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 岳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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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鋼刀殺人,她很早便會了,而用那軟綿綿的刀子殺人,龍輕梅也是很精通的。

  「至於阿煊,他便有些無辜了。別看這個孩子,在外人面前,既狠辣,又無禮。可他,卻是個孝順的乖兒子,對我還真是一片真心呢。打小,我便悉心栽培,好生教導,費盡心思。這些心意,絕不含半點水分。我耗費的那些教導,那些心思,都是真心實意的。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是石誡最喜歡的一個孩子。在別的野種,在外邊無名無分養著時候,唯獨這個兒子卻讓石誡領回了家中,費盡心思,養在了我的名下。他既然如此喜愛,我自也不能慢待了去。一個孩子嬰兒時候夭折固然令父母傷心,可是卻也是絕比不上成年後再死讓人心中痛楚。」

  「石煊他聰慧、狠辣,他打小便勤快、聽話,很是上進。年紀輕輕,他每日都是會抽出時辰,好好的練武。可是他雖不在意是非對錯,卻是個重情、孝順的孩子。就連李惠雪,你瞧他多愛惜這姑娘。而這個孩子,怎能不得石誡的心,得石誡的愛?他沒一處不討他爹喜愛,沒一刻不讓他親爹歡喜。而這個如此合乎石誡心意的孩子,可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我和他是夫妻,可也是仇人,然而,我到底還是了解他的。其實我知曉他的喜愛,知道他喜歡什麼樣兒的女人,也知道他會喜歡什麼樣子的兒子。我會把孩子教得,十分合他得心意。甚至這個爹心中,早就將他視為未來的繼承人。父子二人,可謂是關係甚好。」

  「可這個孩子,我卻從來未曾有過半點喜愛,些許真情。他在我的眼裡,不過是待宰的羔羊,可笑的籌碼。他不會有機會成為東海之主,更絕不可能奉養石誡終老。從我含笑將他從石誡手裡接過來時候,我便決意要將他殺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百里聶那煙霧般的眸子好似流轉了淡淡的朦朧的光彩,卻緩緩言語:「那麼大概,是因為睿王爺奪走了夫人的孩子,所以夫人如此報復他,報復在他孩子身上。」

  「哎,這世上又有何事,能瞞得過長留王殿下呢?你果真聰慧,猜得那麼準確。」

  「其實最初,我並不知曉這件事情的。」

  龍輕梅說到了這兒,嗓音卻也是不覺微微有些個沙啞。

  「我以為我之所以失去丈夫和女兒,是因為東海的戰亂。可惜不是的,是睿王石誡,害死了我的夫君,還準備害死我的女兒。那日京城一見,也許他便打著財色雙收的主意。只要將我娶了,龍家東海勢力,他便唾手可得!可憐我竟懵懂不知,若非機緣巧合,因為別的事情審問石誡的親衛,他也不會為了活命,招認此事。我險些一生一世,為他所欺。我知曉時候,都快要瘋掉了。我將石誡恨之入骨,可惜已然引狼入室,他已然在東海站穩根基。可恨我成婚之時,居然天真如斯,想著至少可以做那麼一對彼此扶持,相敬如賓的夫妻。只怕石誡那時候已經是躊躇滿志,早已將東海視為囊中物,將我女兒視為眼中釘。我一直以為,自己女兒被拐走,是下人不小心。我也曾發瘋似的尋過我的孩子。可是我哪裡想得到,如此待我女兒的,竟然是我這位心狠手辣的枕邊人。」

  「好,他加諸於我身上痛楚,我自然也要還回去。他心狠手辣,難道我便要心慈手軟?女人狠下心來,可是不比你們男人差。」

  百里聶輕輕側頭:「你的女兒,她在海陵時候叫青麟,如今叫月砂。卻不知曉,她長於東海時候,叫什麼?」

  龍輕梅面頰之上戾色稍斂,一雙眸子卻透出了一縷淡淡的迷惘。

  而她面頰之上,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了一股子的回憶色彩:「她那時候年紀小,還沒有什么正經的名字,有個乳名,倒也很普通。她乳名叫蘭馨,因為小時候,母親經常摘了蘭花,別在了自己的鬢髮上,哄著我和她親近。」

