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周氏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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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番蠻不講理的言語,分明是方才周氏話中意思,想不到元老夫人又理直氣壯的說出來,自然是充滿了諷刺的味道。

  旁人聽了,自然忽而覺得周氏方才言語好生可笑。

  周氏卻氣瘋了,惱怒無比嚷道:「你們元家好大的膽子,如今張狂,竟然是連外戚都沒放在眼裡了。我瞧如今,更沒將皇后娘娘放在心上。這一伸手,打的是皇后娘娘的臉!」

  說到了這兒,周氏又將周皇后給抬出來。

  可旁人聽了,覺得周氏說得,還是有那麼一份道理的。

  打狗還要看主人,元老夫人對周氏動粗,自然也是拂了皇后娘娘的金面。

  元老夫人素來是個穩妥的人,如今居然鬧出這般出格的舉動,可實在是有些吃驚。

  瞧來傳聞中一些話兒,竟似是真的。元老夫人竟似格外寵愛元月砂這個南府郡的旁支女,將她當做心肝兒肉一般。

  周氏要撲過來,不但元家婢女攔著,就是周家婢女也是攔著。

  這兩個都是京中女眷之中尊貴的人物,也都有封好誥命,若是撕打扭打,宛如村婦一般,只怕明天兩家人的臉都丟了個乾淨。

  而元老夫人眉宇間蘊含淡淡的諷刺,竟似有些個漠然,竟好似方才無禮打人的並不是她。配上一邊周氏的鬧騰,元老夫人也說得上是風度沉穩了。

  她張口道:「瞧如今這樣兒,范夫人定然也是沒想到我為何動手,定然也是沒想到自己有什麼錯了。既是如此,我兩家人也無妨將話說開。免得范夫人竟似心裡不通透,竟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蕊娘有孕,和唐文藻做在一處。正因月砂是旁支女,我元家也不敢計較此事。可你家范蕊娘,居然唆使何氏來鬧,欲圖悔婚,還口口聲聲說是月砂攀了高枝兒。你范家要臉,我元家臉面便算不上?」

  周氏聽到元老夫人提及那范蕊娘三字,一股子酸楚之意衝心,頓時不覺跳將起來:「你元家還敢提蕊娘!我那可憐的兒。」

  元老夫人冷冷說道:「也是她自己不要臉。這世上但凡清清白白,守貞自持的好姑娘,誰都不會同情她。」

  周氏被元老夫人一番話鬧得頭暈眼花。正如元老夫人說的那樣,她平素是極和藹待人,連句重話都不會說的。

  可如今元老夫人偏生這樣子說了。

  周氏淚若雨下:「我蕊娘都已經死了,你們元家咄咄逼人,還恨不得將她剝皮拆骨。」

  她淚水漣漣,企圖博人同情。畢竟說到講理,周氏本是講不過的。

  「范夫人的淚水還是收一收,你莫非忘了蕊娘死的那天事情?是誰到了元家耀武揚威,張口罵人伸手摔茶?你那周家族丁周柏青是什麼樣子混帳,滿京城都知道,難道範夫人心中沒數?這樣子一個放浪子,你卻逼著元家將月砂嫁給他,威逼利誘,什麼招數都用上。你周氏嬌娥好大的口氣,張口便許我家老爺一個三公之位,張口就說能說服周皇后將貞敏公主嫁給我元家嫡長孫。那日在元家家裡,你家奴欲圖動粗抓人,若非莫公子阻止,只怕這龍胤京城之地,元家府邸之內,就有你范夫人硬搶民女之事。」

