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京城公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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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婢女送來了糕餅,貞敏公主用筷子夾了兩樣,嘗了兩口,卻也是覺得索然無味。

  茶香繚繞,紗帳之中卻也是籠罩了一層淡淡的水汽,讓貞敏公主那絕美的容貌,也是隱隱有些個迷糊。

  她紅潤的唇瓣輕品茶水,潤潤嗓子,讓那淡淡的茶香縈繞在自個兒的身軀之上。

  「這些日子,你在睿王妃別院之上,敏兒過得如何。」

  貞敏公主微微一怔,還能怎麼樣,一股子淡淡的酸意,頓時也是湧上了五臟六腑。

  她想著石煊的欺辱,自己赤足踩地,沾染了雙足泥污。就這樣兒。可是這些小事情,又有什麼好說的。皇兄如神仙一般的人物,何必用這等瑣碎小事污了百里聶的耳朵。況且原本自個兒就是極驕縱,惹得百里聶心裏面不歡喜。如今又算得了什麼,何苦和百里聶言語,平白玷污了百里聶。

  她這樣兒想著,少女一雙妙目,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煙雲水汽,霧氣繚繞,朦朦朧朧、

  百里敏慢慢的垂下頭去,輕輕的言語:「敏兒,敏兒如今在睿王妃身邊很好,至少,也是清清靜靜。睿王妃聰慧絕倫,未必沒瞧出敏兒留在她身邊用意。她心腸好,也不跟女兒計較。」

  龍輕梅和蕭英有仇,故而刻意落蕭英顏面。百里聶雖然淡漠,然而心思通透,一副玲瓏剔透的心肝也是別人沒有的。料來,皇兄也是應當通透得緊。

  隔著那冉冉茶水之氣,近在咫尺,百里聶那蒼白而俊美的容貌,也似透出了幾許的晦暗不明。那雙深邃的黑眸,卻宛如深不見底的潭水,令人不覺為之而心悸,卻仿若瞧不見這黑潭深處,瞧不清這謫仙一般長留王殿下的真正心思。

  當初未曾成婚時候,百里敏也曾受阿陵消息,告知自己,蕭英性子暴虐,並非良配。只不過彼時貞敏公主被蕭英的柔情蜜意弄暈了腦袋,縱然是知曉了,也是一點兒都不放在心上。彼時,也是惹得百里聶不快,如今貞敏公主為博得百里聶的支持,也不覺放下身段兒,軟語認錯。

  「當初皇兄教導,說我性子不慈,故而對薛采青的表妹十分生惱,不肯存著一縷寬厚之意。敏兒那時候太驕縱了,卻聽不進去皇兄的諄諄教導,不知曉你說的話兒,都是為了我好。如今敏兒受盡委屈,方才知曉縱然身為公主,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應該趾高氣揚,不應該咄咄逼人,不應該身為公主,那就自以為是,輕賤人命。其實,其實我原也不算什麼的。到頭來,若無人幫襯,敏兒還不是任人作踐。」

  她認錯,是盼望百里聶能夠幫她,可是說到了後來,卻不免內心有些個真心實意的酸楚。她眼眶一紅,淚水紛紛,如雨落下。

  貞敏公主慢慢的掏出了手帕,輕輕的擦過了自己的臉頰淚水珠子。

  她顫聲嬌語:「皇兄,敏兒知道錯了,我,我真的知曉錯了。」

  「敏兒如今是變了不少,就好似你在這宛南別院,被石煊輕賤,被婢女冷待,受赤足之辱。敏兒不但寬恕了那個服侍不周到的婢女,而且在我面前也未曾有半點埋怨。」

  百里聶緩緩低語,讓聽見的貞敏公主身軀微微一顫。

  想不到皇兄竟似心知肚明,剛剛發生之事也都是瞭然於心。

  一股子淡淡的涼意,頓時也是不覺浮起於貞敏公主的心頭,難道別的人也會知曉,知道自己種種難堪,件件尷尬。知曉自己一個公主,原本高貴美麗,卻墜入污泥,這般處境。可轉念一想,別人就算是知曉了,又能怎麼樣呢?