  那時候,滿村子都被海風吹拂,男人女人身上,都是沾染了魚腥味兒。故而母親摘了蘭花,哄著自己親親她的臉蛋。

  這個故事,她曾經給女兒講過。

  女兒,女兒,她苦命的蘭兒。

  正因為這個樣兒,龍輕梅冷冰冰的心房,充滿了仇恨的心房,如今卻也是忽而不自禁流轉了一縷柔軟的暖流。

  女兒比她想像的美貌、聰明,而且重情重義,比龍輕梅想的都要好。

  那一日,元月砂眼中的孺慕與膽怯,融化了龍輕梅多年來冷冰冰的心。

  不過這般淡淡的柔軟和迷茫,卻也是一瞬即逝。很快,龍輕梅卻也是恢復如常。她素來是極剛強的,決不在人前稍露些許柔弱姿態。尤其是,眼前這個心機極深,吃人不吐骨頭的長留王殿下跟前。百里聶想要哄軟自己的心腸,也不知曉又有什麼極心狠的算計。而她,卻也是絕不會就此順了百里聶的心愿。

  「那王妃這些年來,果真是思女情切。」

  龍輕梅驀然厲聲:「不要稱呼我做王妃。」

  她面上狠戾之色,一閃而沒。旋即,容色卻也是禁不住漸漸溫和下來。

  「人前,那也是沒法子。私底下,殿下還是稱呼我一聲夫人就好。」

  「王爺,畢竟有些心狠了,這一聲王妃,妾生可是承擔不起。這一次入京為質,便是王爺所請。十數年人前鶼鰈情深,夫妻情重,於睿王而言,自然是付出良多,自然也需因此得到回報。他知妾身如今身染頑疾,藥石無靈。故而石誡甜言蜜語,哄著我,哄著我入京。宣德帝多疑,讓我這個愛妻入京為質,那樣便絕不會有人疑他有叛亂之心。那妾身這個做妻子的,可是不能不順這夫君之意。不得不聽這郎君之請!」

  百里聶聽著身染頑疾,藥石無靈幾個字,驀然眼波輕輕的動了動,眼神忽而極深邃。

  「夫人染病了?」

  他忽而有些後悔,若是早知曉,便不告訴龍輕梅,元月砂是她的女兒。

  不過這個念頭,只在百里聶腦海裡面閃了閃,就覺得有些好笑。

  也許,他又有些自以為是了。

  又或許正因為龍輕梅時日無多,可能正因為這樣子,所以才讓龍輕梅再最後的時日,見到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龍輕梅似輕笑了一聲:「是呀,若非時日不多了,又有誰會這樣子傻,明知必死,還會來做這個人質。」

  「石誡對我許下若干承諾,說若朝廷一統東海,必定不能善待,可他必定會善心以待龍家部屬。不過他那些甜甜的話兒,我一個字都不相信。他讓我做人質,我只對他有一個要求,便是讓石煊隨我一道入京,一起為質。石煊是他心愛的兒子,他自然是捨不得。不過我卻知曉,他醉心權勢,於他而言再沒什麼比權勢更要緊的東西。果然,最後他雖臉色發青,還是應了我。我瞧著只覺得好笑,我就是故意的,這個兒子在他身邊恭敬孝順這麼多年,他也愛而重之,不過我便是要讓他親自做了選擇,送自己兒子去死。不是我讓他兒子去死,是他自己親手所害。」

  龍輕梅嗓音變得輕緩、夢幻:「這件事情,就會好似一根銳刺,就這樣子深深的扎在他的心裏面。一生一世,絕不能忘卻。」

  不錯,自己所作所為,可謂是喪心病狂,離間骨肉,挑撥父子相殘,毫無人性與感情。

  這比只要人性命,要狠辣有毒得多了。

  可是這又有什麼?她根本毫不在乎!她每日見到石煊那恭順仰慕得臉頰,那內心的寒冰卻無一絲一毫的融化,更無半點心軟。她怕什麼世俗禮法,怕什麼老天報應?她已經全家死絕,自己又身患惡疾,命不久矣。她也不覺得,若能心存半點柔軟,自己還會又什麼所謂的好報。石誡害她夫君,謀害她的女兒,如此種種行事,難道便等著因果輪迴報應?她也不介意讓自己身邊養著的一雙不相干的兒女,統統送去死。

  就算那一日母女重逢,她瞧著燭火搖曳之下女兒精緻可人的臉頰,鬼使神差,忽而有些怕所謂的因果報應。可是那樣子淡淡的軟弱情愫,卻很快輕盈的消失,再無半點水痕印記。她瞧著石煊決意欺侮自己女兒之時,卻已然並無一絲一毫的奇怪,更無一絲一毫的心軟。

