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打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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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雪卻並沒有察覺自己父皇的心思,而是不覺緩緩言語:「女兒卻也是有著不同的看法。」

  她那宛如明月般的臉頰,不覺流轉了灼灼光彩:「如今海陵已然是龍胤領土,父皇待他們,可謂是仁至義盡,可謂宅心仁厚,可謂有天高地厚之恩。可是,四年前便有海陵青麟謀反,做出了這檔子的事情。可見這些海陵逆賊,就是養不熟的豺狼,餵足了血食,卻也居然還要覬覦農人院子裡面的雞鴨。面對這樣子貪婪無比,貪得無厭的混帳,便是應該狠狠的打,打得越重越好。」

  百里雪那一雙眼珠子裡面,竟不自禁的流轉了縷縷的狠意。

  這樣子的神色,似乎也不該出現在百里雪臉頰之上的,讓百里雪臉蛋蘊含一縷奇異的戾氣。

  不錯,她心知肚明,如今是借著海陵郡提及東海之事。

  可是憑什麼,朝廷便是要卑躬屈膝,一番柔順退讓?

  睿王府此時不反,以後一定會謀反。當年攝政王一脈的逆賊,流亡於東海,苟延殘喘。現在睿王府實力不夠,所以安安分分。可是倘若一旦讓睿王府得勢,人家又豈會甘心?待睿王當真在東海成了氣候,便絕不會安安分分,乖乖巧巧。既然如此,何不趁著李玄真和東海不合時候,聯合李玄真,除掉睿王。

  自己殫精竭慮,費盡心機,算計了李玄真也睿王的關係。

  可不是讓龍胤在這兒苟延殘喘。

  百里雪一雙眸子,蘊含了精光。

  「這些蠻子狡詐狠戾,生有反骨,非得狠狠碾壓,讓他們吃過了苦頭,才肯當真乖乖順順的聽話。朝廷大軍碾壓,逼著他們改換服飾,誰要不肯,便是砍了人腦袋。等他們乖乖巧巧,再教導王化,設置官署。到時候,他們才會感恩戴德,真心柔順。」

  百里雪緩緩言語,嗓音之中不自禁蘊一縷狠意。

  她那姣好的面容,竟似流轉了一縷決絕殺伐之意,眼中不覺蘊含縷縷寒光。

  她知曉,今日自己這些話,可未必便能順宣德帝的意。

  自己這個父皇,哪裡能這樣子的狠,這般模樣的決絕?