  和蕭英在一起,這種種折辱恐懼,早磨礪了貞敏公主的性子,讓貞敏公主性子也不似從前那般驕傲。

  她慢慢的,慢慢的攪緊了自個兒的手帕,垂下頭,不肯讓別人看清楚自己面上容色,言語卻是柔柔的:「那婢女也是可憐,左右為難。睿王世子性子不好,她也不敢得罪。敏兒現在也懂了些事,知曉,知曉體恤別人了。知道,知道懂哥哥的教導。」

  百里聶一身淡紫色的衣衫,領口卻繡了一片片銀絲雪花,襯托百里聶容顏如碎雲輕堆,雪掩落梅。他一張臉孔近乎無暇,唯獨肌膚之上少了幾分血色,似顯得略略有瑕。然而那蒼白俊美的臉蛋之上,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宛如綺羅而生,神泛光潤。

  如今那如冷玉般剛毅手指頭輕輕的扣住了細瓷般的茶杯,手指頭敲了一下、兩下。

  「我的教導?敏兒,我什麼時候這樣子教導你的。」

  「沒錯,那一日花燈會上,臨江閣中,我是勸說敏兒,身為公主,縱然退婚,也不必十分得罪薛家。既然兩人無意,那就應該用些和緩的手腕,全了兩方臉面,退了婚事。犯不著,對一個越秋涵咄咄逼人,計較你不喜歡的薛采青有沒有真心愛你。不過那個時候,你是父皇疼愛的公主,身份嬌貴,居高臨下。薛家生恐怕得罪你了,不消你吩咐,也百般打壓越秋涵,生恐折辱你公主的尊嚴。那麼你退一退,有何不可?無損尊嚴,還顯得很是大度。可是大度,是居於上位者的專屬。是你能夠咄咄逼人時候,偏生放人一馬的寬容,那才是別人可以感受到的恩惠與寬容。當你什麼都沒有時候,你退一退,別人只會加意欺辱你,瞧不上你。」

  「就好似今日,你對服侍你的婢女,那就不算。沒錯,羞辱你的是石煊,鞭笞她的是石煊,無端生事的石煊。可是那個被鞭笞的婢女,她不會如你的意,念著你這個主子無辜,去恨石煊。人總是欺軟怕硬的,她怎麼敢去恨石煊,只會覺得自己命苦,偏生輪到她服侍你這個失寵的公主。縱然你不跟她計較,還賜給她傷藥,可她只會覺得自己倒霉,怎麼撥了她侍候你。如果不是你這個公主執拗的待在這別院,她也不會遭這個罪不是?」

  「敏兒,你這不叫寬容,這不過是無可奈何,忍氣吞聲。你一點不像個公主,忍氣吞聲,已然是沒有了骨子裡的剛烈之性。面對欺辱一時忍耐也還罷了,你總該想著報仇,可你沒有報仇之念,還自欺欺人這叫做寬容。你還不如那一天,在我面前,侃侃而談,說什麼龍胤公主不可辱,你饒不了薛家。」

  這字字句句,剮心刺骨,刺得貞敏公主一張臉蛋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卻也是眼眶一熱,淚水嘩啦啦的淌落在臉頰之上,卻竟似提不起力氣去擦臉頰之上的淚水。

  百里聶嘆了口氣,輕輕的從貞敏公主手掌取走了那片手帕,輕輕的擦去了貞敏公主臉蛋淚水。

  「越秋涵的死,不是你的錯,這也不是什麼報應。人家說窮凶極惡,一個人越是處境不好,越要兇狠,這樣子才能夠生存下去。敏兒,你如今心亂如麻,不若,還是去自己好生想一想。」

