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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迎上去,問她:“怎麼樣?”

  葉流西說:“也沒什麼,我也不敢問太多,怕出錯。你猜的都沒錯吧,這旅館,差不多算是蠍眼的一個據點了。”

  “油怎麼回事?”

  “他們當我自己人,不拿白不拿咯。”

  “那……紋身呢?”

  葉流西說:“這個……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她回頭看旅館的入口:“趕緊走吧,等他們回過味兒來,我怕又出狀況。”

  ……

  到黑石城預計還有兩天的路程,這一天幾乎都在路上,好在除了丁柳,每個人都能開車,輪流替開,倒也不是很累。

  葉流西興致不高,一路都沉默,這情緒好像會傳染,一天下來,車裡幾乎沒熱鬧過幾次,鎮山河深度昏厥,倒掛在車窗外搖來晃去,高深顯然也發現“掛風口吹吹”是個挺蠢的主意,趁著某次停車休息,把它解下來放進後車廂去了。

  不過好消息是,戈壁漸漸換成了盆地,很遠的天幕上,可以看到雪嶺的輪廓線,地平線的盡頭處,大片的明光閃耀。

  手頭的地圖太簡單,沒有標註地形,昌東直覺明光處應該是湖區:幾天下來,車子已經碾過了不少路,戈壁再大,也有走完的時候。

  果然,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車子漸漸駛近一片大湖。

  湖面大概百十平方公里,在暮色下呈暗藍色,岸邊圍著大片發黃的蘆葦,有大片水域的地方,溫度就會比別處低,車子沿湖繞行,昌東甚至看到了一塊一塊的初冰。

  按照這勢頭,至多還有半個月,大湖就會封凍了。

  一路上都沒有見到紅花樹,但似乎有意外驚喜,遠處燈火憧憧,好像是一片村落。

  肥唐說了句:“膽兒挺肥啊,東哥,我們這一路,真是難得能住地上呢。”

  也是,荒村也好,紅花樹也好,都是在地下的,小揚州例外,那是因為人家是市集,配置不同,但最後還是被萋娘糙一鍋端了——這麼一想,就覺得住在地上,還真是挺不踏實的。

  車子在村口停下。

  一下車,冷風迎面,肥唐打了個哆嗦,忽然意識到什麼,一股涼氣從腳心直衝而上。

  這村子,家家戶戶亮燈,可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呢?

  第69章 黑石城

  幾個人朝村里走了幾步。

  是沒人,但門都開著,燈都亮著,地上掃得乾乾淨淨,桌上抹得油光水滑,好多都已經上菜了,出奇豐盛:燉肘子、老雞湯、獅子頭、蔥爆羊肉。

  熱氣裊裊,香是香得要命,肥唐忍不住咽口水:進關以來,簡直跟茹素的和尚沒兩樣,肉都是論絲見的,眼前這架勢,簡直感動中國啊。

  昌東很快發現這村子還有奇怪的地方。

  有些屋子半截已經沉在地下,有些地面只露個屋頂,又有一截木樓梯,突兀地升往半空,雞圈裡沒雞,豬圈裡沒豬,狗食盆尚在,卻四下找不著狗。

  有點像海上的幽靈船,一切都在運行,唯獨不見活的東西。

  昌東止步,過了會往後退:“走吧,別動這兒的東西,碰都別碰。”

  重新上車,調轉車頭,肥唐有點唏噓:“那個菜,可真香啊。”

  昌東回了句:“想吃就去吃,我們在這等你。”

  肥唐脖子一縮,不說話了:打量他傻呢,他才不吃呢。

  高深說:“我小時候,我爺給我講過不少這樣的故事,行人趕路,遇到沒人但有酒有菜有財的屋子,千萬別貪裡頭任何東西,但凡吃一口拿一點,你都脫不了身了。”

  丁柳鼻子裡嗤一聲:“這我也知道,但這村子,一看就怪裡怪氣的,如果說是個陷阱,誰會上當啊,想騙人,也得把戲法做周全了啊。”

  昌東說:“這可未必。”

  “什麼意思?”

  昌東抬手指了指湖盡頭處沉得只剩邊沿一線紅的夕陽:“天還沒全黑呢,上妝上戲都得有個準備時間,你怎麼知道天黑了之後,那村子是個什麼模樣?”

  也許只是到達的時間問題,到得再早一點,是荒糙孤村,到得再遲一點,是燈火輝煌。

  而他們到的時候,正是畫皮未滿半面妝。

  丁柳讓他說得心頭髮寒,拿起望遠鏡,時不時回望,肥唐也有點忐忑,跪趴在后座上,胳膊伸得老長,往後車廂里探,終於把鎮山河給拎了出來。

  他把鎮山河遞給高深:“你有經驗,你看看,怎麼讓它快點醒,能不能掐個人中……還是雞中什麼的……”

  上次它被嚇暈了,這次它被熏暈了,一個驅邪的大公雞,這麼身嬌體弱合適嗎?