  周氏氣得渾身發抖:「你,你——」

  元老夫人雖隱去元月砂婢女打人之事,卻句句真實。

  可周氏心忖,縱然是真實,這元老夫人又怎麼能說出來。

  她又怎麼敢說出來。

  周氏欲圖發狠,可想到自己曾經說的話兒,卻也是一陣子的心驚肉跳。

  尤其是貞敏公主婚事,她是誇了口,可這話如何能扯在明面。

  周氏氣得淚水盈盈:「你,你胡言亂語,污衊於我。」

  「范夫人那日當真元家滿門女眷,夸的海口,耍的威風,如今怎麼不敢認了?你道我冤枉你,難道元家滿門都冤枉你。那日廳中坐著的夫人小姐,站著的丫鬟婢女,個個眼睛瞧著耳朵聽著。舉頭三尺有神明,我說話句句不虧心。只不過我這個元老夫人以和為貴,故而隱忍此事。可你周家咄咄逼人,變本加厲。今日你周家阿淳栽贓陷害,證據確鑿,又害月砂一次。此事既然水落石出,又讓皇后處置,原本也是罷了。可你范夫人仍不依不饒,平地生風,將月砂欺辱成這般樣子了,還硬指月砂品行不佳。」

  元老夫人森森然:「月砂雖然是個旁支女,可都到如此地步,我這個元家當家主母若還隱忍不言,只怕以後滿京城的人都覺得我元家女兒可欺!」

  周氏也算是尖酸刁蠻多年,如今卻被人當眾撕破臉皮,又因為元老夫人句句鋒銳,擲地有聲,一時竟也是想不起駁她的話兒。

  那氣場生生被元老夫人壓了一籌。

  周氏隨意一望,卻瞧見了一張張飽含玩味的面孔。

  這些京中嬌娘,在這兒只當是看戲。

  而自己卻是戲台上的戲子,供人取樂,看個笑話。

  周氏額頭的青筋突突的跳,她原本便有那燥熱之症,動不得氣。

  此刻心血涌動,胸口一片熱潮。

  元老夫人說完了這些話兒,眉宇間竟似掠過了一縷快意,卻也是一閃而沒。

  她伸出手,淡淡的說道:「月砂,扶著老身去休息啊。」

  元月砂輕輕的嗯了一聲,乖巧的扶住了元老夫人。她輕輕的抬起了精緻的小臉,那臉蛋之上也是浮起了恰到好處的感激之色。

  而在別人眼裡,元月砂就是元老夫人身邊溫順的貓兒,是溫良無害的。

  而到了廂房歇息,元月砂扶著,喜嬤嬤也送上安神茶。

  「老夫人,您上了歲數,也要仔細身子。大夫也說了,要戒嗔戒怒。今日和那范夫人說話,豈不是氣壞了你的身子。」

  元老夫人喝了一口安神茶,不覺冷笑:「我可沒曾生氣,這被氣著的,另有其人。」

  喜嬤嬤一邊為元老夫人按摩,一邊小心翼翼,頗為好奇的說道:「奴婢只是不明,那范夫人再可恨也好,原本不必如何理會她。她一個潑婦,京城誰不知道呢。只不過嫌她潑,誰也不想沾。何必出頭,平白成為她眼中釘?」

  元月砂不過是個旁支女,以後就算是嫁入北靜侯府,那也不必如此為她出頭。更何況,元月砂也沒被怎麼樣,只是被周氏說了幾句酸話。

  跟隨元老夫人這麼多年,喜嬤嬤發覺自己竟然有些瞧不透主子的心思了。

  她甚至忍不住想,莫非元二小姐是個妖孽。

  元老夫人又喝了一口茶,含在了口中,旋即方才緩緩咽下去。

  她沒有答喜嬤嬤的話兒,而是盯著元月砂:「月砂,今日之事,你又是如何想的。」

  元月砂面頰流轉了淺淺紅暈,切聲說道:「月砂能得老夫人如此愛護,為我這般頂撞范夫人,心中更是受寵若驚。月砂一生一世,都是會感激老夫人的恩德的。」

  元老夫人卻低低發笑:「好了月砂,你是個聰慧剔透的姑娘,我們元家幾個姑娘都不如你。既然是如此,何不拿話說得通透些。此事料想,你也是有些個看法。」

  元月砂福了福:「無論如何,月砂都會記得老夫人今日的維護。無論是什麼緣由,這份恩德月砂也是記掛在心。」

  接著,方才說道:「老夫人一直對范夫人頗多隱忍,是因為她是周皇后的親妹妹,更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只不過時移世易,很多事情都會發生變化,元家更需要作出選擇。遙想當年,因為周皇子無子,而豫王殿下生母出身低微也無母族支持。正因為如此,周皇后和豫王一拍即合,豫王扶搖而上,這位大他不過兩歲的母后也不是沒有功勞。可是這樣子十多年過去了,豫王勢力漸漸穩固,需要周家的地方也是少了許多。原本念著曾經的恩德,倒也能和和氣氣的。可是周皇后如今,實在不應該對張淑妃的十七皇子百里璃用心思手腕。在豫王殿下看來,他並不樂意見到另外一個豫王被養大。」