  旋即,一旁婢女輕柔的扶起來貞敏公主,言語柔柔:「奴婢扶著公主,先去花園裡面走一走,好散散心。」

  百里聶的話兒,貞敏公主素來也是不會違逆的。更不必說,如今貞敏公主確實心緒紛亂,甚至不自禁的一陣子的茫然。她輕盈的站起來,有些迷惘在想,皇兄這樣子說話兒,究竟是什麼心思呢?她覺得百里聶十分遙遠,好似天邊的雲彩,遙遠得捉也都捉不住。風輕輕一吹,雲彩就變幻了形狀變成了另外的樣子。

  那輕紗撩開,一縷陽光輕輕的落入帳中,卻未及落在百里聶身上,只輕輕的落在了百里聶衣服一角。那衣服角邊一片刺繡,光彩流轉,灼灼而生輝。

  百里聶慢慢的合上眼,旋即又輕輕睜開,掩不住眼中縷縷的光輝。

  他手指拂過了面前瑤琴,眉頭輕攏,手指頭撥了一個音,又停住了手指,按住了琴弦。

  旋即百里聶故意放緩了舌頭,慢悠悠的說道:「婉婉,將昭華縣主請過來。」

  婉婉啊了一聲,又輕輕的嗯了一聲,旋即又趕緊點點頭。

  百里聶唇角透出了輕柔的笑容:「怎麼這樣子懶懶散散,真是不知曉,小風養下你,是為了什麼。難道,就是因為你的易容之術。」

  婉婉心裏面也是不覺微微發酸,只盼望大人能早些將自己接回去。

  當元月砂輕盈的踏入了百里聶的紗帳時候,人群之中卻也是不自禁的響起了一陣子的喧譁訝然的聲音。長留王百里聶,容貌出塵,宛如謫仙,可是卻素來淡漠,向來不會去沾染什麼塵埃。這麼些年,百里聶身邊更無任何女郎出沒。貞敏公主也還罷了,原本是百里聶的親妹妹,向來交好,如今又受了幾許委屈。可是元月砂算什麼,南府郡出身,旁支之女,縱然如今是縣主,也不過撞見了運氣,得到了這樣子的好處。滿京城誰不知曉她心計頗深,善於算計,如今正一心一意的攀附周世瀾。

  這等俗貨,竟似這些京城貴女記憶之中,長留王第一次親近一個異姓之女。

  怎麼能是元月砂?

  陽光之下,蘇穎一張絕美的面容,更似艷光動人,美得如詩如畫。

  蘇穎原本就工於心計,善於隱忍,頗會算計的性兒。然而饒是她極沉得住,如今面對眾人那些探尋、好奇、同情、譏諷的目光,也是內心陣陣抽搐,甚至難以讓自個兒容色平和。那張人前絕色完美的面容,今日更似生生裂開了一道裂痕。

  世人皆知,她蘇穎痴戀百里聶,一心一意想要嫁給百里聶的。

  縱然別的女子有這般心思,然而在蘇穎這清新脫俗的絕美容貌映襯之下,無不自慚形穢,不敢多想。然而如今,未見百里聶對蘇穎稍加辭色,反而招了元月砂入那輕紗帳中,這豈不是生生打了這京城第一美人兒的臉?

  蘇穎縱然死死的捏緊了雙手,卻也是掩不住嬌軀輕顫。

  她極自負,行事也不給自己留什麼後路。要是別的女子,芳心暗許,瞧中了誰,總不好挑明白自己的心意。一不留神,便易成為笑柄,損及名節。蘇穎自負,志在必得,故而讓別人知曉自己對百里聶有意。她自信以自己絕色容貌,聰慧手腕,善解人意,百里聶必定不能拒絕自己。想不到那日自己對百里聶剖白心跡,算計之時,竟讓百里聶將自己拋於水中,濕衣沾身,被那些登徒浪子窺測瞧見。