  就好似如今,宣德帝有意交好東海,只盼能得東海歡心。

  百里雪瞧不順,再來父皇一向嫌棄自己這個女兒。既然如此,怎麼也捨不得讓自個兒顯得體面些個。

  宣德帝果真臉頰之上浮起了縷縷不悅。

  這個女兒果真出身不吉,怎麼戾氣這麼重。

  這些言語,哪裡是個斯文女兒家可以說的。

  然而一些朝臣眼中,卻也是不自禁的流轉了幾許贊同的光彩。

  畢竟,也不是每個臣子,都贊同與東海和平共處的。

  那些蠻夷之輩,哪裡知曉禮數,哪裡知道是非輕重?還不是,趨之以利。

  百里雪雖然是女兒身,說的話兒卻委實有幾分剛烈之氣。

  這樣子一番話,卻不由自主的,勾起人骨子裡面幾許的血性。

  周皇后察言觀色,知曉宣德帝不喜這個女兒,不由得板起了臉孔教訓百里雪:「阿雪,到底是女兒身,不合戾氣這麼重。」

  宣德帝卻冷冷淡淡,沒怎麼理會周皇后。

  周皇后大窘,面頰通紅,一陣子的委屈。

  上一次秋獵之會,宣德帝雖解了禁足,可是始終待周皇后冷冷淡淡的,可再無以前的恩愛憐惜。

  周皇后都有些怪百里雪了,都是百里雪獻策,說得十分篤定,卻害得自個兒這樣子委屈。

  蘇穎心裡消去了窘意,面積雖然是紅暈未褪,心裏面卻也是一喜。

  百里雪損了自己面子又怎麼樣,可是百里雪說的話兒,卻也是不中宣德帝的意。

  這不是故意落睿王府的臉面。

  元月砂面色變幻,她盯著百里雪蘊含了戾氣的面容,內心忽而浮起了難以言喻的厭惡。

  她心裏面驀然冷笑,龍胤的士兵碾壓海陵試一試?看是不是能為所欲為,看能不能讓所謂的屠殺屈服海陵之人。

  她想到了死去的蕭英,其實元月砂並沒有親眼看到蕭英殺人時候的模樣。可是,她的腦海裡面,卻仿若勾勒了出蕭英殺人時候冷冰冰的樣子,仿佛聽到了蕭英冷冰冰的笑聲。

  她胸口浮起了一陣子的慍怒,不覺輕品一口茶水,壓下了胸中的焦躁。

  成為了東海的君主,就可以跟百里聶成婚。

  縱然元月砂討厭這個混蛋,卻亦不得不承認,這京城裡面卻也是不知曉多少妙齡女子,對著百里聶可謂是趨之若鶩。

  她仿佛看到百里聶挖了一個坑,然後這混蛋在一邊溫溫柔柔的笑著,讓自己主動跳到坑裡面去。

  縱然自己不樂意,可是百里聶卻好似什麼都算計好了。

  豫王之令,可以不用那麼聽話,到時候含嗔弄痴,也不是不能應付過去。

  可是蘇穎要爭這個郡主之位!

  蘇穎做了那麼多的噁心事兒,倘若她獲得郡主身份,討得龍輕梅歡心,甚至宣德帝也覺得蘇穎有利用價值。那麼對付蘇穎,自然會更加不容易。

  更何況,其實元月砂還有那麼一個極為完美的答案。

  這許多念頭,滑過了元月砂的腦海,縱然猶豫片刻,可是很快這所謂的猶豫卻已然如煙雲水汽,就此消散,蕩然無存了。

  她一雙眸子,漸漸浮起了堅決之色,容色似水。

  那精緻面頰之上,一雙眸子灼灼生輝,竟不自禁的有幾分淡淡的堅決。

  「陛下,月砂卻有不同見解。」

  她一張口,便有許多人若有所思,甚至不自禁流轉了幾分瞭然之色。

  畢竟就在剛剛,也有許多道蘊含了探尋的眸子,不自禁的望向元月砂,好奇元月砂的反應。

  畢竟,滿京城的人傳得沸沸揚揚,長留王殿下所喜愛的人,就是這位昭華縣主。

  就算有人議論,說長留王對昭華縣主的曖昧,是因為想要氣氣蘇穎。

  可是一想到這麼多年長留王對這位第一美人兒的視若無睹,卻也是總是難以令人相信。

  如今元月砂開口,信或者不信的,倒是都有些個果然如此的感慨。

  這昭華縣主行事一向是出了名的不依不饒。

  如今自然趕著上著,將想要的攏入手中。

  其志可嘉!