  「我們元家,一向偏豫王一脈,可是跟周家也算交好。正人范夫人說的那樣子,當年秋娘的婚事,還是周家說和的。可是如今,總要挑一個,繼續站下去。這一次老夫人發怒,一則是為了維護月砂,再來道理也是在我們這邊,三則此事不過後宅爭鬥,又為朝堂上的男人留下迴旋的餘地。」

  元老夫人伸出手,指尖兒輕輕的擦過了元月砂的臉頰,又為元月砂攏了頭髮,不覺嘆息:「你可真是七巧玲瓏心的心肝。可惜是個女子,若是男兒身,只恐怕朝堂之上,也是能呼風喚雨了。」

  元月砂面頰滾熱,似是害羞,飛快的垂下頭去。

  喜嬤嬤雖然震驚元月砂說的話兒,卻對元老夫人的點評似信非信。

  左右也不過是個南府郡來的旁支姑娘,便算是有些見識,又算得了什麼。

  元老夫人卻不覺心思起伏,她還有些話兒,並沒有告訴元月砂。

  是豫王殿下令人相告,如此施為。

  那周氏張狂,說什麼讓元尚書位列三公,讓貞敏公主這隻鳳凰落在了元家。也只有家裡那幾個沒見識的兒媳婦被說得心思活絡了,這潑辣貨哪裡有這樣子的本事呢?

  不過豫王殿下許了的,和周家這麼鬧了,元尚書能更進一步,這樣子實惠卻也是落實熨帖。當然這些個話兒,元老夫人是誰都不會說。

  旋即,元老夫人眼神卻也是不由得有些複雜了。

  豫王便算有所圖謀,可落在周氏身上,可是因為周氏羞辱元月砂?

  那一日周氏來元家大鬧,莫浮南可是張口就說了,若周氏不肯賠罪,必定是有些不是。

  若當真因為得罪了元月砂,如此處心積慮,處處謀算,那麼豫王殿下可是對元月砂極為上心。

  想到了這兒,元老夫人不覺眯起了眼珠子,盯著眼前溫婉可人的妙齡少女。

  小小年紀,身子纖弱,自然別有一副秀美姿態。

  若論美人兒,倒當真是個美人兒。

  甚至於,還有那麼一股子與眾不同的韻味。

  可是呢,若說元月砂能將那高高在上的豫王殿下擺布得神魂顛倒,這總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想到了這兒,元老夫人卻也是不覺啞然失笑。她甚至覺得可笑,無論元月砂何等聰慧,何等妖孽,也是夠不著百里炎的。

  而豫王殿下這驟然而來的興趣,必定是跟逗貓逗狗一樣,一時興起,可也是決計談不上如何的上心。

  正在這時候,大房媳婦兒雲氏帶著元幽萍來問安,

  元老夫人心忖元月砂今日也是受了些個折騰,故而也是打發元月砂下去休息,也就不必再在跟前侍候了。

  元月砂頓時也是輕輕的福了福,柔柔的退下。

  而此時此刻,周氏卻已然是急匆匆的掠到了周皇后的歇息之處了。

  她惱恨,恨得不得了。

  不單單是元月砂,如今整個元家,都是周氏的眼中釘,肉中刺。

  難怪元家居然是出了個這等賤貨,這元老夫人也不是個好的。

  這一裝幾十年的沉穩賢惠,如今這面具可再戴不下去了。

  周氏惡狠狠的想,這一個兩個,都是想著算計她周家!