  百里聶不喜歡她,私會元月砂,她雖然惱怒,還能隱忍。

  可她斷斷無法容忍,百里聶並不待元月砂是私下邀約的流鶯娼妓,竟似當眾和元月砂親近。

  百里聶若是瞧中什麼矜貴的玩意兒,那也還罷了。

  偏生用這等下賤貨色,來打自己的臉。

  這滿京城的人都知曉,元月砂的未婚夫婿是唐文藻這等貨色,如今又不知羞,別的貴女避著的周世瀾,她也去勾搭。百里聶內里是什麼東西,蘇穎也懶得理會,可這長留王殿下,面上卻是極清俊美妙,不沾風月,皓如冰雪的模樣。為何百里聶卻偏生不肯將他那宛如淡月,皓雪梅花的姿態給保持下去呢,卻偏偏將身上晶瑩的露水傾倒在了一個賤人身上。

  蘇櫻與蘇穎關係素來交好,如今卻也是為蘇穎不平,更忍不住惡狠狠的盯了元月砂那道纖弱的背影一眼。

  長留王殿下天仙化人,難以企及,庸脂俗粉也不能敢有痴心妄想。蘇櫻有些不樂意的想,就算是自家三姐姐,只恐怕也有些人心裏面不服氣。更不必提元月砂這樣子一個南府郡的姑娘,那般出身的貨色。縱然因為運氣好些,得添縣主位置,讓人明著不敢失了禮數。可元月砂的身份,滿京城沒人能瞧得上。

  這家世容貌,性情手腕,樁樁件件,哪一樣及得上自家姐姐。

  少女盯著元月砂那纖弱的背影,原本有幾分稚氣的甜美容貌,竟似隱隱有些怨懟。而那淡淡的怨懟之間,竟似有些個怨毒。

  而方才跟周世瀾埋怨的李惠雪,也瞧得痴痴發呆。她情不自禁的想,這個元二小姐,不是阿瀾喜愛的,既然是如此,也應當避著長留王殿下。若是個貞潔自持的好姑娘,原也不這樣子,怎麼能這樣子。李惠雪心尖一縷淡淡的酸意也是湧起來,不自禁的死死的捏緊了手帕。阿瀾為什麼還要說她好,說她是極純善的性子。

  李惠雪慢慢的垂下頭,清秀的臉頰不自禁的透出了幾許淡淡的幽潤。

  長留王殿下雖然如稀世美玉,令人禁不住為之心醉,可也不見得能讓這裡每一個女子都愛慕上她。然而如今,差不多每一個女子都厭憎元月砂。一個女人憎惡另外一個女子,也許並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見不得別人得到更好的,因為心尖尖的嫉意難消。

  元月砂才不理會那些含著怨恨,蘊含著濃濃嫉妒的目光。打小,她就長於這樣子的眸光凝視之下,只因為從小她就比別的人聰慧,又生得玉雪可愛。她雪白細瓷般臉頰之上,長長的眼睫毛好似一把小扇子,好似給臉蛋之上投下了淡淡的陰影。少女眸光明潤,淡色的唇瓣卻也是蘊含了一縷淡淡的冷笑。自己可不是那等低調不爭,本本分分,只求安安穩穩過日子的風輕雲淡女人兒。她從小到大,都很會跟別的人爭,並且享受別人的嫉妒,更恨不得一腳狠狠踏在那些個覬覦自己東西的人身上,狠狠踐踏得粉碎。

  低調不爭?若不想爭,她早被北域這個殺手組織所淘汰,化為野獸口中的血食寇浪,什麼都沒有。

  這般想著,元月砂卻也是不覺輕輕的撩開了紗帳帘子。茶水淡淡的香氣與香爐之中焚燒的檀香味道糅合在一道,糅合成了透人心脾的愉悅氣息,令人不覺心神愉悅,十分舒坦。而眼前俊雅無雙,一身紫色衣衫的男子輕輕在墨色瑤琴一旁,面頰好似蘊含了一層淡淡的霧氣,輕輕的對自個兒微笑。元月砂縱然早就瞧透了對方那錦繡皮囊之下的無恥與不堪。然而這一刻卻仍然恍惚間竟似依稀有了一縷錯覺,只覺得眼前輕紗帳中宛如與世隔絕的仙境。

