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油盡燈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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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策的性命伴隨那一場烈火,消失於京城百姓的眼前,徒自留下若干流言蜚語。

  回顧這大半年所發生的種種事情,京城百姓議論紛紛,都不覺在議論,只說宣王府說不準是招惹了什麼邪祟之物。否則怎麼就短短時日,接二連三的死人?

  如今宣王府人口凋零,只怕以後在京城之中,也是一蹶不振了。

  留下來的冽公子,年紀尚幼,據說也是不受寵,以後也是未必能夠承爵。

  而這樣子的閒言碎語,伴隨微涼的秋風,似也吹到了安安靜靜的昭華縣主的府邸。

  元月砂輕輕的抄寫經書,聽著湘染提及了那些個京中的閒言碎語,唇角倒也禁不住透出了淺淺的笑容。

  來京城之中,元月砂每日便會抄寫經書。

  從前是為了練習自己那極醜陋的字,好讓自個兒的字能上得了台面。

  日子久了,元月砂倒是喜愛抄寫經書了。

  她之所以抄寫經書,並不是因為自己篤信佛經,而是發覺這樣子專心致志的練字,能平復自己的心緒,更是能讓自己心裏面能冷靜下來。

  如此,也能讓元月砂思緒更加的冷靜,能夠做出更正確的判斷。

  如今她人在京城,宛如身居龍潭虎穴,自然也是要處處小心謹慎。但凡走錯了一步,只恐怕便是會粉身碎骨。

  元月砂的唇角,因為宣王府的遭遇透出了涼絲絲的笑容。

  她並不覺得是什麼天譴,宣王府的那些人,遭遇了這些事情,這根本就是他們自找的。

  自作孽,這些年的醜事,被生生的遮掩,被那一片錦繡榮華的皮相掩住了膿血污丑。

  外表瞧著可謂花團錦簇,可惜內里卻也是已然早就已經生生毀掉了。

  只不過由著自己,將那外邊那團錦繡皮囊生生撕碎。

  正在此刻,元家的婢女卻也是前來,求見元月砂。

  那婢女面上流轉了淡淡的悲切之色:「奴婢粉桃,見過縣主。老夫人這些日子重病,雖然是吃了些藥,可是卻也是總不見好的。如今,那病可謂是越發嚴重了。今日瞧著,仿佛也是有些不行。如今,卻念念叨叨,只盼望能見昭華縣主一面。」

  元月砂輕輕的挑了挑眉頭,元老夫人居然要見自己?這可當真是一樁有趣之事。

  元月砂面頰之上,卻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淡淡的傷懷之色:「原來如此,這些日子月砂事多,不免是有所疏忽。元家對月砂是何等的恩德,原本應當月砂主動去瞧瞧老夫人的。且容我換身衣衫,便去見老夫人。」

  元月砂不覺尋思,似乎是聽說元老夫人生病了。

  那秋獵之會上,據聞便是因為元老夫人生病,故而方才是沒見著元家的人。

  既然是如此,見一見元老夫人,似乎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去見病人,挑了一套素淨些的衣衫,發上金絲寶石釵換成了碧玉釵,清清爽爽的去見元老夫人。