  什麼為元月砂出頭,這分明是生生在打周家的臉。

  當她見著周皇后,卻頓時撲過去,悲痛欲絕:「皇后娘娘,今日我們周家,可是讓人給欺辱慘了。」

  那言語可謂是撕心裂肺。

  然周皇后卻也是不易察覺的輕輕一挑眉頭,目光示意,讓身邊的女官扶住了周氏。

  周氏一邊哭一邊嚎,也是將今日所發生的種種事情,盡數和周皇后說了。

  說完了,還極氣惱:「什麼東西,區區元家,還人前毀了我周家聲譽。這分明是瞧不上周家,也沒將皇后放在眼裡。」

  周皇后面色沉了沉,目光閃動,伸手輕輕扭著指頭上的鑲嵌寶石指甲套兒:「今日阿淳之事,說來不好聽,也算是周家理虧。怎麼散了後,你還去挑人家不是。」

  周氏揚聲道:「阿淳還不是被人陷害了。」

  可在周皇后攝人的目光之下,竟似說不出話來。

  「你跑去元家,說能讓元尚書位列三公,又說張口能定下貞敏公主的婚事,可有此事?」

  周皇后縱然早知曉這個妹妹的驕縱,此刻也是難掩心中焦躁。

  怎麼這樣子胡言亂語,可真是將自個兒的臉都丟盡了。

  周氏一時不忿,若自己跟周皇后了,這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周皇后還能不順自己的意?

  只不過如今,眼見周皇后是極忿怒的樣兒,周氏有些話兒,倒也是生生說不出口來。

  卻訕訕然:「我也是一時失言,可他們元家——」

  周皇后沉沉的打斷周氏的話:「這話我都不敢說,後宮不得干政。況且,貞敏公主的婚事讓你這樣子說,別說靜貴妃會心生不滿,就連陛下也是會不歡喜。這貞敏公主可不似別的公主,在陛下跟前,可謂是極為受寵的。陛下都說了,這敏兒的婚事,不但要出身好樣貌好有本事,更要緊的是讓貞敏公主喜歡。」

  周皇后那金屬指甲在幾面掛了了滋滋的聲音,更顯得心緒煩躁。

  「你一個臣婦,倒敢說這樁事情拿主意,你算個什麼東西。」

  周氏聽到周皇后言語作踐,臉色卻也是頓時不由得白了白。

  可她心裡再如何惱怒,這天底下也是有個人卻也是周氏絕不敢頂撞的。

  她非但不敢鬧,反而委委屈屈的哭起來,

  「皇后知道的,我性子直,沒那麼多彎彎道道,老是被人欺辱。就算是嘴裡面說的話兒不好聽,可我這一顆心,一心一意,是為了周家。那元家老婦,一向心計就深,難道真肯為了個旁支女,就衝撞我們周家?這哪裡是為了元月砂出氣,分明是衝著我們周家來的。借著那死丫頭的事兒,占著禮,壞我們周家的名聲。」

  周氏說到了這兒,頓時掏出了手帕,輕輕擦擦臉頰。

  「我原先只道這元月砂是個妖精,幾番算計,倒是讓她給輕輕巧巧的脫了身去了。如今方才知曉,這必定是那元家老婦背後算計,方才折騰成了這麼個樣子。這些人,一個個都等著算計周家,算計皇后娘娘!」

  周皇后倒是禁不住冷笑:「是,這些人一個個衝著周家來的。可是人家,怎麼能就挑著個讓我周家道理全無的機會趁機發作?你被人當眾打臉,什麼面子都沒有了。阿娥,你說這究竟是為什麼?」

  周氏吃吃說道:「是,我是心裡沒有成算,不及這些人心計深沉,很會算計。」

  周皇后淡淡說道:「當初蕊娘出了丑,你便算心疼女兒,也該悄悄遮醜,讓她遠遠的離開京城。怎麼也不應該謀了別人的未婚夫婿,給蕊娘遮醜。其後唐文藻反悔,你更不該縱容蕊娘糾纏不休。等到蕊娘死了,為什麼還要死死糾纏元家,不依不饒。人家縱然並無二心,也會讓你逼著有了別的心思了。你更不該口沒遮掩,說出些個連累周家的言語。」