  「待陛下準備處死我們這些東海人質時候,阿煊會知道,他已經被他那個素來敬重的父親出賣掉了。可是,接下來,他會發覺我這個做娘的,也是決意推著他去死。到那時候,他臉上的神采,那才是真正的有趣兒。」

  「就讓妾身一死,成全王爺之野心,由著他作死一次。他起兵叛亂,以為對手是龍胤的陛下,又或者是那位權傾朝野的豫王殿下。可是他卻不知曉,十數年前,他之所以命運的改變,不過源於那時妾身遇到的那個少年郎。長留王殿下,妾身已然是身染頑疾,不久於世,那麼能瞧著這位東海睿王爺因謀反被殺而稍有安慰。」

  說到了這兒,龍輕梅的眼底,不自禁的掠過了漣漣的狠意。可那眸子泛起了煙水般朦朧恨意時候,卻也是不自禁的流轉一縷迷茫和恍惚。石誡頗具野心,倘若龍輕梅想借百里聶之手除之,其實這麼多年,有許多機會。可是,這麼些年來,龍輕梅素來都是隱忍的。一旦輕啟兵禍,那麼就如同打開了封鎖妖物的魔盒。究竟會有什麼樣兒的後果,實則卻也是誰也都不知曉的。

  然而如今,她命不久矣,有生之年,她定要快刀斬亂麻。她曾經也對石誡生出一縷幻想,倘若石誡值得託付,那麼她不但盡心竭力的輔佐,就算東海龍家歸附又如何?可惜石誡刻薄寡恩,又貪婪成性,不但暗中進行搶掠之事,跟為了些許財帛,讓那福壽膏流毒於沿海。那麼既事如此,她一顆心漸漸也是失望透頂,再無半點期待。

  她知自己一旦身死,追隨她的人盡數會淪為睿王石誡的待宰羔羊。

  而就在那時候,龍輕梅狠狠的咽下去一口苦澀的藥汁,心中卻也是不覺恨意漣漣。

  既然如此,倒不如玉石皆碎。

  實則她縱然來到了京城,也不見得束手待斃,更可尋上百里聶告密石誡謀反。然而龍輕梅卻到底並未曾如此——

  這絕不是因為石誡,她對石誡早無任何情分科研。她總是過不去自己心裡那個坎,不想自己領著朝廷的大軍踏入東海的土壤。

  只不過,縱然她不說,有些個極為聰明的人,還是能猜出幾許的端倪。

  一想到了這兒,龍輕梅那蘊含了縷縷神光的眸子,卻也是不自禁的落在了百里聶身上。

  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在龍輕梅第一次潛入了龍胤京城時候。她這樣兒瞧著百里聶,卻不止一次的,讓自己內心之中,不覺泛起了漣漣的殺機。這樣子聰慧的俊美少年,若是容他好好的全須全尾的長大,似乎這樣子的妖孽就會就此為禍。可是百里聶實在是太聰明了,他若有心,試問天底下又有何人能將他處之?

  如今多年前便泛起在龍輕梅心中的殺意,又不可遏制的,點點泛起在了龍輕梅的心頭。

  她極厭惡百里聶這般模樣,更不喜百里聶用自己親生女兒,來逼迫自己露出破綻。

  只不過如今,這種想法也是只能想一想,絕不能付諸行動。

  「如此瞧來,夫人可當真是對月砂關懷備至,分外有心。倒是好叫我這個長留王殿下,極是感動。」

  龍輕梅手帕輕輕的捂在了唇邊,輕輕的咳嗽了兩聲。

  百里聶言下之意,那就是自己這個娘,如此冷漠以待李惠雪和石煊,倒是果真是元月砂的親娘了。

  哼,可他百里聶,又是什麼好貨色?

  還不是心腸極狠,是極無情的秉性。

  「殿下對我女兒如此關切,倒是讓妾身是極感動了。」

  卻到底禁不住諷刺百里聶心腸狠辣,連她女兒都是會加以利用。

  百里聶那淡色的唇瓣,忽而略動了一縷稍蘊甜蜜的笑容。他那張極俊美的容顏,卻也是因這樣兒的笑容,驀然明潤了千倍萬倍,煞是動人心魄,令人心尖尖不覺一陣子的搖曳。

  好似那池中的荷花,悄然的綻放,散發出驚心動魄的光彩。

  他竟似有些不好意思:「夫人都瞧出來了。」

  龍輕梅頓時不覺一怔,饒是她極聰明,這一刻腦子卻也是不覺一僵,竟似有些個反應不過來。

  旋即,她腦子轟然一炸,回過神來,方才察覺到百里聶口中說的是何等匪夷所思的無恥言語。

  他,他居然是如斯?

