而出的感覺。

  旅館出奇的靜,客人只有他們兩個。更難得的是,只要不叫,誰也不會進來打擾,連住宿簿也無須填寫,實在是家無拘無束的民間旅館。

  最初,他們打算去國東半島。呈圓形突出在瀨戶內海里的國東半島根部被標高三百公尺的山地扼住,半島被孤立在海面上,留下許多獨特的文化遺產。

  對於國東半島,胡桃澤凝聚著仰慕於地中海伯羅奔尼撒半島般的鄉愁。它由科林思地峽勉強與希臘本土連在一起,猶如巴掌伸向波光閃爍的地中海。在這座半島上,鑲嵌著古希臘的遺蹟、十字軍的鹿砦、拜占庭的教堂。

  胡桃澤既沒有去過日本的國東半島,也沒有去過希臘的伯羅奔尼撒半島,但他曾幻想逃到國外後,便在面臨地中海的鏤刻著四千年文明史的半島一隅和詩子相依為命地生活。然而,他的理想被丟失的護照擊碎了。作為第二地點,他決心奔向不論在地理上,還是在歷史上都漂溢著同樣氣息的國東半島,在那片與九州本土基本隔絕的半島上,找到一處安全的避難所。在去國東半島的路上,他們為湯布院溫泉幽雅寧靜的氣氛所吸引,突然中途下了車。

  “我們累了,想從容地休息一下。”

  旅館主人信以為真,沒有鋪床便退了出去。

  溫泉池就在隔壁。兩人把被泉水溫暖過的身體蓋在一個被窩裡。一旦擁抱在一起,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周圍的一切都被拋在遙遠的天外。

  主人送早餐時,帶來了報紙。

  “英介,該有消息了呀!”詩子憂心仲仲地說。

  “這兒遠離東京,消息要慢些。”

  “按約定時間,傭人昨天該回去。發現的時間最遲不超過昨天,可是……”

  “看看電視新聞吧。”

  “早晨沒有報導呀。”

  “午間新聞會講的。事到如今,發現得早一點兒晚一點兒,結果還不是一個樣。”

  “早知道發現得這麼晚,回去取護照就好啦!”

  “事到如今,後悔又有什麼用!不過,如果警察發現了護照,你被我劫持的假象就暴露了。”

  “那有什麼,他們遲早會明白過來的。”

  “直到死,我們也不分離!”

  “說得對,即使你想單獨逃走,我也不放你!”

  “這話該我說。”

  在同一張床上,手、腳一觸到一起,便控制不住自己。儘管在生理上已得到極大滿足,但仍然不願有片刻分離。唯獨身體結合在一起的時候,心中的不安才稍有平息。但是不大一會兒,追捕他們的手仿佛又悄悄伸過來,駸駸地湧出無窮的憂慮和擔心。肉體上的結合能夠堵住噴涌不安的泉心。

  “快到新聞節目了。”胡桃澤瞥了一眼枕邊的鐘表。

  “打開電視機吧。”

  詩子從被窩裡伸長胳膊,打開了開關。電視立刻傳出播音員呆扳的聲音。時事政治、國際新聞之後,進入社會上發生的事情。功夫不大,十五分鐘的新聞結束了,緊接著是天氣預報。

  “還是沒有報導啊!”明顯的恐懼剜割著詩子的心。

  “不尋常的殺人事件,有報導得這麼晚的嗎?”

  “也是啊!”

  為防止詩子的焦慮傳染給自己,胡桃澤努力克制著表情的變化。

  “也許傭人出了什麼事,回去的晚了。不過,拜年的客人總該發現屍體呀!”

  “初一團拜,人們不會再去家裡拜年的,公司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昨天召開碰頭會,今天正式上班。”

  “如果是這樣,經理不去開會,大家能釋然嘛?再說,傭人不回去,連電話也沒人接,公司哪能不派人探視呢。”

  “東京的刑事案件,大概這兒不播送吧?”

  “不會的,剛才的新聞內容涉及到全國許多地方,連橫濱公寓的家庭主婦被害都播送了。橫濱的案件能播送,東京的事不會不報導的。”

  詩子的疑懼迅速傳給胡桃澤。若論報導價值,國本開發公司經理的橫死遠比家庭主婦遇害有份量。如果發現屍體,新聞界沒有不報導的。

  然而奇怪的是,直到現在沒有出現任何消息!

  “由於某種原因,也許沒有及時發現。再等等看吧。”

  “英介……”詩子似乎想起什麼,臉色蒼白,視線呆滯地停在半空。

  “怎麼啦?”

  “萬一,萬一……”

  “萬一什麼?”面對詩子的反常表情,胡桃澤憂心如焚。

  “國本不會甦醒過來吧?”

  “胡說!”胡桃澤大聲嚷。詩子突如其來的問話不禁使他對講話的音量失去控制。

  “可是除此之外,又怎麼解釋呢?”

  “怎麼解釋?不就是報導的晚了點兒嘛!今後,我們要終生流浪,逃避追捕,判斷事情沒必要這麼性急。”

  多計彥不可能復生。如今,這雙手上的每個手指仍然殘留著絞殺他的觸覺,殘留著勒緊繩子時血液受阻的鼓脹感。這種感覺是永遠也洗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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