  周皇后略頓了頓:「這些其實統統不要緊,阿娥,你最不應該的,就是得罪豫王殿下。那日莫公子也來到了元家,代著豫王送了元二小姐一雙鐲子。人家意思,無非是豫王愛惜這位元二小姐。你那時候,為什麼不聽莫公子的話兒,好好的認個錯。」

  周氏卻也是不覺連連叫屈:「那莫公子不過是區區幕僚,不過是替豫王殿下送一雙鐲子。他,他憑什麼讓我認錯。可憐那日蕊娘沒了,我也受盡屈辱,還還給那等賤婢認錯不成?我們周家,已然是讓別人欺辱到頭上來了。」

  周皇后冷笑:「含熏是我身邊女官,不過區區七品官階,可她替我去護著誰,誰又敢輕視於她?阿娥,當年你與范侍郎因納妾之事爭執,你氣上心頭,身為妻子居然是打了夫婿一巴掌。范侍郎一向怕你,可那一次也氣得要休妻。你平素狂成那樣兒,其實也是嚇著了。可我讓含熏去你府中走了一遭,你夫君再不敢提休妻這話兒。含熏吩咐一句,你夫君就對你既賠罪,又道歉,說了許多好話。難道他是因為含熏這個區區宮中七品女官的面子?含熏是我身邊的人,說出來話,自然是代表我這個皇后娘娘的心思。且不必提莫公子亦出身名門,是墨夷七秀之一,在京中素有善於謀算的名聲。就算他什麼都不是,只是豫王身邊普普通通的一個下人,他替豫王給元二小姐長面子,那麼就是豫王的意思。」

  周氏說不出話來,遙想當年,因她性子兇悍,險些被夫君休棄。若非周皇后幫襯,自己早就是個棄婦。

  周氏只得說道:「是我想得不夠通透,我知道錯了。」

  心中卻暗忖,周皇后也不知會不會逼著自己向元月砂認錯。

  如果是這樣子,周氏心裏面是一百個不樂意的。一個破落戶女兒,算什麼東西。

  這一刻,周皇后面頰之上忽而浮起了淡淡的憐憫之色,唇瓣輕柔的嘆了口氣。

  「那日你在元家,打了豫王府的人臉面,所以今日,豫王讓元老夫人當眾打你一巴掌。你不知死活,居然還跑來我這兒哭訴。」

  周氏心中恨意漸生,卻也是暗中低頭,想不到元家老婦背後居然還有豫王殿下!

  那臉頰之上疼意如今已經淡了,周氏卻不自禁捏著手帕,輕輕的擦了臉頰一記。

  如今瞧來,元家竟似攀附了高枝兒,想來近日自己還要一時隱忍。不過來日方長,必定能將蕊娘之仇生生報了。

  周氏一生掐尖兒要強,又有這胸悶的病症,方才在大庭廣眾之下受了這掌摑之辱,原本就已然胸口氣悶。

  如今又讓周皇后這樣子夾槍帶棒,劈頭蓋臉的一陣子的訓斥,那胸口一陣子悶痛更是蠢蠢欲動。

  周氏恨得咬牙切齒:「這元家為討好豫王拿我們周家做筏子,將我做踏腳石,如今暫時隱忍,這帳卻也是以後慢慢再算。」

  這嗓音寒測測的,竟不覺流轉了森森寒意。

  若元家的人在周氏跟前,周氏能一口將人給吞了。

  周皇后卻嘆了口氣:「今日你回到了范家,就要去收拾東西了,明日一早,便要將你送去范家家廟,讓你在那裡茹素念佛,以後回京城怕是有些不容易。」

  周氏生生怔住了,只疑自己聽錯了,好端端的,送她去家廟,還去吃什麼素念什麼佛。

  她張了張口,一時竟無端生懼,話說不出口。

  「唐文藻落獄,他害了蕊娘,自是有國法處置。你買通獄卒,將他在牢獄你中生生折磨而死。那屍首被扔出來時候,骨頭都碎了一半。那幾個獄卒,被豫王的人扣下。你讓周柏青那個浪蕩子經手此事,周柏青也是招認被禁。你若不肯走,此事便會讓官府處置。不但我們周范兩家體面全無,你也得被官府問罪。如今送去家廟,給你幾分體面。你夫君素來懼你,開不了這個口。這個惡人,還是應當我來做。」

