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美色所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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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宣德帝也是希望,那個成為東海養女的女子,是百里雪,而不是元月砂。

  畢竟,百里雪雖然不是很吉利,可是到底也是龍胤的公主。

  龍輕梅目光漣漣,又開口說道:「只不過雖是誤會,縣主也有幾分錯處。摔壞髮釵不過是小事,可是縣主卻並未坦誠相待。故而,反而鬧出了這般誤會。」

  元月砂輕輕的福了福:「月砂知錯了,是月砂不夠坦白。」

  她柔順認錯了後,便輕輕的抬起頭來了:「可月砂在睿王妃跟前,總是備受質疑,幾次搜身。故而月砂心中惶恐,不免有些遮遮掩掩。」

  這言語,卻也是有些個不甘願的味道。

  多多少少,有些指責之意,指責龍輕梅到底是偏幫石煊的。

  百里聶含笑:「月砂雖好,卻好似和睿王妃不太相合。既然是如此,求父皇讓月砂遷出別院。」

  宣德帝點點頭:「那就如此吧。」

  他心忖,龍輕梅還是識趣的。

  元月砂雖無盜竊之罪,不過倒也退出得不留痕跡。

  並不顯得十分刻意。

  元月砂也暗中鬆了口氣,若是遷出去,那倒是好了。

  豫王也不必心心念念,自己也是少了許多麻煩。

  她覺得這樣子脫身,自己不但無損名聲,反而顯得龍輕梅有些小氣。如果,如果這是龍輕梅故意的,那,那又是怎麼一回事情呢?

  元月砂如此想著,卻生生將這樣子的念頭壓下來。

  有時候,她也不想自己想太多,反而會很失望。

  最好,是連一點點的希望都沒有。

  若是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了。

  元月砂慢慢的收斂了自己眼睛裡面的神光,不覺輕輕的垂下頭。

  她掏出了手帕,輕輕擦拭了臉頰,抹去了那並不存在的淚水,嗓音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了幾分可惜之色:「臣女今日備受驚嚇,身子虛軟,懇求陛下容我暫留宮中,稍作歇息。」

  元月砂這樣兒說著,確實也是一副怯弱之態。

  宣德帝輕輕的點點頭,也允了元月砂如此,令宮婢安置,安排御醫為元月砂瞧病。

  而元月砂的心裏面,卻也是另外有些個想法。

  周世瀾如今可巧便是精神恍惚,也許,這不失為一個機會。

  在周世瀾最脆弱時候,自己用些手腕,說不準,便可知曉,當年的事情究竟是為何。

  機會雖然不大,可是元月砂卻也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今日原本便是周皇后生辰宴會,如今周皇后既然是出了這檔子事,宴會自然也就此散去。

  元月砂方才做出了嬌柔的樣子,現在也讓宮娥扶著自己去休息。

  可不知不覺,那宮娥頓住了腳步。

  元月砂輕輕的一抬頭,卻瞧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百里炎衣衫華麗,他容貌沉溺於陰影之中,好似蘊含了一股子說不出的慍怒之色。

  方才百里炎並未出現,可並不代表百里炎什麼都不知曉。

  就好似如今,百里炎出現在了這兒,又這樣子的惱怒。

  百里炎冷冰冰的一揮手,讓那宮娥退下。豫王殿下如此模樣,早嚇壞了那個宮娥了。她頓時盈盈一福,匆匆忙忙的退下去了。

  元月砂卻不慌不忙,盈盈一福:「月砂見過了豫王殿下。」

  百里炎因為生氣,氣得那金屬色的眸子也是染上了熊熊的怒火。他盯著了元月砂,是因為元月砂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不錯,自己是瞧上元月砂了。元月砂如此聰慧,百里炎還以為,元月砂和自己是同一種人。所以,他甚至難得對元月砂坦白,說出自己真心所想。