  那些人面色,卻也是不自禁流轉了異樣的微妙之色,自以為瞧透了元月砂的動機。

  而在場的龍胤朝臣,許多人內心也是禁不住苦笑。

  百里聶用自己絕世的風姿,用他的婚事,將一件極為嚴肅的事情,化為一樁爭風吃醋的桃色紛爭。

  也不知該說百里聶行事輕佻,還是感慨這位長留王殿下的非凡魅力。

  元月砂卻不去理會別人面色的異樣,自顧自的緩緩言語:「月砂認為,要占據一片土地雖然容易,可收復一片土地,卻是困難。要收復一塊土地,需要的,便是收復人心。」

  蘇穎心裡嗤笑,元月砂還不是拾人牙慧,挑自己說過的話兒,再這麼說一遍。

  她也不嫌無趣。

  不過還算通透,知曉順著宣德帝的意思挑些個好聽的言語。

  蘇穎一派悲天憫人之色:「不錯,殺戮有傷天和,實不應當如此。」

  仿佛,是見不得人血的樣兒,果然是一派溫軟柔和的心腸。

  元月砂卻恍若未聞:「而要收復人心,需要的不是兵刃,而是漢人的文化。」

  「海陵和龍胤風俗不同,世代由蘇氏一族統領。」

  「他們的落後,需要漢人的文明去拯救。」

  「孩子和老人生病,不再靠著巫醫祈福問天,又或者刺手放血。而是可以由著大夫以漢人醫術典籍,對症下藥。」

  「人才的提拔,不再靠著血緣與家族,也不再靠著主君是否有慧眼識珠,而是應當推行科舉,有那麼一套行之有效,公平公正的晉升途徑。」

  「海陵的文字系統,無論是詞彙的豐富,還是意思的精準,都沒有漢語漢字的豐富優美。推行漢字,更能滿足日常需求。」

  「而一套行之有效的律法,更能保障百姓的利益,約束貴族的爭鬥。本朝的開元律,是沿前朝精華典籍,編制修訂。一旦推而廣之,就算是海陵百姓,也會因此受益。」

  「無論是海陵的貴族還是海陵的百姓,當推行漢人的文明時候,對他們只會有好處益處,自然也是會趨之若鶩,樂於被同化,更不自禁對龍胤產生歸屬之感。」

  「朝廷再允許相互通婚,互市。幾代之後,又怎麼會再有異心?」

  「到時候,就算朝代更迭,就算以後這個地方在戰亂之中失去了約束。可一旦王朝再次興盛,當地的百姓也是自然心存歸附。」

  元月砂緩緩低語,那些話兒,一個個字,仿若是敲動了人心,令在場眾人不覺流露出異樣之色。

  誰也是沒有想到,元月砂會說出這一樣子的一番話。

  「不錯,曾經海陵郡是習慣了蘇氏一族的統治。十數年前,那位慘死於流寇的海陵王,也算是愛民如子。可是就算讓蘇氏一族延續下去,誰又能保證,以後蘇家每一任子孫都是英明神武?只有一套行之有效並且被上下齊心維護的法律,以及一套公平公正的挑選人才任命官員的制度,才能長長久久鞏固一方安寧。摒棄土官,改由朝廷設置流官,這本就是海陵大勢所需,是根本無法更改的。」

  元月砂這樣子說著,慢慢的抓緊了自己的手掌,那掌心竟不自禁的流轉一縷銳痛。

  這樣兒的一番話,曾經是何等的深刻烙印在元月砂的心中。

  她記得那個時候,白羽奴說話的樣兒,那種認真又鋒銳的神氣,使得白羽奴那布滿刺青的臉頰不自禁的充滿了迷人的魅力,令人不自禁的為之怦然心動。

  那個時候,元月砂也是被白羽奴魅力打動過。

  白羽奴教自己漢人的字,還讓自己讀那些書。最後,又用這些話兒來蠱惑自己。

  她是一頭狼,被蘇姐姐救了,原本是死心塌地。蘇家要她做什麼,她絕無二話。可是那個時候,縱然她對蘇家的忠心絕無半點的動搖,卻也是不自禁覺得,也許白羽奴說的是對的。

  歷史的河流,就是照著白羽奴的話兒滔滔奔騰,海陵蘇家一定會摒棄。

  可那時候,那個海陵的狼崽子卻也是倔強的抬起頭,心裡暗暗的想著。

  就算歷史的河流,會將自己碾磨得粉身碎骨,她也寧可化為車輪下的血肉。

  蘇家對自己有恩,就算蘇家的存在是歷史進程之中一個錯誤,她也是甘之若飴。

  後來,又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如今的元月砂聰慧了,也明白了許多了。她發覺了一個秘密,這世間上有些人,站在權力的頂尖,無論是英雄還是梟雄,都有那麼一種本事,用自己的魅力說服別人,蠱惑別人。

  自然,也是有人甘心被征服,就算是為他而死,也是甘之若飴。

  可是這麼些個傻子,他們難道以為,自己的死真會被這些上位者珍惜在意?

  說不準,不過是路邊的石子,地上的草芥。

  元月砂一雙眸子,不知怎麼了,好似浮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卻也仿佛出奇的明亮,亮得有些駭人。

  「東海王妃提及海陵郡,說如今海陵郡暗潮洶湧。可是陛下用心,倘若海陵郡豐衣足食,百姓安居樂業。甘心造反,以血跟隨蘇家的人,到底還是少數,不會成什麼氣候的。這世上的大人物,又怎麼會懂得海陵郡百姓的想法,不過是想要平安喜樂,好好的過日子罷了。」

  她記得那個時候,自己不能反駁白羽奴說的那些話兒,內心雖無動搖卻也是氣惱。

  然而白羽奴卻也是一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揉開了自己緊緊捏著的掌心。

  他嗓音仿佛有著一種魔力,能蠱惑人心,誘惑人跳入火坑:「你怎麼不知道愛惜自己,一伸手,居然將自己手掌心抓破了。」

  而自己呢,好似不能夠動彈,任由白羽奴給自己手掌心敷了藥,輕輕的爆炸。

  那一句句蠱惑人心的言語,卻也是在青麟耳邊響起:「我說這麼多,並不是要說服青麟背叛蘇家。你有沒有想過,倘若這一任的海陵王是個睿智的人,他也會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就好似以前,皇帝奪取了天下,將一塊塊的土地分給了臣下和兒子,結果沒多久就各自為政打起仗來。再後來,便沒有這個規矩,爵位變成了虛銜,不能掌管官員的任命,更不能干涉屬地的律法。海陵王世代經營北漠,也許從前也沒有什麼奇怪,可是世界本來就是在變化的。就好似水不會倒流,世界也不會後退。青麟,也許蘇家自己,也想和和氣氣結束自己在海陵郡統治的歲月。」