  元月砂緩緩坐在了輕軟的軟塌之上,不動聲色的輕皺眉頭。

  其實那檀香之味已然是十分清淡,然而卻也是莫名讓元月砂覺得厭惡不已。

  只不過這麼一點奇異的情愫,元月砂卻也是絕不好在百里聶跟前展露。

  元月砂那嬌柔的身影,在進入了紗帳之後,仿若籠罩在了一層淡淡的雲霧之間,朦朦朧朧的。

  少女的嗓音,卻好似那細碎的青瓷:「殿下,如今月砂是整個京城最招人厭惡的存在了,這可都是拜殿下所賜。」

  百里聶略略有些蒼白的手指輕輕的曲起,輕輕一蹭自個兒的下顎,卻也好似漫不經心言語:「是嗎?那我可很抱歉。」

  他幽潤的眸光凝視著元月砂發間那朵艷麗無比的火菊花,略略停滯了些許時候,然後那雙令人心悸的眸子,眸光方才也是落在了元月砂宛如細瓷般的精緻面頰之上。其實他今日原本不必招元月砂到這紗帳之中,原本不必讓元月砂承受這份嫉妒,可是卻也是鬼使神差,如此吩咐。也許,原因就是元月砂這鬢髮間的這朵如火般紅菊。

  百里聶唇間笑容仿若蘊含了一縷漫不經心的安撫,又似輕描淡寫:「那是因為縣主十分出色,自然會招惹別人的嫉妒。一個人稍稍有些別人沒有的東西,都是會讓人嫉妒,如今昭華縣主能得到滿京城女眷的嫉妒,正說明你是這些京中女郎之中最出色的姑娘。」

  旋即百里聶目光示意,婉婉也是奉送上了茶水。

  「尤其是本王,想起那日昭華縣主對我教訓,心心念念,難以忘懷。」

  元月砂一雙眸子卻也是明潤如故,輕輕的眨眨眼睛。難怪百里聶故意這樣子行事,看來那日之事,百里聶受傷不輕,故而來尋自己的麻煩。

  只不過如今百里聶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宛如謫仙,仿若沒有任何情愫。這樣子的男子,可當真會生氣動怒?

  百里聶卻話鋒一轉:「不過本殿下更好奇的則是,月砂幫襯敏兒的原因。我怎麼瞧來,你都絕不會是這樣子熱心助人的女孩子,你說是不是。」

  元月砂嗤笑:「殿下,當真是要讓月砂說得這樣子明白?王爺看似冷情卻也是無比的聰慧,應該心思通透,明白月砂心中所想。蕭英說好了娶了,一轉眼就將我棄如敝履,將我捨棄。就算如今我做了縣主,難道就應該原諒他的移情別戀,對我的種種羞辱?我當然是要將蕭英踩到足底,讓他萬劫不復。難道因為我是南府郡出身的丫頭,他是尊貴的侯爺,能得些好處,已經是我的福分,連和他計較的資格都沒有?長留王殿下,月砂不是那種很大度的姑娘,誰要是欺辱我了,我必定是要十倍百倍奉還。」

  她憎惡蕭英的真實原因自然也是絕對不能說出來,不過爭風吃醋,這也是一樁很好的理由。

  「也不能說不配計較。」百里聶倒是溫溫柔柔,脾氣很好的樣兒,一雙眸子總是在元月砂面上逡巡不定,惹得元月砂一陣子的暴躁,恨不得將這長留王狠狠的揍一頓。

  百里聶慢吞吞的說道:「我總覺得月砂眉宇之間蘊含了一股子淡淡的英氣,縱然頗有心計,可是應該不會計較區區一門婚事。月砂就好似砂子裡面的一顆明珠,是如此的明潤,就算暗投,也讓人覺得不可逼視。」