  他是孤家寡人,向來都是很寂寞的。就算是親生兒子,百里炎也從未對他說過這樣子一番話。

  可是現在,現在元月砂居然是毫不珍惜。

  她沒有愛惜自己的福氣,讓自己落在了這種地步,更要緊的是,百里炎的計劃也是落了個空。百里炎眼底不覺流轉濃郁怒意,他沒那麼傻,他甚至覺得,元月砂是故意為之的。

  藉此以避禍。

  百里炎踏步向前,走到了元月砂的跟前,他那高大的身軀遮掩住了元月砂纖弱的身影。而那如陰影一樣的惱怒,卻也是鋪天蓋地而來。

  「為什麼?」百里炎嗓音沉沉,言簡意賅。

  他甚至驀然伸手,捏緊了元月砂的手臂。他手掌慢慢的用力,捏得元月砂骨頭透出了絲絲縷縷的疼痛。

  然而元月砂自始至終,都保持了容顏的和順,帶著淡淡的歉意,不覺飽含歉疚說道:「是月砂不慎,一時糊塗,被人算計。」

  百里炎瞧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嬌嫩的容貌,瞧著元月砂細瓷一般的肌膚,他恍然間覺得自己好似一頭餓狼,想要將眼前鮮嫩的血肉一口口的吞到了肚子裡面去。

  「昭華縣主何出此言,你以聰慧,何至於被如此粗陋的計策所算計?」

  他簡直憤怒欲狂,甚至有些背叛的感覺。他原本以為,元月砂多少是有些了解自己的。

  「本王還以為自己和月砂是同一種人,因而待你有些不同。可是卻未曾想到,本王的理想抱負,許給你的種種,都被你當做污泥一般,狠狠踐踏。你好大的膽子,多久沒有人,好似你這般膽敢戲弄本王,輕辱本王。」

  眼前嬌滴滴的女郎,果真是膽子太大,因而不知好歹,不知所謂。

  仿佛做他百里炎的女人,於元月砂而言,根本不值得稀罕。要是綠薄,要是換成那位靳綠薄,只怕她死了都是笑著的。

  元月砂一臉歉疚,好似說不出的無奈。

  「殿下真的誤會我了,月砂也受寵若驚,月砂何嘗不想得到殿下的寵愛。月砂雖然是聰明人,可是卻擋不住有些流氓無賴的成心算計啊。」

  元月砂當真是覺得冤枉到家,就算自己確實不相干,可這樣子擺布用計的可是百里聶。可她這個無辜又單純的女孩子,能有什麼關係?

  她是不介意,這位豫王殿下去尋那個俊美無賴的晦氣。

  「月砂只不過,是被長留王殿下美色所惑,收下髮釵。豈料他只不過是有意利用,毀去月砂大好機會,欺騙月砂的感情,由著月砂被人栽贓陷害。」

  元月砂越說,卻也是越委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發覺自己臉皮越來越厚了,連美色所惑這樣子的話兒都是能說出口。

  百里炎盯著元月砂的臉頰,瞧著她那故作委屈的模樣。

  他胸中一陣子的翻騰,廢話,自己難道不知曉是百里聶弄的手腳。可是,可是這個昭華縣主,難道不知曉如今她說話神氣,很有幾分像百里聶?

  一股子嫉恨難言,頓時也是湧上了百里炎的心頭。

  從小到大,他並不覺得自己哪裡差了百里聶,可是有些東西,百里聶卻總能輕輕巧巧的就得到。可是自己呢,卻需要付出許許多多的努力。

  那些冷宮歲月之中,極為不堪的回憶,卻也是這樣兒翻江倒海的鬧騰開來。

  百里聶總挑自己喜歡的東西搶,元月砂明明是自己先遇到,先瞧中的。

  可是這個女人,也是如此淺薄,這般庸俗。她抗拒不了百里聶的魅力,也根本不能抵禦百里聶那張臉。

  百里炎的眼中,漸漸流轉了一縷鋒銳的煞氣。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曲極為美妙的簫聲,卻好似流水也似,輕輕的瀰漫,傳入了兩人的耳中。簫聲淒淒,如泣如訴,好似月光蒙上了輕紗,流水輕輕的漫過了石頭。而這樣子極好的簫聲,除了精於簫技的長留王,別的人也是吹奏不出來。

  百里炎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心中默默念叨,是他!果真是他!