  周皇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阿娥,你這輩子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情,並不是每一件,我這個皇后都能為你兜住了。」

  周皇后的言語,周氏一字字的聽了,又似覺得聽不大懂。

  去家廟?這居然是真的。

  她家裡的夫婿,宮中的姐姐,都已然做出決定,並且商量著將她送走。

  周氏身軀軟綿綿的,軟倒在了周皇后的腿邊。

  她爬著將周皇后死死扒住,不覺哭訴:「阿姐,阿姐,你救救我啊,我不去家廟。我在家裡就是嫡女,出嫁了也沒受過委屈,我不要去,絕不要去。」

  周氏動之以情,連皇后兩字都是不叫了。

  她記得以前周家送去家廟的妾,去了一年半載,就不人不鬼,半點活氣兒都沒有了。

  周皇后閉上眼,淡淡說道:「你若不走,絕不相強,你是我親妹妹,為你舍了面子又如何?官府拿人,我樂意丟這個臉,就瞧你是樂意去家廟受苦,還是去京城黑牢。證據在豫王手裡,我沒法子。那日莫公子說了,你若道歉,便給周家面子,就這樣子算了。為什麼你不放在心上,為什麼你不肯道歉。」

  周氏搖著周皇后的衫兒,抬起頭來,一雙眸子裡面流轉幾許渴求,好似落水的人抓住了那麼一根救命的稻草:「那,那我現在給元二小姐道歉,我,我跪下來求她。我去豫王府下跪,求豫王原諒。姐姐你對豫王有擁立之恩,替我說幾句好話,讓我給那賤婢下跪都可以。」

  「你那時不道歉,如今沒有用的。正因為我和豫王多年交道,知曉他性情,他心硬如鐵,說出來的話卻也是絕不會改變。別說在他跟前苦苦哀求,就算死在他跟前,他也是不會皺一皺眉毛。」

  周皇后瞧著周氏,周氏的手指一根根的死死抓住了周皇后的衣擺,可那手指卻讓周皇后一根根分開。

  周皇后目光示意,頓時有人來拉開周氏。

  而周氏卻也是一時氣得心血上涌,竟哇的噴出了一口鮮血。

  那昏迷的周氏被抬下去,周皇后嘆了口氣,讓隨行醫女為周氏延醫診治。

  周氏確實輕狂愚蠢,上不得太面,心腸狠毒。可這麼多年了,周皇后還是願意護著她的。周氏便算有千般惡毒,可卻有一種好處,對自己家人是偏心肝的好,好到能將別人的命視若草芥。

  從小時候,周氏就會為親娘爭寵爭權,折磨妾室,又買了些腌臢玩意兒污衊二房夫人清譽,以奪理家權柄。等周皇后入宮,周氏能頂著大肚子叫著當時一起懷孕的如妃推人。若不是這樣子的性子,又如何能養出個無法無天的范蕊娘。