  他好聽的嗓音仿佛是這位長留王殿下吹出來的簫聲,一聲一聲的潤入元月砂的耳中,帶著幾分催眠的用處,催動元月砂張口,說些個實話兒。

  元月砂唇角噙著一縷冷笑:「讓長留王失望了,月砂卻也就是這樣子一個十分俗氣的姑娘,心眼小,手段狠,誰得罪了我,一定是不依不饒。」

  說到了這兒,她端起了茶杯,明著是飲茶潤潤嗓子,暗中卻是掩飾自己的一縷不安心緒。

  百里聶每次對著她,雖然是心眼耍盡,這脾氣還是不錯的。元月砂第一次錘得他吐血,第二次踢中他命根子,人家好好一個王爺,被她恣意欺辱,也沒有報復的心思。然而饒是如此,元月砂每次見到了百里聶,內心卻也是油然而生一縷淡淡的不安。

  也許眼前這個俊雅腹黑的王爺,縱然總是溫和以待,卻總是給予元月砂莫名的壓迫力。

  茶水入喉,耳邊卻聽著百里聶似真似假的溫柔嗓音:「是嗎?那這樣子的性情,也很可愛。」

  元月砂頓時也是嗆得咳嗽了兩聲,好噁心。

  卻不樂意自個兒讓百里聶步步逼問,占據主動。

  元月砂乾脆轉移話題,顧左右而言他:「方才貞敏公主得了殿下教誨,帶著幾分淚水,幾許心死離開。月砂擔心公主,方才隨口問了公主幾句,更知曉殿下看似無情,卻是對公主一舉一動,無不是十分關懷。不過,月砂卻也是有幾分僭越的話,不知曉當講不當講。」

  她當然關心貞敏公主,更想要知曉百里聶對貞敏公主說了些知曉,更想要知曉這個心計頗深的長留王殿下有無為貞敏公主軟了心腸,肯幫襯妹妹一二。

  百里聶注意到元月砂又吞了一口茶水,慢悠悠說道:「我一向性子很隨和,昭華縣主想要說些什麼,都可以直說無妨。」

  元月砂那雙眸子之中的桀驁不馴之色仿若是遮掩不住,轉眼間卻也是化作了煞煞冰雪諷刺之意:「殿下,一個人到了冬天,他沒有錢,沒有房子住,沒有衣服穿,沒有東西吃,他饑寒交迫,十分困頓。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給他落井下石,雪上加霜,這種人固然是很可惡,可是卻不是最可惡的。殿下可知曉最可惡的是那種人?」

  她不待百里聶回答,已然是說道:「這最可惡的,就是那種明明自己吃飽喝足,豐衣足食的富人。他們面對寒風之中瑟瑟發抖的窮人,落井下石也還罷了,卻偏偏將這個窮人叫到自己身邊,和顏悅色,告訴他們做人最重要的是靠自己雙手勤勞奮鬥,自食其力,擁有鬥志去努力。親切的問候鼓舞完畢,最後卻連個饅頭都沒有給人家,就又將人送去冰天雪地。這種不但可惡,還很偽善,還很無恥!」

  「殿下不覺得,自己就是這樣子對待貞敏公主的嗎?」

  元月砂冷笑,貞敏公主鬱鬱寡歡,可元月砂只覺得百里聶十分無恥。

  百里聶不動聲色:「那也是要口才好,才會有感人肺腑的效果。就算是一個饅頭都沒有給,可是卻仍然表達了我的關心,月砂,真誠的愛意難道不比那些庸俗的物資更珍貴?正因為這些話,是我從肺腑裡面說出來的真心實意的言語,故而方才能有如此感情肺腑,暖人心脾的作用。」

  元月砂唇角卻也是禁不住輕輕的抽搐了一下,百里聶是那樣子的無恥,自己鋒銳的言語仿佛是春風拂面,只恐怕用最鋒銳的兵器,卻也是刺不破百里聶那一張臉皮,當真是可笑之極,令人厭憎。