  他捏著元月砂的手,終於緩緩鬆開了。

  元月砂也不理會百里炎面色不悅,猶自輕柔恭順言語:「殿下雖然是對月砂有所誤會,可是以後必定也是會知曉,月砂絕不會有心辜負殿下的。」

  百里炎沒怎麼理睬,元月砂也是不怎麼在乎。

  她蓮步輕移,輕柔的離開,召喚來方才離去的宮女。

  百里聶雖然為自己解圍,元月砂才不會感謝他,畢竟這些事情,可都是百里聶鬧騰出來。

  旋即,元月砂一雙眸子也是禁不住漣漣生輝。

  事到如今,也不知曉周世瀾如何了,總該想些法子,見一見周世瀾。

  皇后寢宮之中,周皇后眉頭輕攏,卻也好似有什麼事情難以決斷。她心思漂浮,卻也是禁不住念及這些年來種種。她那心尖兒,驀然一股子狠意,一閃即逝。

  自己是龍胤皇后,這麼些年來,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她可是龍胤最尊貴的女人。

  既然已然習慣了高高在上,翱翔九天,又怎麼能忍受,如今如今從高處,這樣兒就落下來?

  就算,自己不得不落下來,她也得籌謀一二。

  為了自己,她可以犧牲任何人。

  正在這時候,宮婢回稟,只說宣平侯到了。

  一瞬間,周皇后也是不覺鬆了一口。她今日眼見周世瀾這種神色,還以為他不來了。

  如今他來了,倒是好了,自己的計劃也是能夠成功。

  宴會已然散去,周世瀾面上容色也是不似方才那般忿怒難言,一張臉沉沉靜靜,可是一雙眼眸卻也是說不出的深邃。

  周皇后不覺放緩了語調,柔聲細語:「阿瀾,你肯來,這倒是好了。你終究還是懂的,這一筆到底寫不出兩個周字。」

  她低聲下氣,自己心裏面也是好生不痛快。畢竟於周皇后而言,她自是不習慣如此姿態。可饒是如此,周皇后卻也是生生壓下了胸中火氣。

  周皇后掏出了手帕,輕輕的擦拭去了眼角的淚水痕跡。

  「那個賤婢,胡亂攀咬,阿瀾你是聰明的,自然應該知曉不應當相信。陛下如此處置,只不過因為他的心裏面已經是厭了我了。他不喜歡我,自然待我沒有半點顧惜,些許愛惜。人前人後,一點面子都是沒有留。我隨了他多年,為了周家,生生困在了皇宮這個大籠子裡面,也無半點自由。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周家。」

  她知曉,周世瀾心腸很軟,自己這樣兒的話兒雖然不能讓周世瀾原諒她,可到底也是會讓周世瀾的心口柔一柔。

  正在這時候,宮婢慢慢的送上來茶水。

  周世瀾略一猶豫,卻輕品一口,手掌驀然收緊,好似要將這茶盞這樣兒生生的捏碎了去了。

  「娘娘,微臣,有些話兒,想和你說一說。」

  周世瀾開口,惹得周皇后不覺一愕,不待周皇后答應什麼,周世瀾已然是緩緩言語:「微臣還記得,十多年前,那位海陵的小萱郡主來到了京城。她一身紅衣,極是美貌,身世與姻緣又是如此的具有傳奇色彩,她一來到,便是轟動了整個京城。」

  「那時候,長留王殿下寫信,讓我照顧她一二。若她有什麼不妥當,便寫信告訴於她。其中緣由,彼時小萱郡主已經是身為人妻,我也並未多問。而她溫婉善良,善解人意,就算沒有殿下所託,我也願意幫襯她一二。」

  「可惜她招人算計,清白被毀。而毀他清白的男人,卻毫不負責,甚至操縱宣王世子,將小萱郡主趕去荒莊。他所作所為,無非是怕小萱郡主想起了什麼,揭破了他的醜事。而我,原本是極為氣憤,我不該袖手旁觀。就算,我自己不作為,可是也應該寫信告知長留王殿下。」

  「不過,娘娘卻也是勸住了我。娘娘那時候是這樣子對阿瀾說的,要顧全大局。我們身為周家的子女,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打小就被聘請明師,悉心栽培。家族在我們身上耗費了若干心血,那麼我們也應該回饋家族,不以個人喜好行事。因為一樁交易,我們周家不該將此事揭破出來。」

