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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袍走腳老司姓羅,人稱羅老爹,他的兒子名叫柱子,年齡與有良相仿。湘西地區多高山峽谷,道路崎嶇難行,客死他鄉的人想要入葬祖塋,自古以來唯有靠“趕屍”穿州越省才能送回家,因此便催生了“走腳”這一行當,人們尊其為“老司”。

  走腳人都是晝伏夜行,而且唯有湘西才能得見。這裡不單有專門的“死屍客店”,當地人聞見小陰鑼的聲音也都知道迴避和拴狗,因為屍體極易受到犬只的驚嚇,導致亡魂不能早日返鄉。

  這些年來,公路延伸進了湘西山區,走腳的範圍日益縮小,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只有在不通路的深山老林還偶爾得見趕屍人的身影。

  “唉,家裡田地太少,將來沒了走腳活計又能幹什麼呢。”老者愁眉苦臉的嘆著氣。

  羅老爹的兒子始終坐在那裡悶著頭一言不發。

  “死人還能走路,那不就是屍變了麼?”有良望著遠處的白袍人詫異的問道。

  ☆、第六十三章女屍

  羅老爹搖搖頭,解釋說:“不會的,屍體的口鼻內都填了上等的辰州砂,胸腹還以辰州符鎮住,屍變不了。”

  “羅老爹,您知道總共有多少種屍變嗎?”有良好奇的問。

  俗話說“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羅老爹啃著香氣四溢的烤雞,因此也就話多了。

  “據說有十八種屍變,不過我走了幾十年的腳,也只見過兩三種而已。”

  “都有哪十八種?”有良來了興趣。

  “嗯,有血屍、蔭屍、肉屍、皮屍、汗屍、毛屍、醒屍、石屍、殭屍、玉屍、行屍、詐屍、走屍、甲屍、斗屍、菜屍、綿屍、和木屍,總共一十八種屍變。”羅老爹掐著手指頭一一數來。

  這些屍變,有良只見過兩種,就是斗屍關教授和玉屍杜大姐,想不到塵世間有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事兒。

  “人死了怎麼才能發生屍變呢?”

  “這個麼,”羅老爹想了想,說道,“每一種屍變都是有著不同的機緣巧合,總之需要多種條件碰巧遇在一起才有可能,十分的罕見。就拿我們沅陵走腳村來說,有的人趕了一輩子屍,也不一定就能見到一具屍變。”

  “你是沅陵的?”有良聞言心中一動,柳十三說二丫他們正是在那兒失去蹤跡的。

  “嗯,沅陵深山裡面的一個偏僻的小村子,自古以來,村裡的男人都是從事‘走腳’這一行當,‘走腳村’的名字也就是這麼來的。”

  “你們現在是準備去哪兒?”有良問。

  “返沅陵,送‘喜神’回家,她老家是大合坪鄉的,在深圳打工時出的事兒。唉,也挺可憐的,小姑娘只有十五歲,比我兒子的年齡還小呢。”羅老爹嘆息道。

  “深圳很遠吧,你們不是要走很長的時間?”有良聽薛道禪說過,那是一個新建設的特區,令人眼花繚亂的花花世界。

  “不是的,這丫頭長得模樣挺俊,在深圳一家酒店裡當服務員,被一個有錢的老闆給糟蹋了,還扒光了衣服照相威脅要她接客。孩子連夜逃跑回家,車到漵浦感覺沒臉再見家人,一時想不開就上吊了,要不是留下一封遺書,這些事兒就無人知曉了,唉,什麼世道。”

  “可以根據遺書去抓那個壞蛋啊。”有良氣憤道。

  “沒用的,漵浦縣的公安說人都已經不在了,死無對證,況且又是自殺,現在講究的是證據,後來我們爺倆趕去漵浦走腳接她回家,只有在故鄉,這孩子才能得到安息。”

  “那壞老闆叫什麼名字?”有良想有朝一日要是讓俺碰上,非得把他先吸乾再凍成一個大冰坨不可。

  “都在那份遺書里寫著呢,遺書讓漵浦縣公安局扣下了,說是必須封存在卷宗里結案。”

  聊著聊著,山雞也都吃完了,羅老爹站起身來道謝,準備繼續趕路。

  “俺可以跟你們一起走麼?”有良突然問。

  “小兄弟,你這是要去哪兒啊?”羅老爹不解。

  “俺是想去找一個朋友,聽說她去了沅陵。”

  “沅陵什麼地方?”

  “俺也不知道,她……失蹤了。”

  “啊,有這等事兒?”羅老爹似有不信。

  “她叫二丫,是個女孩兒。”有良只得實說。

  “是你對象吧?”

  “嗯。”有良臉一紅。

  “好吧,我們一起走,越往裡面去都是深山老林,你一個外鄉人很容易迷路出不來的。”羅老爹慡快的答應了。

  此刻,媚娘已經將牠的那隻山雞啃光,最後咽下雞腦袋並從牙fèng里擠出堅硬的雞喙吐掉,打了兩個飽嗝拍拍脹鼓鼓的肚皮,顯得格外舒坦,看得羅老爹直發傻。

  有良重新把媚娘抱回到竹簍里背起,熄滅了篝火,然後與羅老爹父子一同上路。

  半夜時分,山坳里出現了一個小村莊,黑燈瞎火的,人們都已睡熟。

  羅老爹在前面敲響了陰鑼,口中喊道:“陰人上路,生人迴避嘍……”