  她不得不承認,貞敏公主實在是太單純,且不說哄她進門兒的蕭英,就連眼前這個長留王百里聶,也是絕不是什麼好鳥。

  「殿下不顧惜兄妹之情,月砂縱然是為貞敏公主心冷,也是實在也是不好插口。」

  元月砂慢慢的收斂了自己眸中淡淡的幽光。

  百里聶卻也是不覺訝然:「月砂不是因為想報退親之辱,才幫敏兒對付蕭英,怎又變成真心實意,為敏兒所不平了?」

  他唇瓣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也不待元月砂有所回應,卻也是輕聲細語:「倘若,本王讓你放棄今日對付蕭英,只因為你一定會吃虧,你可覺得,這是我這個冷血無情之人的一片善心,幾許關懷?」

  元月砂輕輕的抬起頭,一雙眸子卻也是流轉了縷縷光輝:「長留王殿下意思,月砂卻也是不明白。今日難道不是睿王妃的一次宴會,月砂再如何無禮,也是不會在今天,打攪睿王妃的雅興。」

  百里聶淡淡的說道:「龍輕梅來京城是做人質,而不是真心想跟父皇做對。她縱然是惱恨蕭英,可是已經是削了蕭英顏面,讓敏兒在這裡留了半個多月。難道她還會真留足敏兒在這兒三個月?既然朝廷已然是給予了龍輕梅幾分薄面,那麼龍輕梅也會投桃報李,顯示屬於東海王妃的一片歸順之情,臣服之意。她,自然也是會在陛下面前賣好,而這賣好最好的法子,就是今日一派和樂之中,讓貞敏公主回到陛下的身邊,至少不再留在自己的身邊。這些敏兒也許會想不不明白,可我相信昭華縣主卻也是瞭然於心。」

  「我不理會昭華縣主是因為什麼目的,因此死死咬住了蕭英不放。卻只知道,如今昭華縣主的打算,是利用貞敏公主,來達到除掉蕭英的目的,故而也是不依不饒。故而你早有打算,就在睿王妃邀遍京城貴族,在此設宴時候,你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借著貞敏公主之事,徹徹底底的扳倒蕭英。過了今日,貞敏公主就不會在現身於人前,更不會成為你的棋子。而你也是不能再利用她,操縱她。這也是,昭華縣主最後的機會。」

  元月砂聽著百里聶那緩緩言語,那嗓音是那般溫和,卻也是聽得元月砂冷汗津津,手心竟似出了一層冷汗。這一刻,她內心竟禁不住涌動了一縷殺機,只因為百里聶實在是太聰慧了。這個懶洋洋的男人,冷漠無情,狡詐難纏,腹黑多變。可是他的那雙眼睛,卻也好似瞧透了自個兒的內心深處,仿佛將自己內心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瞧得清清楚楚的。

  這樣子的感覺,是元月砂深深厭惡,十分不喜的。她甚至隱隱有一種感覺,也許眼前這個男人,會是自己未來的道路之上,最厲害的絆腳石也是說不定。

  她不喜歡,這種自己被別的人看得透透的不悅感覺,這也是讓元月砂覺得很是不快。

  饒是如此,元月砂卻也是竭力壓住了自個兒內心之中,一縷說不出的淡淡異樣。

  她乖巧的輕品茶水,故作糊塗:「殿下這是在試探月砂?」

  百里聶篤定:「不是試探,是肯定。雖然本殿下親手燒的飯菜,親手泡的茶水,都是用了真心,那茶水之中飽含了真心實意的味道。然而饒是如此,貌似我的真心,卻彌補不了味道的拙劣。月砂,你第一次喝到本王親手烹調的蔬菜湯時候,面色難看,強忍喝下。如今,你又喝了我親手泡的茶水,難道沒覺得特別難喝嗎?還是,你看似輕鬆,其實今日十分掛心,甚至喝了茶水,也是索然無味。」