  「況且,小萱郡主彼時雖是被人用藥給迷住了,無知無覺。可她確確實實,被毀清白,讓別的男子沾染了她的身子。就算,就算揭破此事,她的處境也不會很好。」

  「然後,阿瀾看到了什麼,誰也是沒有說,都爛到了肚子裡。我甚至給長留王回信,說小萱郡主一切都還好。他對我,自然也很信任。」

  周皇后也是微微有些愕然,她想不到,周世瀾居然會提及那麼久以前的事情。

  蘇葉萱?她是還記得,可是早就拋在了腦後。

  這個極為倒霉的海陵郡主,於周皇后而言,根本比不上她自己個兒的一根手指頭。

  在周皇后那麼一場錦繡燦爛的人生之中,蘇葉萱不過是一抹灰塵。

  她隨手輕輕的拍了去,根本沒有放在了心上。

  好端端的,周世瀾為什麼又提及了這件事情。

  周皇后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難道,周世瀾是想要借題發揮?

  「小萱郡主如花美眷,清白無垢,卻被迫母子分離,去荒莊熬苦日子。我不敢去見她,甚至腦子裡面想一想她的名字,都是一陣陣的暈眩難受。原本以為,就是這樣兒吧。可沒想到,四年之前,她連性命都沒有留住。」

  「我時常便在想,自己個兒合該有報應的。我替人擔罪,讓京城的人以為我與蘇葉萱有染,聲名狼藉。這些年來,我孑然一身,並無妻妾,打算孤獨終老。這也並非全是因為阿雪,而是我自己的報應。我們這些世家子女,天生就該為家族犧牲,做一些,一些違背良心的事情。終此一生,全由不得自己。」

  「阿淳她年紀輕輕,為人又十分單純,又愛與人為善。就算她陷害過昭華縣主,可是她也是受到了責罰了。偏偏,她卻死在了宮中,如此悽慘。娘娘,微臣忍不住想,這莫非是老天爺對我的報應?」

  周世瀾慢慢的抬起頭,盯住了周皇后,漠然而直接的說道:「娘娘,阿淳是你害死的吧。」

  房間裡面靜了靜,在場的宮婢內侍也是禁不住屏住呼吸,一時不知所措。

  宣平侯這樣兒,是準備和娘娘撕破了臉皮啊。

  便算是周皇后,此刻卻也是禁不住略略一窒。

  她盯著眼前朗朗俊容,瞧著周世瀾那一雙漠然的眸子,想著這些日子自己所遭受的種種屈辱,縷縷委屈。

  她還想著周世瀾方才飲下去的那杯茶水。

  周皇后亦生生呼吸了一口氣,終於開口:「是!」

  她居然這樣子承認了,縱然如今,在場的均是周皇后的心腹,卻也是不免惹得這些下人心中一凜。

  畢竟這位宣平侯,可是極為疼愛他的那個妹妹的。

  周世瀾閉上了眼睛,再緩緩睜開:「為什麼?」

  周皇后一陣子的氣惱,她胸口不覺輕輕的起伏,卻伸手按住:「為什麼,你居然還要問為什麼。宣平侯,你自己應該心知肚明。」

  周世瀾心中充滿了濃郁的苦澀,他當然並不知曉為什麼。他憐惜周皇后這個族女,在宮中熬日子並不如何的如意。就算百里聶有所建議,自己也是並沒能狠下心腸。他也自認,自己並沒有如何對不住周皇后。

  不過,也許只是自己這樣兒的想著。也許無論自己怎麼做,別人都會覺得,自己總有對不住她的地方。

  「當初我入宮,是周家安排。又因陛下多疑性子,這些年來,我這個皇后居然未曾誕下一兒半女。說到底,就是陛下貪念權位,不想冊立太子,也不想得罪豫王。我一個女人,輕拋青春,在宮中虛耗光陰,可是周家是如何待我的?你們只將我充作踏腳石,一塊用破的抹布,隨隨便便,也便扔到了一邊去了。」

  周皇后的眼底,頓時流轉了極為濃郁的狠意:「秋獵之會以後,你讓我向陛下坦白,栽贓元月砂。周世瀾,你究竟是存著什麼不軌的心思?」

  周世瀾內心翻騰,他能有什麼不軌的心思?