  他,他居然瞧中了自己的女兒?

  他不害臊,這樣子的事情,居然能這般說出口。

  「夫人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好好的照顧月砂的。」

  龍輕梅生生氣笑了,盯著眼前這道恬不知恥的身影,恨不得將百里聶狠狠撕碎。

  百里聶卻如此的真誠而坦誠,極柔和的言語:「我心裡也盼望,能早日叫上您一聲岳母大人。」

  這世上再沒有比從眼前妖孽口中吐露岳母大人四字更具有殺傷力了。

  龍輕梅生生的壓下了面上的怒色,不覺恬靜的笑了笑:「王爺不要臉,別人能拿你什麼法子呢。」

  「還是娘瞧得透徹,月砂便沒這份沉穩和覺悟。」百里聶不以為恥,反而笑了笑。

  這稱呼,更從岳母大人變成了娘,卻也是更加親近了幾分。

  龍輕梅卻氣的想要吐血,可憐她這個命不久矣的薄命人!她不甘心,為什麼,難道這就是上天對自己冷血無情的報應?可這報應也未免太可笑了些。她何德何能,讓老天爺投了個百里聶到了自己的跟前。

  龍輕梅皮笑肉不笑:「王爺稱呼我什麼都好,可別叫我娘,妾身,妾身怕不小心,會吐出來。」

  自己的女兒,真是個命苦之人啊。

  百里聶笑笑,也並無勉強。

  若是逼得太狠了些,未來的岳母大人當真生生將自己撕了,那他怎麼辦?

  龍輕梅雖然善於沉得住氣,也極會隱忍,喜怒不形於色。可是一個人的忍耐,卻也總是會有些個限度的。

  當真撕破了臉,大家面上都是不好看。

  就算龍輕梅心裏面恨不得宰了自己,面上過得去,那也都好了。

  龍輕梅卻也是禁不住信念流轉,若有所思。

  她生生的壓下了自己肺腑之間的一縷火氣,卻也是忍不住在想,百里聶究竟是有什麼樣兒的打算?

  就好似當年,石誡對自己的一見鍾情。石誡動了情,那會是有許多原因。除了年輕時候的龍輕梅是極為嬌艷的模樣,還因為那時候石誡本就頗具野心,不甘臣服於他那個叔叔。而且,龍輕梅所象徵的東海勢力,也是石誡想要網絡的。可是如今,百里聶可還是這樣子的心思?

  然而他喜歡自己女兒,能從自己身上謀奪什麼好處,龍輕梅卻也是並不如何能想得出來。

  只要自己不認這個女兒,那么元月砂永遠只是朝廷的縣主,而和東海也是絕無瓜葛。利用月砂,籠絡東海,這自然是行不通的。還有縱然龍輕梅打心眼兒裡面並不如何樂意承認,卻也是不得不認,那就是百里聶身上擁有無與倫比的傲氣。以百里聶的聰明才智,以他對著龍胤所具有的巨大的影響力,他收復東海,絕不屑也不需要出賣自己的肉體。

  既然是如此,他為什麼瞧上自己的女兒,還對自己如此言語。

  而無論是什麼原因,龍輕梅也絕不可能覺得,百里聶對自己女兒可是有什麼真心實意的喜歡。

  像百里聶這樣子的人,滿身都是心眼子,打小就是在陰謀算計裡面泡著長大的。

  這樣子的人,又怎會有什麼真心?

  龍輕梅想不通透,心裏面卻一陣子發狠。也罷,瞧著百里聶這麼一副好皮相,就算是阻止不了,自己女兒也是不吃虧。

  龍輕梅是個現實的人,就算不相信百里聶,卻也是緩緩說道:「小女既然是有這樣子的福分,那麼殿下可是要對她千依百順,好生呵護,愛惜有加,一心一意才是。否則,我這個當娘的,怎麼捨得將女兒給王爺。」