  輕輕一句提醒,元月砂方才察覺到唇中茶水的種種苦澀,頓時也是不覺連連皺眉,也不覺勉強將這十分難喝的茶水給生生咽下了去了。

  然而正因為如此,元月砂卻也是在百里聶面前,頓時短了氣勢。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下了胸中縷縷的焦躁,再次睜開眼睛時候,一雙眸子卻也是不覺明潤若水:「殿下既然不想管閒事,又很怕麻煩,何必纏著月砂呢,這一切與你何干?縱然今日,月砂被蕭英反咬一口,乃至於處境不妙,可是這一切,和王爺你統統沒有關係!王爺你呢,大可以仍然以你逍遙之姿,做個神仙。連親妹妹都不會理會的人,月砂實在難以相信,你會在意一個外人的死活。」

  百里聶卻也是沒有什麼尷尬的樣子:「月砂句句責罵,倒是讓本王有些個不好意思了,也忍不住反省自己,自個兒可是有些個薄情寡義,冷血無情。只不過,誰讓我就是如此秉性,空有一張重情重義的臉——」

  元月砂冷笑,這張臉也看不出哪裡重情重義。

  「既然是如此,我被如此責罵,也應當為月砂盡力一二,比如,比如蕭英有什麼把柄,讓我這個做哥哥的,為妹妹向你透露一二又如何?」

  元月砂簡直想要拂袖離去,卻強自壓下了火氣,又坐在了自個兒的位置之上。

  她目光灼灼,眼睛裡面充滿了惱恨之色。無論如何,百里聶的話對於元月砂是充滿了無比濃郁的吸引力的。

  畢竟百里聶心計頗深,又很有手腕,蕭英在他面前頗為順服,說不定當真捏著蕭英的把柄。

  百里聶就算是將貞敏公主當養的寵物,這養條狗也得有感情的吧。

  他總不見得能忍心,瞧著貞敏公主淪落入敵手,被人羞辱折騰,生生折騰,被凌虐而死吧。

  想來,百里聶還有那麼一點點最後的人性,讓他不至於臉都不要了。

  「長留王殿下能有如此心思,月砂也為貞敏公主覺得寬慰。」

  而百里聶卻盯住了元月砂,緩緩說道:「只不過,昭華縣主準備拿什麼來交換。」

  元月砂愕然:「殿下不是,不是因為心疼妹妹,所以決意告知月砂蕭英把柄,好讓月砂為你妹妹出氣。」

  百里聶甜蜜的笑著:「你不是說了,你為了敏兒甚是寬慰。月砂是為了自己出氣,怎麼就如此吝嗇,一點小小的犧牲,就當真不肯給了我呢?難道,我還會要你給不起的東西不成。」

  笑語盈盈間,竟似有著一股子無恥調情的味道。

  元月砂打小就是孤兒,她沒有兄弟姐妹,更談不上感受親情。不過現在,元月砂覺得,這也許也不算是什麼壞事。倘若有個哥哥,此時此刻,仍然是慢有條理,哄騙完你的淚水,還忙著調戲小姑娘,有這樣子的哥哥還不如沒有。縱然是有著一張俊美麵皮,卻是狗都不如的東西。

  想到了這兒,元月砂雙頰升騰起了一片英烈的紅暈,嬌艷無雙,煞是動人,頗為好看。

  然而那一雙眸子,卻也是蘊含了濃濃的怒意,仿佛是要將人生生吞噬,就此撕裂。

  然而百里聶那一雙漠然的眸子,卻也好似沒有絲毫的光華,沉沉靜靜,就算是些許火焰,也會沉溺於那兩潭死水之中。

  元月砂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那不知曉,長留王殿下,想要得到點什麼。其實月砂有的,殿下也不稀罕。」

  百里聶微笑:「我當然是稀罕的。」

  他伸出手,指向了元月砂,認認真真:「我就要這個。」

  眼見元月砂要發怒了,百里聶才緩緩添了一句:「不是要你,養昭華縣主,怕我們長留王府養不起。我喜歡你鬢髮間的紅菊花,你摘下來給我,送給我好不好。」

  一番話卻讓元月砂怒火一凝,目瞪口呆,一股子不可思議的感覺,湧上了元月砂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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