  周皇后因為算計元月砂,被百里聶擺了一道,被污衊通姦。宣德帝因此心生嫌隙,乃至于于生出了那廢后之心。自己勸說周皇后坦誠污衊元月砂,不過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使得周皇后洗去通姦之罪。

  說到底,他一番勸慰,語出真心,是真心實意的為了周皇后著想。

  豈料周皇后卻並不如何的領情,非但不肯聽從,還頗為惱恨。

  如今周皇后這樣子說,顯然已然恨到此事宛如心結。

  周皇后極生惱:「陛下懷疑我有私情,卻無憑無據。宣平侯,你不肯幫著我重獲寵愛,博得陛下的喜愛,反而逼著我自承罪狀,你究竟是有何居心?倘若是你的阿淳,犯下重罪,你難道便會讓她去自承其罪,毀掉自己的前程?」

  「本宮一直奇怪,不過是秋獵之會上一樁小小的誤會。陛下對我素來恩寵,為何居然是不依不饒,乃至于越發惱恨厭憎。只怕本宮以為的依靠,暗中卻在謀害本宮,拆我根基!」

  周世瀾諷刺似的笑了笑,喃喃言語:「事到如今,娘娘居然還將罪過推諉給別人。你心存僥倖,以為陛下會消去疑慮,故而不樂意承認謀害月砂。等陛下心結已成,你不肯承認自己不聽勸告,卻遷怒別的人。」

  周皇后不覺惱恨:「你住口,你怎配指責本宮。你居心不良,你罪大惡極。本宮在後宮之中苦苦過日子,如此辛苦。你卻只顧著寵你那個蠢貨妹妹!周玉淳,莫非她天生便是應該嬌生慣養,受盡寵愛,含著金鑰匙長大,被如珠如寶相待?憑什麼?她的榮華富貴,安穩日子,這些都是本宮熬下來的功勞。」

  「我且問你,本宮得罪了元月砂,就要去陛下跟前認錯,冒著廢后危險,自承錯誤。可是你那個好妹妹周玉淳,她可是用了那極下作的手段污衊元月砂。為什麼你就原諒了她,如此關心呵護,關懷備至。她原本應該名聲盡毀,嫁給你名下武將,已經是天大的恩惠。可是,她偏生挑三揀四,而你居然由著她,為她退了那門婚事。」

  「如今她一身整齊的衣衫,打扮得漂漂亮亮,好似沒事兒人一樣,來皇宮赴宴。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妖精似的樣子打扮給誰看?我十六歲入宮,當年本宮何嘗不是如花似玉,她周玉淳連我那時候十分之一的姿色也無。」

  「周世瀾,你敢回答本宮,為何你要讓你妹妹,又重入皇宮,不再受罰?」

  周世瀾盯著眼前猙獰的容顏,周皇后褪去了一國之後的風儀,她容貌猙獰,樣兒是那樣子的可怖和兇狠。一股股的寒意,卻驀然泛起在了周世瀾,涌遍了周世瀾的四肢百骸。他想起了百里聶說的話,說周玉淳既然犯錯過,就不該再如此一身錦繡來皇宮。一個人若是得到了原本不屬於自己的福氣,只怕也是會折福,那時候百里聶為什麼這樣兒說,周世瀾一點兒都是不明白的。可是如今,一個可怕的猜測,湧上了周世瀾的心頭。

  那個猜測實在太過於可怖,周世瀾甚至不敢細細思量。

  可是周皇后卻將這一切生生撕破,鬧在了周世瀾的眼前。

  「陛下當年娶我,是因為周家。周家一向乖順,又十分忠心。陛下有意栽培,委以兵權,自然也是加意籠絡。如今他雖然厭了我這個周皇后,卻也是不肯失去周家的忠心。既然是如此,他決意再娶一個周家女,將我取而代之。他給阿淳恩典,讓她入宮。一開始,便是打著這樣子的主意。你可別說,你不知曉。」