  元家本來就挨著昭華縣主的府邸,也沒多時,元月砂便到了。

  踏入房中,元月砂便見著一片黑壓壓的人,暗中不覺挑了挑眉頭。

  如此看來,元老夫人當真是不行了。

  元月砂瞧著元老夫人所出的幾個兒子,這幾個男子個個面色有些不愉,死氣沉沉的。

  瞧到了這兒,元月砂的心裏面,卻也是禁不住冷笑,充滿了諷刺。

  只恐怕,不是因為元老夫人的死而傷心吧,而是擔心自己的前程。

  雖然龍胤處處偽善,卻是以所謂的以孝治理天下。

  如今這幾房嫡出的元家老爺,個個都有官職,親娘死了,按照規矩也是要來丁憂的。

  這一丁憂,自然也是仕途有損。

  不過元尚書尚在朝中,大約也還能維持住元家聲勢。

  饒是如此,元家也可謂是大傷元氣。

  元月砂注意到幾道惱怒的目光,而這惱怒的目光竟然還是衝著自個兒來的。

  元月砂心裡笑了笑,隱隱也是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

  大約嫌棄自己鬧的事多,甚至將元家大傷元氣這檔子事兒,都是盡數推到了自己的身上吧。

  元尚書倒是容色木然,瞧不出喜怒。

  披風后面,傳來一陣子的老婦咳嗽之聲。

  喜嬤嬤領著元月砂過去,許氏、陳氏、賀氏幾個媳婦兒正在元老夫人面前侍候。

  她們見著元月砂過來了,頓時也是禁不住吃了一驚。

  那眼神,卻也是頗多怪異。

  她們自然怪元月砂多事,說動了元老夫人,讓元老夫人指責蕭英。

  如今蕭英倒了,陛下表面上頗多安撫,可是誰知道陛下心裏面怎麼想的。

  雖然如今陛下對蕭英已然是全無情分,可是至少在別院的時候,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得出來,陛下是想將蕭英給保下來。可是偏生,元老夫人跟陛下做對,忤逆陛下的意思。陛下不會覺得這是元老夫人一個人的意思,只怕是會覺得,這是整個元家的意思。

  誰不知曉,當朝的陛下,可是個多疑的人,這心思頗多,想法也是不少。

  就算不見疑元家,只怕以後每次看到元家的人,那心裏面也是會多多少少的有些個不痛快。

  如今瞧來,整個元家也是生生的被元月砂給拖累了。

  元月砂卻仿佛是沒長眼珠子一般,視若無睹,根本也是沒如何的放在心上。

  三房夫人賀氏在媳婦兒裡面年紀最輕,最沉不住氣,言語也是禁不住有些尖酸:「昭華縣主身份尊貴,前來探望老夫人,自然是元家榮幸。只不過如今老夫人疾病纏身,眼瞧著也是身子不大好了,只怕也是不能招呼縣主。只怕,慢待了縣主。」

  言下之意,便是逐走客人了。

  她看著元月砂也是有氣,若非那日讓元月砂觸動了元老夫人的疾病,只怕元老夫人也不會因此犯病,更不會因為病重而不治。

  元老夫人死了,會影響夫君的前程,兒女的婚事,有許多耽擱。

  她這個做妻子的做母親的,自然也是滿心滿眼的不痛快。

  元月砂是縣主又如何?如今元家也是快有大喪,料想元月砂也不會此刻拿捏架子吧?

  元月砂要是敢拿,只怕明天便是會整個京城都知曉她這臭了的名聲。

  元月砂卻不見慍怒之色,言語清潤:「一筆寫不出兩個元字,月砂也是姓元,更不免為了元老夫人而傷懷不已。」

  賀氏心裏面卻涌動了縷縷惱恨,元月砂算什麼,左右不過是個旁支女而已。

  她算什么元家人?不過是個花架子,根本也是當不得真。

  賀氏心中,不覺惱意漣漣,心忖元月砂怎麼這麼厚臉皮,湊上來也是趕不走。

  是了,最近這個昭華縣主,在京城名聲也是不好。

  趁機元老夫人快要死了,卻也是趁機來表現一下她所謂的孝道,來挽回自己的名聲。

  這個鄉下野丫頭,這算盤倒是打得極好。

  不過人家好歹是縣主,賀氏心裏面就算是老大的不痛快,也是不好明著將話兒給挑刺說了。

  不然元月砂這女子心腸狠,讓她拿住了話頭,誰知道這如瘋狗一般的女人,會不會死死咬過來。

  賀氏氣惱的瞪著元月砂嬌美纖弱的臉頰,其實她內心之中,是有些怕元月砂的。

  元月砂平時看著可謂是斯斯文文的,整個人兒看著也是纖秀文弱。可是那日,元月砂眼底流轉了駭人的光芒,可勁兒要拉著蕭英去死的不要命樣兒,還是深深的烙印在賀氏的腦海之中,讓賀氏甚至是有些難以忘懷。