  高深真是哭笑不得,他哪來的“經驗”,也就是有個神神叨叨的爺爺罷了。

  但難得被同行的夥伴要求著做點事,他挺珍惜這機會,默默接過來,拽捏了一會之後見鎮山河沒反應,於是欠起身子,到後車廂里找工具。

  過了一會,丁柳忽然大叫:“我靠,那個屋頂高了,屋頂在往上動了哎東哥。”

  昌東說:“我得開車,你描述一下。”

  丁柳描述不來,索性把望遠鏡塞給葉流西,葉流西抓住防撞杆,身子從車窗里探出去,昌東儘量避開地上的坑窪顛簸,防她撞到。

  葉流西說:“剛剛我們看,還都是一片平房,現在高高低低的,最高的有三層,都是土裡竄長起來的,那個樓梯……那個樓梯是連通兩幢房子的,從一幢的二樓通到另一幢的三樓,樓梯上……”

  她愣了一下,坐回座位之後,才把話說全:“樓梯上,剛走過一個人。”

  肥唐身上汗毛都豎起來了:哪來的人啊,剛剛那村子裡,可是半點聲息都沒有啊……

  正想說什麼,車裡忽然“咣”一聲。

  聲響之大,連昌東都嚇了一跳,下意識踩了剎車。

  所有人都回頭看高深。

  高深舉著不鏽鋼的湯勺,有點不知所措,一張臉漲得通紅,連耳根都紅透了。

  膝蓋上橫了塊墊板,上面倒扣一口粥鍋。

  他剛剛,是在拿湯勺猛敲鍋底。

  肥唐說:“你幹嘛?”

  他好奇地抓住鍋耳,掀開一道口子。

  底下扣著的,是鎮山河。

  丁柳一個忍不住,噗一聲笑出來。

  昌東設身處地去想,要是自己被扣在鍋里,外頭還有鋼勺拼命敲打,那響聲,那衝擊波,真是……

  肥唐真心嘆服:“老高,你可以的,這麼喪心病狂的法子你都想得出來,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敲!”

  說完,一把搶過高深手裡的鍋勺,向著鍋底一通亂敲。

  那聲音,真如破錘敲破鼓,昌東覺得,鎮山河遇到他們這群人,也是雞生中註定有此一劫。

  丁柳捂著耳朵叫:“我頭,哎,我頭!”

  這頭得罪不起,肥唐趕緊住手。

  幾人都不吭聲,冥冥中覺得應該會發生點什麼。

  果然,過了會,鍋里響起一聲翅膀的撲棱聲。

  后座一片鼓譟歡騰。

  昌東繼續開車,只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葉流西。

  她還是一副悶悶的樣子。

  她所謂的“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的話,究竟是什麼呢。

  ——

  又開了會,天完全黑下來,昌東已經不期待什麼紅花樹夜店了,今晚只要不露營,有瓦遮頭就可以。

  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排木棚子。

  像工棚,一排至少十幾間,黑漆漆的,車燈照過去,門上還掛了鎖。

  昌東緩緩停車。

  肥唐有經驗了:“等等,別下,讓鎮山河開路。”

  他打開門,把鎮山河先攛弄下去。

  鎮山河有點茫然,站了會之後,搖搖晃晃往棚子那走。

  破了的車窗口,擠肥唐和丁柳兩個頭,兩人盯著鎮山河看,還互相交流——

  “這什麼情況,鎮山河這趟走的s型哎……”

  “我覺得更像t台步,怪不得模特走路好看,你看它兩條小腿,都邁在一條線上……”

  昌東聽不下去了:“那是被你們敲鍋震的,還暈著呢。”

  鎮山河走到棚子門口,往門邊一窩,脖子靠在門上,剛剛好。

  還挺會給自己找享受的。

  肥唐下結論:“我看這能住。”

  ——

  十幾間木棚子看過去,一一試了掛鎖,都挺牢靠,但有一間合頁的螺絲鬆了,猛拽幾下之後,直接脫落,門一推就開了。

  昌東打著手電往裡照了照,這木棚造得挺有意思,居然還是個小複式,二層的空間比較大,有樓梯通上去,樓上擺六張床墊子,一樓比較低,大概是起居吃飯用,有矮腿桌子,靠牆用寬木板搭了個台子,像榻榻米。

  昌東拿手抹了下桌面,有灰,但木板什麼的都沒朽,就算荒廢,時間也不會很長——這兒像個集體宿舍,按一間住六個人算,少說也曾經住過百十號人。

  屋裡沒落下什麼實用的東西,住在裡頭的人顯然是收拾了之後搬走的,昌東覺得沒什麼問題:“就這兒吧。”

  從地圖上看,下一站叫“迎賓門”,圖標是拱門形狀,目測迎賓門到黑石城之間,至少一天的路程——這黑石城排場還挺大,隔著那麼大老遠地迎賓。

  入夜風大,肥唐和高深撿了些石塊回來,在屋裡砌了個簡單的火台,葉流西負責劈柴——她的刀著實好用,輕鬆就把半張桌子劈成了碎木料。

  昌東在火台里生起火堆,拿湯料包煮了鍋湯,片了點風乾牛肉進去,麵餅太硬,揪碎了扔進湯里,味道居然還不壞,肥唐表示和羊肉泡饃一個味兒,純屬胡說八道。

  吃完飯,風越來越大,遠處的湖水翻浪,聲響鋪天蓋地,人、車,乃至工棚,在這樣的環境下都顯得分外渺小飄搖,再加上前頭剛經過那個詭異的村子,心裡多少有點惴惴,幾個人幾乎是不約而同表露出了早睡早超生的念頭,當下洗漱的洗漱,理床的理床。

  昌東住了樓下,一來就當守夜,二來他想找葉流西聊聊,樓上人多,不大方便。

  肥唐一聽說要守夜,又把鎮山河祭出來了:“東哥,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守夜讓它來唄,上次遇著萋娘糙,它表現多勇猛啊。”

  說完,拿繩子把鎮山河往門外一拴,門一關,自我感覺很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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