  周皇后說得咬牙切齒,周世瀾聽得失魂落魄。

  一股子淡淡的銳痛,卻也是在周世瀾的小腹這樣兒輕輕的泛開了。

  他不知道,他也不會想妹妹進宮。他只恨自己愚笨,他知曉自己縱然說出口,周皇后也絕不會信。可是信與不信,又什麼打緊?畢竟阿淳已經是死了,而且也是再也都回不來了。

  周皇后卻宛如陷入了魔怔,眼神煥發了一陣子朦朧。她容色不自禁有些個恍惚,卻掩不住她滿腔的憤恨和怨毒:「陛下果真工於心計,挑誰不好,卻挑中周玉淳。這死丫頭,人不夠聰明,樣子不夠貌美。可是她呢,卻有一件別人沒有的好處。那就是她是你周世瀾的心肝兒肉,是你最疼愛的寶貝妹子!若她為妃,做了陛下的女人,你周世瀾難道會舍了心愛的妹妹,去幫我這個毫無利用價值的廢后?你有這樣子的好心,都是不能相信了。到時候,無論是陛下和家族,都要統統舍我而去了。我怎能甘心,怎麼能隨了你們心愿?難道要我滿腹冤屈難升,卻瞧著別人快活如意?」

  周世瀾深深的呼吸一口氣:「所以,你便殺了阿淳?」

  「是,本宮自己受苦,憑什麼讓她高興快活?她含著蜜糖過日子,就算遇到些不幸,居然還能入宮為妃,奪我地位。今日之事,本宮籌謀許久。殺了周玉淳,嫁禍元月砂。就算到現在,本宮心裏面,也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後悔。」

  「是這個賤人該死!今天她多歡天喜地啊,穿著新做的衣衫,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得那樣子的開心,那樣子的得意。不要臉的下賤貨,她在本宮面前,賣弄她的青春少艾,年少清純。笑我粉退花殘,一無所有。」

  「今日我一見到她,都是恨不得抓花她的臉。」

  事到如今,周皇后宛如入了魔障,那高傲的臉上卻無一絲一毫的後悔之意,只有那濃濃憎惡與不甘。

  周世瀾悶悶的咳嗽了兩聲,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唇瓣。

  他輕輕的咳嗽了兩聲,一滴滴黑血,卻也是順著周世瀾的唇角,一滴滴的緩緩滴落。

  方才他有飲茶,茶水之中有毒。

  如今毒性漸漸發作,先是小腹如刀攪一般疼痛,如今連雙肺部都是火辣辣的難受了。

  周皇后瞧著他,眼中狠意不減:「阿瀾,你不要怪我下毒。我既然承認害死周玉淳,便知曉你定然不肯與我干休,定然要報復於我。你宴上瞧我眼神,已然是兇狠如斯,再無情分。你為了你那個蠢妹妹,什麼都不管不顧。既是如此,我便是先下手為強!」

  她那手指上戴著那一枚枚的指甲套兒,如今手指不自禁的狠狠用力,便是上等堅硬的楠木,也是讓周皇后抓出了縷縷的痕跡。而周皇后更是不覺抓起了面前茶杯,狠狠一摔。

  摔杯為號,頓時也是有若干黑影,從屏風之後這樣兒就竄出來。

  周皇后縱橫後宮多年,自然也是會調教些個心腹手下,充作暗殺之用。

  「是你們辜負本宮,本宮絕不會坐以待斃。今日殺你周世瀾,再扶持與我親厚之人做周家家主,奪取周家大權。陛下如今與東海斡旋,並不敢節外生枝,此刻再動周家。否則之前,他也不會對蕭英諸多容忍。周世瀾,你欲圖越過本宮扶持你妹妹上位,莫怪本宮今日將你處死,剪出你在周家羽翼。是你們,先負了我的。」

  背水一戰,周皇后面頰之上寒意森森,一雙眸子流轉了極濃郁的兇狠之意。也許她也隱隱問過自己,就算弄死了周世瀾,自己可當真能安然無恙?可是人終究是喜愛自欺欺人的,她並不肯再細細想下去。只要能就此活下來,縱然那一縷希望,是何等的渺茫,可是周皇后也是要死死的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周世瀾面頰之上,卻無半點的驚惶,他那唇角,不自禁的透出了一縷模糊的笑容。