  一時之間,她竟然也是不敢對元月砂如何。

  此刻喜嬤嬤卻也是開口,略略有些尷尬:「是,是老夫人特意請了昭華縣主過來。」

  賀氏一愕,便是更是說不出話來了。

  一旁的許氏和陳氏,卻也是禁不住有些慶幸。她們慶幸,自己忍住了,不像賀氏這樣子,挑出來充個棒槌,平白就出醜了。

  元月砂卻輕盈的來到了元老夫人跟前,心中禁不住若有所思。

  若說元老夫人對自己有什麼真心實意的情分,只怕元月砂自個兒也是不敢相信的。

  從她第一次踏入元家,或者不如說她還在南府郡時候,這老婦已然是將自己當做棋子。

  元家這些個年輕的兒媳婦兒,只恐怕也是沒一個,有著這個老婦的心計。

  一抬頭,元月砂卻盯上了元老夫人了。

  元老夫人臉頰蠟黃,形容十分憔悴,眼神也是有些渾濁。

  她分明有病,而且還病入膏肓,這也是騙不了人的。

  可是當她見到了元月砂時候,那渾濁的眼珠子卻也是不覺流轉了一縷亮光。

  「月砂,是月砂嗎?你來了,縣主,你,你快些過來。」

  她伸出了生了皺紋的手,顫抖著要去摸著元月砂。

  元月砂不動聲色,捏住了元老夫人的手,柔聲言語:「老夫人,你好生養病,不會有事的。」

  元月砂的臉頰之上,滿是濃郁的關切之色,可是這份關切,卻也是並未透入元月砂的眼底。

  「你,你告訴我,蕭英死了沒有,他死了沒有?」

  元老夫人眼中流轉了幾許的急切,眼中竟似火光流轉,明明已然是將死之人,手掌力氣居然也是不小。

  元月砂眼底流轉了幾許困惑,眼波流轉。

  一旁的許氏卻也是不覺有些尷尬:「母親,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北靜侯忤逆聖上,欺君犯上,已然是死了。」

  元老夫人重重咳嗽了兩聲,尖聲說道:「他們,他們哄人,欺辱我病了,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真假假的,我也是分辨不出來。月砂,月砂,你是個好孩子,你不會騙我的。蕭英,他死了沒有?」

  許氏聽了也是委屈,一旁幾個元家媳婦兒都覺得很委屈。

  她們也是不知曉,元老夫人為什麼這麼想。難道她們這些個朝夕相處的兒媳婦兒,居然還比不上元月砂不成?怎麼老夫人一副極為相信元月砂的樣子,卻也是不肯信她們?

  元月砂不動聲色,眼波流轉,一時之間,不知曉在想什麼。

  旋即,她靜靜的看著元老夫人,緩緩說道:「蕭英死了,而且還死得很慘,他確實死了。」

  元老夫人生病蠟黃的臉蛋之上,驀然流轉了一縷狂喜,竟似極高興,一雙眸子也是亮晶晶的:「他死了嗎?好得很,當真很好。啊,我的秋娘,這個畜生總算是死了,總算是死了啊!」

  她喃喃自語,淚水卻也是禁不住滑過了臉頰,垂入了枕中。

  她頓了頓,忽而沙啞:「縱然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可一碗水端不平,為娘,為娘偏心啊。」

  許氏不覺言語:「母親不可太過激動,要保重身子。」

  實則許氏的內心之中,卻也是禁不住陣陣的委屈。

  如今元老夫人快要死了,總算知曉,她實在太過專制武斷,太過於偏心。

  元秋娘雖然是元老夫人的女兒,可是自己的夫君也是老夫人的兒子。為了一個死去多年的女兒,卻讓元家處境尷尬,更壞了兒子的前程。

  元秋娘死了多年,元老夫人留著她的院子,心心念念也還罷了,怎麼能為元秋娘做到如此的地步呢?

  只可惜如今元老夫人知曉自己偏心,到底也是遲了。

  「秋娘,秋娘,我實在待你太不好。你雖然是個女兒,可我怎可如此薄待你。我見著你長大,你的衣衫首飾是我替你備的,你的禮數學問,是我親自教的。可我這個娘,對你太狠心了啊,為了家中嫡子,為了遮掩元家男人的罪過,為了元家體面,我便明明知曉你被虐待,卻是視而不見。我待你不好,一碗水端不平。我只道做女人天生該為男人犧牲的,縱然是兒子自己犯了錯,是他們不好,自己貪墨,卻要用你身子性命去償還。」

  「哼,如今元家上下,還委屈我為你報仇,豈不知他們原本便踩在你骨頭上多少年,卻偏生無知無覺。」

  一番話,卻也是說得在場之人,面色頓時一變。

  甚至連屏風外的那些個元家男子,也是聽得個個尷尬。

  元老夫人當真是病糊塗了,這等昏聵之言,居然也說出口。

  這兒可還是有外人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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