  她記得那個時候,自己氣鼓鼓的想,她才不會理會白羽奴怎麼說,反正會一心一意,跟隨著蘇家的腳步。

  蘇家怎麼樣,自個兒也是會怎麼樣的。

  不過那時候,自己內心竟然有些個捨不得。

  她的心裏面,忍不住酸溜溜的想著,倘若和白羽奴為敵,她不會手下留情,可是會很傷心。

  白羽奴怔怔的瞧著她:「你呀,真是個倔強的狼崽子。有時候,我真羨慕蘇葉萱的福氣,要是撿到你的是我,不知道多好。」

  她忍不住翹起了嘴唇,敏銳而鋒銳的說道:「白大哥,你會連地上一個素不相識又髒兮兮的小乞丐都給撿起來?」

  她才不相信,白羽奴應該挺喜歡自己,因為自己很厲害的。

  可是白羽奴那麼聰明驕傲,驕傲的人都是看不起人的。

  蘇葉萱只有一個,是獨一無二的,只有蘇葉萱才會撿起髒兮兮的小乞丐,對自己又那麼樣子的好。

  白羽奴不要說一些,自個兒不會相信,欺騙自個兒的話兒。

  那時候,白羽奴也好似怔了怔,隨即微笑:「青麟,我不會騙你,從前的我,見到地上有個小乞丐,我看都不會看一眼。可是,我遇到你了。從今往後,我就是個好人了。就算是隨便一個乞丐,我都會記得心存憐憫,若有這個本事救一救,就不要吝嗇。」

  「你這麼一說,我忽而發覺,我不應該嫉妒萱華郡主,而應該感激她,感激她是個善良的人。」

  那時候,她不知道為什麼,聽了白羽奴的話兒,她的心裡似乎很開心,又似乎很恍惚。

  她好似喝了蜜糖水一樣,覺得甜滋滋的,可是內心又不自禁的覺得有些苦澀。

  她再一次忍不住在想,要是自己一定要和白羽奴為敵,那麼自己的內心,一定是會非常非常的難受的。

  要是自己殺了白羽奴,心會痛得恨不得死去了的。

  後來,一切卻仿佛如白羽奴所說那樣子。

  海陵王甘願退讓,接受朝廷的冊封,甚至打算改土歸流,讓蘇氏一族慢慢淡出海陵的統治。

  那些送入中原的探子,也是紛紛被撤回來。

  而這一切,青麟是知道的。

  其實,她也是不自禁的覺得開心。蘇家怎麼樣,她就怎麼樣。

  要是不用跟白羽奴為敵,那可太好了。

  她並不覺得歸順龍胤好,可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她只是極喜愛,和白羽奴在一起的日子。

  縱然仍然四周都是血腥氣味,可是白羽奴卻牽著她的手,仿佛輕輕的,讓她踏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將青麟從孤獨之中拉了出來,給予了她五彩繽紛。

  可是有時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

  有的人,拉著你的手,讓你感受到了春日裡的五彩繽紛。可是與此同時,他也是同樣讓你仿若來到了寒冬,不自禁的覺得渾身的冰冷。

  元月砂的唇角,卻也是不自禁流轉了淺淺諷刺:「就好似四年前,海陵郡的飛將軍青麟,也是不甘臣服,居然謀反。可是結果怎麼樣,還不是死了。沒有民心,和陛下做對,自然會被斬下頭顱,還不是身首異處。其實,他若安安分分,自然是高官厚祿,可是他卻偏偏不懂這個道理。」

  就連不喜歡元月砂的宣德帝,也是不覺心裏面稱讚元月砂的這番話。

  軟中帶硬,綿里藏針,有條有理。既顯露出朝廷安撫的誠意,也不至於失去朝廷的威嚴和體面。

  一旁,蘇穎淒婉絕美的臉蛋卻也是不覺一僵,竟似流露出一縷難看。

  她努力克制自己身軀的顫抖,心中卻也是將元月砂恨得通透,恨不得將元月砂的身上,狠狠的扎那麼幾個透明窟窿。

  這個元月砂,似乎生來就是為了來克自己的。

  元月砂卻也是死死的捏緊了手掌,就算是手掌的銳痛,似乎也是掩不住內心痛楚。

  四年前,飛將軍青麟之死!

  她刻骨銘心,此生此世,就是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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