  「其實微臣早就知曉,娘娘這杯茶中,是已然下毒的。」

  周世瀾那染滿黑血的手掌緩緩的下移,略略抖了抖,旋即卻也是握住了腰間軟劍的劍柄。

  他那一雙眸子,漸漸被污黑染滿,褪去了平時的溫文爾雅,透出了好似餓狼一般的光輝。

  「微臣一向,一向有些優柔,總不能硬下心腸。所以,我明知茶水有毒,還是喝到了肚中。只因,只因我要藉此茶下定了決心。只因今日,我是想著親手為妹妹報仇的。」

  周世瀾眼中那股子陌生的兇狠神采,使得周皇后不寒而慄。

  這個一向風流自詡的宣平侯,是很少會透出這樣兒的神色的。這種凶獸般的眼神,使得周皇后內心驀然打了個寒顫。她驀然尖聲言語:「他已中毒,快些殺了他。」

  其實縱然周皇后對周玉淳早動殺機,可她對周世瀾終究還是有過幾分猶豫的。

  周世瀾模樣出落得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又溫柔多情,天生討女子喜歡。他為人又還算有本事,秉性溫厚純良。這麼些年,周皇后也不見得對他毫無情分。

  她原本想著,害死周玉淳嫁禍元月砂,那麼周世瀾仍然是會對她忠心耿耿。甚至今日周玉淳的事情扯在了自己身上,周皇后寬容大度,仍有勸服周世瀾的打算。

  可這都是周世瀾自己不知好歹。

  周皇后慢慢的軟在了椅子上,手掌猶自無甚知覺的抓緊胸口衣衫。

  她不自禁想,就是這樣子眼神!

  周皇后原本是有幾分猶豫的,可宴會之上,周世瀾就是這樣子如餓狼一般的眼神,使得周皇后為之而心悸。那時候她心裏面便不自覺得浮起了一個念頭,周世瀾不能留。他不再是溫順的忠犬,而已然化為了桀驁不馴的野狼。這個樣兒的周世瀾,若是再留,必是禍害。

  是周世瀾自己找死,可怪不得她。

  周皇后死死的攪緊了自個兒的手掌,面色不自禁的流轉了幾許淡淡的陰鬱。

  那茶水打翻,污了周皇后衣衫,可她一時也是不覺得。

  她也並未曾發覺,自己打翻的茶水,染黑了衣衫上一根根做刺繡的銀線。

  轉瞬之間,黑影已然是到了周世瀾的跟前。

  一道明潤的亮光輕盈的閃過,一瞬間血花飛舞。

  周世瀾漠然捏緊了手中軟劍,半邊的身軀被鮮血所染,便是自己臉頰,也是染上了片片噴濺的血跡。

  他面前殺手身子,生生被劈成了兩片,內臟血污流了一地,煞是污穢難聞。

  周皇后雖然心腸極狠,卻極少親眼見著殺人的。她只需輕輕的吩咐一句,自然也是有人會替她將一條性命悄無聲息,就此處置掉。眼前這片血淋淋的場景,她居然還是第一次瞧見。

  那樣子可怖的畫面,生生的展露在周皇后的面前,形成了極大的衝擊力。

  她也是沒想到,平時總是言笑晏晏,馬上賞花,月下品茗的周世瀾,居然能化作這般修羅模樣。

  可周皇后仍然是不覺得自己有錯。她只不覺惱恨,自己命不怎麼好的。她這個周家女,怎麼就沒個掏心掏肺的哥哥,反而周玉淳那個蠢物有。自己恩賜給周家的富貴,卻偏生讓周玉淳這個蠢物享受到了。