  按規矩,趕屍是不能進村的,於是他們沿著村外繞道而行。

  路旁有一座半人多高的小土地廟,羅老爹掏出一把冥幣紙錢拋撒出去,凡是死屍途經一方土地,都需要交買路錢通融才行。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一聲低沉的咆哮聲,小土地廟後猛然間竄出幾條野狗,其中那隻體型巨大的黑色惡犬瞬間便撲倒了女屍,張開血盆大口便咬。

  月光下,女屍身後的羅柱子瞅得真切,手腕一抖便將打狗棍直接捅進了狗嘴裡,哪知惡犬力氣極大,叼住棍子猛地一拽,令其頓失重心摔倒在地,但他瞬間撲在了女屍的身上,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那死去的女孩兒。

  前面的羅老爹大驚失色,舉起打狗棍正要念“啞狗咒”來驅趕惡犬。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嗖”的從有良身後的背簍里竄出,聽得“嗤嗤嗤”連續幾下,月色中血光飛濺,媚娘的利爪早已將那幾隻兇惡的野狗喉嚨切斷,橫屍於地下。

  羅老爹看得簡直是目瞪口呆。

  就在這時,山村里又傳來一連串的狗吠聲,由遠而近。

  “快走,狗群一來就麻煩了,”羅老爹匆匆拽起柱子,口中急促說道,並念動巫咒大喝一聲“起!”

  月下女屍重新站立起來,跟在了杜老大的身後落荒而去。

  黎明前,他倆終於趕到了沅水渡口附近的一家“死屍客店”里住下。

  “虧得沒讓野狗咬爛了屍首。”羅老爹檢查了下女屍,心有餘悸的說道。

  “羅老爹,為什麼狗專挑死人咬?”有良問。

  “屍體身上會散發出一種奇特的氣味兒,人聞不著可狗的鼻子卻能嗅到,怨力越大的氣味兒越濃。”

  “哦,是這樣。”有良明白了。

  “柱子,你先去趟渡口,告訴崔艄公,說今晚有陰人過河,回來再吃飯睡覺吧。”杜老大吩咐說。

  柱子應聲走出了客棧,湘西的擺渡船向來只要走腳人打了招呼都會在夜裡等候著,以方便客死他鄉的亡魂能夠早一點回家與親人團聚。

  此刻渡船剛剛靠岸,崔艄公認得羅柱子,擺了擺手招呼他過去。

  “崔老伯,爹讓我告訴你今晚有陰人要過河。”柱子憂鬱的說道。

  “放心吧,我會等著的,”崔艄公笑呵呵的答道,望著柱子悶悶不樂的背影,“這孩子是怎麼了?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入夜,他們帶著屍體又上路了,渡船果然準時守候在沅水河邊,如今政府破除迷信,取締走腳這一行當,所以只能偷偷的接活。

  “羅老爹,好久不見啦。”崔艄公打著招呼。

  “現在能通公路的地方都用汽車拉屍,走腳的活兒越來越少,看來也許這就是最後一趟了。”羅老爹說。

  “還是讓柱子去廣東那邊打工吧,早點學門手藝也好混口飯吃。”

  羅老爹點點頭:“這次趕腳回來,柱子說先去辦邊境通行證,然後就去深圳特區找活干。”

  “這位客人面生的很,不是咱本地人吧?”崔艄公望見有良略顯驚訝。

  “他是來沅陵尋親的,路上遇見搭個伴兒。”羅老爹回答。

  渡船離岸,朝著對面撐去,冷月無聲,唯有竹篙入水時的輕微嘩啦聲。

  “今天的喜神是哪兒的?”崔艄公是個愛說話的人,嘴裡不閒著,在沅水撐了一輩子的渡船,可謂是見多識廣。

  “大合坪鄉,女孩才十五歲,作孽啊。”羅老爹又說了一遍那段悲慘的故事。

  “世上總有不平之事,我們糙民又能如何呢。”崔艄公聞言也是嘆息不已。

  有良借著月光,就近仔細的看了看死者的面容,發現這女孩長得十分清秀,閉著雙眼眉宇間似有難解的憂愁,頸下可以看見一道青色的勒痕。

  他無意之中瞥了一眼,發現柱子坐在船幫上在暗自垂淚。

  大合坪鄉位於沅陵縣北部,距縣城八十多公里的深山之中,羅老爹仍是晝伏夜行,趕屍走的腳程不快,又是夜裡攀山道,因此數日後的凌晨才終於趕到了目的地。

  這是群山環抱的一個只有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靜悄悄的,唯有村東頭的一戶人家亮著燈,那可能就是女孩兒的家了。

  “陰人回家,生人迴避嘍……”羅老爹敲著小陰鑼進村,月明星稀,有的農戶隨即掌燈開門拴狗,並指著東面亮燈的人家。

  進到院子裡,果然大門敞開著,堂屋中間擺放著一副簡陋的新棺木,也沒有油漆,像是倉促打造的。

  “當……”羅老爹一聲陰鑼,開口喊道,“喜神到家嘍。”

  屋裡顫顫巍巍的走出一個拄著拐杖的中年漢子,見到女兒回家忍不住的失聲嗚咽起來,此刻內屋也傳來撕心裂肺的慟哭聲,村民們逐漸聚攏來到門口。

  羅老爹直接趕著女屍進了堂屋,將其立於門後,然後說道:“所有人都請迴避,我們要替‘喜神’更衣了。”

  有良也隨著大家站在院子裡,人們紛紛議論著吳家的丫頭如何如何聰明能幹和懂事孝順,這麼好的孩子竟然如此短命,老天實在不公等等。

  “羅老爹,孩兒他娘聽到鳳嬌出事兒就犯了病,躺在床上起不來。”中年漢子捧出一疊新做的斂衣,愁眉苦臉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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