  百里聶微笑:「這自然是應該的,我整個人都是月砂的,對她自然是一心一意,恨不得將自己個兒都掏給月砂。」

  龍輕梅聽得太陽穴上青筋可謂是突突的跳,心中一陣子的惱怒湧起。

  甜言蜜語,油嘴滑舌,簡直是輕浮無禮,言語輕佻。

  一看就沒半點誠懇之心,真情實意。

  哪裡比得上月砂的爹,靦腆沉默,卻真心實意。這男人和男人,也是有些差別的。月砂的爹,不過捏著自己手,也會激動得說不出話兒來。哪裡好似眼前這個容貌俊美的妖孽,可謂是滿口甜甜的話兒,聽得肉麻得不得了。於龍輕梅而言,她自絕不會喜歡這等男兒。

  龍輕梅生生壓下了胸中得火氣,不覺緩緩說道:「既是如此,殿下總該拿出些個誠意。至少,卻也是絕不能讓月砂再去報仇。殿下更應該想個法子,將她逐出京城。然後,你我想個法子,將月砂欲除之人,置諸死地。」

  百里聶真也好,假也好,他既然如此言語,那便做出些個當真對自己女兒有好處之事。

  那么元月砂就不應該在京城,而是應該在別的地方。

  百里聶卻嘆了口氣:「夫人這些話兒,卻不免說得有些遲了。至少如今,月砂終於從周世瀾口中得知,當年欺侮小萱郡主的,乃是豫王百里炎。她不會放手的,就算強要她放手,她一生一世,也是生不如死。夫人,月砂雖然是你女兒,可是你未必知曉,她真正想要什麼,需要什麼。」

  龍輕梅心中一堵,極為惱恨的盯著百里聶,一雙眼睛透出了母狼一般兇狠之意:「你由著她去見周世瀾?你居然由著她去?」

  也許她冷血吧,蘇葉萱雖然對自己女兒有救命之恩,可是她並不覺得自己女兒需要為蘇葉萱的復仇賠上性命。

  如果斷了線索,元月砂就算是心有不甘,只怕也是會不得已就此放棄。

  難道,百里聶想要自己女兒做那麼一柄染血的寶刀,披襟斬棘,借刀殺人。

  百里聶目光沉了沉:「這是月砂自己的選擇,是她自己選的。而且,而且這一次,我還是讓她,再選一次。然後,然後我便知曉——」

  他嗓音慢慢的低下去,仿佛染上了一層說不出的心事。而那樣兒的心事,就如此輕輕的糾纏於百里聶的胸口,讓百里聶的唇角,卻也是禁不住流一縷近乎模糊的瘋狂笑容。

  「然後,我便知曉是該怎麼做?」

  而此時此刻的偏殿之中,元月砂手指擦去了周世瀾唇角黑色的血污,安上了他頸項時候,卻忽而眉頭輕輕一挑。

  這樣子的極微弱的觸感,於元月砂而言,卻也是有著那麼幾分的熟悉的。

  周世瀾已經閉上了眼睛,手掌下垂,瞧著也好似已經是沒了性命了。

  就連那心跳聲,都已然是不大能聽得出來。可是元月砂手指輕輕的抵在了周世瀾的脖子之上時候,卻也是不由自主的,感覺到了一股子脈搏的跳動。

  他,他是沒有死的。

  雖然只剩下一口氣,可是畢竟,周世瀾還是並沒有死透,還有著最後一口氣。

  元月砂一怔,她聽著自己的心臟,輕輕的跳動。

  一下一下,卻也是極為糾結,極為不安。

  她不想做出選擇,可是心尖兒卻也是一陣子的不是滋味。

  方才周世瀾已經知曉自己是海陵逆賊,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彌留之言,自然也是句句認真的。可是,卻並不代表,周世瀾一旦活過來,還會是如今這樣子的想法。說不準,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害了周玉淳。然後,他會覺得,自己這個逆賊是會危及龍胤的江山,那麼他就秉持大義的名分,就這樣子將自己這般除去。又或者,因為別的原因,出賣自己。

  由著周世瀾死了,這方才是最安全的選擇。更何況,當初他也替人遮掩醜事,掩蓋真相。

  周世瀾不是自己害死的,是周皇后下的毒手,是周家自己個兒的權力鬥爭。既然是如此,這些事情,和自己又能又什麼關係呢?

  這些事情,其實根本都是不必猶豫選擇。可是元月砂的心口,卻也是不覺砰砰跳。

  無論怎麼樣,周世瀾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人。而這樣子有良心的人,其實也是已然很少、很少。

  元月砂無意識的拂過了自己的衣袖,那衣袖之中,藏著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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