  周皇后死死的攥緊了衣衫,似要將這片衣衫生生給捏皺了。

  周世瀾就算再怎麼兇狠,可他只有一個人,他還中了毒的。他怎麼會是這麼多人對手,他只能夠去死。

  周皇后這樣子想著,卻見那漣漣雪亮劍光一閃,周世瀾已然是揮劍斬斷了刺客手臂。

  他劍是那樣子的鋒銳,那般的快,隨意一盪,便是生生斬破逼近的刺客。

  那一縷鮮紅欲滴的劍痕,生生劈開了在場男子的面門,那皮肉外翻,血珠子更是股股的冒出來。

  而對方手中的劍卻也是無甚力道,就算是斬在了周世瀾的身上,已然是沒有殺伐之力。周世瀾頭輕輕一側,發冠卻也是生生被弄碎,一頭長髮輕輕的散在了臉邊,掩不住眼中那冷冰冰的血腥之意。

  那樣兒的可怖,惹得周皇后尖叫了一聲。她雖然聽說過周世瀾的武勇,可是卻也是一向都不放在心上。

  那刀刀斬骨之聲,聽得人磨牙發酸。周皇后恨不得捂住了耳朵,免得聽到了這宛如屠宰場一般的血腥場景。周世瀾一向恭順,周皇后又怎能想得到,她居然是這樣兒的兇狠可怖。

  咚的一下,一具屍首生生栽倒在周皇后的足邊。那死人的眼珠子還瞪大大大的,嚇得周皇后縮了縮纖足。

  饒是如此,周皇后仍不由得覺得,那屍首上的血腥之意,好似順著自己華麗的衣裙,輕巧的瀰漫而來。

  她聽著駭人的尖叫,瞧著自己的殺手,懼得竟似要逃開。然而周世瀾足尖輕挑,一枚鋒銳的雪刃被提出去,生生的將那個人刺得對穿。

  她看著滿室血污,竟已然是沒有了一個活人。地上的屍首,大都肢體不全,這些都是周世瀾下的手。甚至連留在殿中的宮娥,周世瀾也是刺死於此。

  平時華美的宮室,如今就好似夢魘之中的森羅地獄,是如此的可怖。

  周世瀾平時溫文爾雅,可是他卻這樣子狠。

  周皇后已然好似一灘泥一樣,這樣兒的軟倒在地上。

  她只覺得眼前諸般一切,好似發了夢也似,一點也不知曉。

  她瞧著周世瀾披頭散髮,擦去了唇角的黑血,一步步的向著自己踏步而來。

  周皇后驀然覺得自己小腹一陣子絞痛,那樣兒的痛楚極是強烈,竟好似有許多把刀子攪來攪去,將自己內臟都生生給攪碎了也似。她仿若遭遇了一件極為可怖的事情,

  周皇后心中一陣子的恐懼,只覺得好似有一件極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她一伸手,手指頭輕輕一抹,卻瞧著自己個兒手指上一片黑色的血污痕跡。

  周皇后瞧得大駭,有毒,有毒!

  她那沾了黑血的手掌亂摸,打翻了茶盞自,茶水一滴滴的水噠噠的淌落在了地上。

  自己吃的茶水,什麼有人下了毒,好大的膽子,自己可是皇后娘娘。

  「是誰?是誰?是哪個賤婢下毒?她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膽敢毒害本宮。」

  周皇后驚懼交加,十分害怕,口中一陣子的呵斥辱罵。

  周世瀾緩緩頓住了劍尖兒,任由那劍鋒之上鮮血滴落在了地面之上,染紅了一小片。

  他目光好似動了動,周皇后中了毒了,自己也是不知曉是誰下的毒。

  也許是宣德帝,也許是別的什麼人,周皇后招惹的仇恨也是不少。

  周皇后雙手胡亂摸索,一雙眼睛也是流出了血淚,驀然嗓音揚了揚:「是誰滅了蠟燭,本宮要治他的罪。黑漆漆的,本宮什麼都是瞧不見,瞧不見了。」

  她尖聲叫著:「阿瀾,阿瀾,快去叫御醫,快救救本宮。」

  周世瀾心忖,周皇后中了毒了,她約莫也是活不成了。

  就算自己不殺她,這個女人也是活不成。

  他牙齒咬緊了自己個兒的唇瓣,驀然狠狠咬緊,咬得唇瓣都破了。

  周世瀾提起了手中的劍,狠狠的一刺,刺入了周皇后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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