  而周皇后無論做的事情乾淨還是不乾淨,周氏能毫不在意的站在周皇后的這一邊。投桃報李,周皇后也很是照拂這個妹子。

  方才周皇后很是冷靜,可是她心裡並不好受,她死死的捏著自己指甲套兒,捏得那指尖兒甚至平添了一縷銳痛。

  那醫女為周氏診完脈,前來回稟,只挑好些話說:「范夫人是舊疾,喝些湯藥,能將病症壓一壓。若能戒嗔戒怒,對身子也是有些好處。」

  實則若周氏大喜大怒,也沒幾個好日子好活。

  那醫女話不說透,可周皇后卻也是心知肚明。

  待周氏去了家廟,自然是日日心火煎熬,藥湯也不頂用,周氏怕是活不了幾個月了。

  然而雖觸動心懷,頗為傷感,饒是如此,卻也是仍未改變周氏明日去家廟決定。

  周皇后心中卻有一股子火,是誰讓她保不住親妹妹的?她似乎知道這元二小姐的名字,元月砂。

  元月砂,元月砂,這女子似處處跟自己作對,幾次三番攪壞了自己的事。

  周氏這檔子事,還算是因為蕊娘招惹上的。

  可原本周家欲圖和豫王府聯姻,讓周玉淳嫁給豫王世子百里昕。

  偏生周玉淳也和元月砂攪和到了一處,這樁婚事自然是成不了的。

  這個元家的旁支姑娘,南府郡的破落戶女兒,竟似生生和周家犯克一般。

  她亦原本好奇,這南府郡的破落戶女兒生做什麼模樣,今日瞧見了,柔柔弱弱的一個。

  卻分明是綿里藏針,心計頗深啊。

  一旁,周氏的丫鬟白意卻忍不住咚的跪下來,她哭訴:「方才夫人因為惱恨元家無狀,又恨那元二小姐狐媚,故而埋伏了下人,要將這元月砂生生打殘,撕破衣衫。」

  周氏還在時候,白意自然也不敢拆穿周氏的計劃。可如今周氏地位不保,白意也不敢不提及。

  周皇后眸光漣漣,屏退了白意,竟似好似沒聽到一般。

  明日周氏就要被送走,且也命長不了,再添些罪狀,也不算什麼。

  既然是如此,她便順了阿娥的意思。至於成與不成,也管不得這許多了。

  而差不多時候,元月砂不覺聽聞耳邊傳來沙沙之聲。

  她略頓了頓,頭輕垂間,唇角浮起了一縷淺淺的身軀。

  而一旁的湘染卻也是瞬間繃緊了身軀,藏於袖間的手掌,卻也死死捏緊了手中軟劍。

  若干身影,卻從隱匿之處出來,流轉了幾許不善氣息。

  湘染眸光微凜,瞬間眼底卻也是流轉了那幾許鋒銳。

  正在這時候,一道淡藍色的身影宛如淺淺的流雲,冉冉的流轉在兩個人眼前。

  周世瀾身子輕盈,單手負於背後,那淡藍色的衫兒精緻的白菊片片流轉,竟似在錦緞之上冉冉綻放,平添幾許貴氣。

  他一伸手,淡淡說道:「退下吧。」

  周氏身邊忠心的人,一多半都是周家跟隨過來的,方才任由周氏使喚。而這些家生子,家人亦還在周家,甚至賣身契都是任由周家拿捏。

  周世瀾父親早年便病體纏綿,故而周世瀾早早就有了爵位。

  周家上下,如今都是讓周世瀾一手把持。

  這些周家的家奴,卻也是不覺紛紛退開。

  留下了周世瀾,他凝視著元月砂,眼底流轉了漣漣光彩。

  那蜜色的面頰之上,長眉輕挑,臉蛋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縱然那些周家的家奴已經走了,可留下了周世瀾,卻也是顯得更加的危險。

  一個周世瀾比起許多別的人都是令人畏懼和忌憚。

  周世瀾忽而一笑,嗓音卻也好似隱隱有些模糊了:「元二小姐,我幫過你,想不到,你如此待我妹妹。這世上的人,最不應該做的,那就是忘恩負義。」

  說到了這兒,周世瀾眉宇間浮起了一股子淡淡的狠戾之色。

  他甚至不覺向前,踏了一小步。

  湘染頓時繃緊了身軀,仿若感受到了什麼危險的氣息,不自覺的站在了元月砂的跟前了,為元月砂攔住了周世瀾。

  而元月砂卻輕輕的伸出手,一把推開了湘染,淡然無比的面對眼前男子。

  「正因為周侯爺對我有那小許的恩德,所以我才對周侯爺報答一二。今日之事,宣平侯也是不必對我太過於感激。月砂生平最懂的,那就是投桃報李。」

  周世瀾不自覺輕眯眸子,看著眼前這道妖嬈動人的身影,而那心底卻也是頓時不覺浮起了漣漣的算計。

  元月砂永遠是姿容嬌美,言語溫婉,透出了幾許淡然。誰也是不知曉,那張纖弱外表之下所隱藏的,是何等內容。

  周世瀾不怒反笑:「如此說來,阿淳身敗名裂,成為京城的笑柄,竟然應當是感激於你了。」

  而元月砂聽了,非但不臉紅,反而坦然抬頭,言語森森:「正是如此,宣平侯自然是知曉,這天底下做賊偷東西總是有那一次。若要這人有賊心沒賊膽,就該在賊第一次偷東西時候抓住,狠狠揍打,打得一輩子都忘不了,一輩子都不敢再伸手。周家阿淳是第一次做賊,自然要讓她知曉,她算計別人,很可能被剝去畫皮,身敗名裂!要讓她嘗一嘗,當眾被羞辱,被輕視的感受。」

  說到了這兒,元月砂嗓音又一轉柔和:「這樣子,周家阿淳才知道,弄那些陰謀算計,別人也會反咬一口。宣平侯,難道你要你妹子第一次出手,就嘗到甜頭,以後欲罷不能?我這呀,也算是用心良苦。」

  周世瀾側頭,竟似冷笑,看不出喜怒。

  元月砂一副溫柔熨帖,好生為周世瀾著想的樣兒:「月砂如今,可謂句句都是些個肺腑之言。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會算計的人,又有哪個沒私心不會為自己打算?且不說周家阿淳談不上多聰明,就算她是聰明絕頂的人物,周家接近於龍胤皇族。皇族之地,聰明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有的還在娘胎時候都在動心眼子。周家阿淳現在才學,也遲了十多年了。倒不如,安安分分,單單純純,有你這個大哥在,總是有幾分老實人的福氣。況且如今雖壞了名聲,不用嫁入豫王府,其實何嘗不是順了你們兄妹二人之心。」

  周世瀾走到了元月砂的跟前,一伸手按住元月砂的肩膀,輕欠腰身凝視元月砂的雙眸:「那怎么元二小姐,就不肯享受本分老實人的福氣呢?」

  元月砂纖弱柔美臉頰之上卻也是生生鬧出了幾分委屈與自憐自傷:「月砂哪裡有這個福氣,又沒個好家族撐腰,更沒有宣平侯這樣子的好哥哥。我呀,又哪裡能有這個資格單單純純?怕是一不小心,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宣平侯,月砂也是很不容易的。」

  一副怯生生,好委屈的樣兒。

  明明一番劍走偏鋒的見解,卻偏生讓元月砂說得理直氣壯,順理成章。那一雙眸子凝視著周世瀾,更是不見有半點心虛。

  周世瀾冷笑:「然而若是阿淳不是就此失手,偏偏總是要挑你麻煩,尋你不是,那又如何?」

  元月砂認真的看著周世瀾:「宣平侯放心,月砂對於那些膽敢算計我的人,向來都不會客氣。別人想要如何傷我,我定然是十倍奉還。你的親妹妹若再有什麼算計之舉,狠辣心思,我呀,總會教會她如何做人的。」

  周世瀾手掌看似隨意搭在了元月砂的身上,卻透著一股子若有若無的要挾之意。若是旁人,許是會說些軟話,哄開周世瀾。可元月砂卻偏偏這樣子理直氣壯,一步也是是不讓。

  周世瀾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自己手掌,忽而半真半假的說道:「身為女子,如此狠辣,工於心計,真是有些不討人喜歡啊。」

  實則他心中雖有慍怒,畢竟周玉淳錯在先,他也沒當真打算對元月砂如何。

  只不過刻意做出兇狠的樣子,嚇一嚇元月砂。

  想不到,倒是大開眼界,聽到了這樣子的一番話。

  周世瀾一向認為,這世上無論男女,還是性子善良一些的人更討人喜歡,惹人親近。

  他雖然因為元月砂的神秘,升起了一股子若有若無的興趣,甚至言語也調戲了幾句。可是,卻到底並非又什麼真正的男女之情。

  如今聽到了元月砂這樣子說話,不知怎麼了,內心竟然隱隱有些失落和厭憎之情。

  而元月砂何等聰慧剔透的人,卻也是瞧出了周世瀾心中所想。

  周世瀾的表情,讓元月砂想到了一個她極為厭惡的人。

  那個滿口仁義道德,似乎無比正直的男人,令她恨到了骨子裡的男人!

  龍胤軍神白羽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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