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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的房門並沒有關上。他聽見女醫生搬動洗澡用的那個大木盆的聲音,聽見往大木盆里加水的聲音。在籠罩天地的嘩嘩雨聲中,他奇怪地感到,屋裡任何細微的響聲都清晰可辨。突然,他聽見女醫生在輕輕叫他,小紀,來給我沖沖水。那聲音有些發顫,細若遊絲,但卻不可抗拒。

  他記不得是怎樣走向那木盆的了。女醫生坐在木盆中,雪白的身體像一座玉雕,兩隻辱房比他想像的更大。他呼吸急促,從澡盆旁邊的木桶里拿起木瓢,舀起一大瓢水時他感到輕飄飄的沒有重量。他將水從她白花花的身體上淋下去,看見無數細流在她身體上蜿蜒,給我擦擦背,女醫生的聲音輕若夢囈。他蹲了下去,將手伸向她背上的肌膚。他覺到全部神經都集中到了手指上,體驗到前所未有的滑膩、彈性和溫存。突然,女醫生捉住了他的手,並緩緩地帶引到了她的胸前,這使得他的整個身體前傾,半邊身子已陷在澡盆里,他的手本能地撫摸起她的辱房來,他感到整個身體都處在一種電流之中。

  突然,女醫生從澡盆中站起來,迅速脫掉他已經濕透的上衣。接著,女醫生彎腰解他腰間的皮帶,他看見女醫生的兩隻辱房像是垂在架上的木瓜。他的身體突然發生一陣猛烈的顫動,下身已是一片粘濕。女醫生緊張地抬頭望望他的臉,仍然緩緩地將他脫光。他看見女醫生的臉上掩飾不住的失望。他心裡慌亂無比,感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女醫生抱住他,將他帶到了裡間的床上。在躺下的那一剎那,他有了一種走上刑場的感覺。仿佛要挽救他似的,女醫生緊緊抱住他,愛撫他。他負疚地說,張醫生……餘下的話還未出口,女醫生吻住了他,說,叫我錦姐。女醫生名叫張錦,30歲左右,這樣稱呼她也是應該的。他於是改口道,錦姐……這一刻,他突然有了興奮的感覺。從那以後,他總算了解了自己,知道自己興奮的感覺只能被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喚起。

  現在,紀醫生坐在值班室里,看見宋青成熟的身體在白罩衫下面起伏著,他感到無限著迷。他再次感嘆布匹或絲織物對女人的神秘裝飾。沒有這種裝飾,他將如站在手術台邊一樣,面對血肉和呻吟痛苦不堪。

  我認為,一個人如果有機會在停屍間裡呆上一刻鐘以後,他對屍體的恐懼會大大減輕。那天夜裡,我在就要跨出停屍間的時候,就突然有了一种放松的感覺,我甚至回頭再次望了望那具擺在地上的屍體,然後不緊不慢地向李老頭問道,這種無名屍體,常有嗎?李老頭一邊隨我走出停屍間,一邊說,一年有好幾具吧,這些人,多數是送來醫院搶救時就身份不明,看來,只有閻王爺能問出他們的姓名了。

  我再次想到了失蹤的董雪,於是直截了當地問道,李大爺,紀醫生的老婆失蹤一年多了,你認為她是死了還是活著呢?

  我的這一突然提問使李老頭有些慌亂,哦,這,這,誰說得清楚呢?

  這使我陡生疑心。這時,一陣夜半的冷風從這停屍間的小院吹過,李老頭說,到我屋裡坐坐吧。我感到他有話要說,便隨他跨上階沿,鑽進了他那間狹小的住房。

  房內狹小、陳舊,卻被各種雜物擠得滿滿的。靠牆擺著一張木床,凌亂的被褥使我想到建築工地上民工住的工棚。我在一張軟軟的長沙發上坐下,拍著扶手說,這沙發還不錯,同時我看見面對我的地方,放著一個裝飾櫃,雖說款式舊了點,但質量蠻不錯的。這兩樣東西放在這屋裡,像是兩位紳士走錯了地方。我說,李大爺你還很講究的嘛。他說你不知道,這都是紀醫生送給我的。前幾年紀醫生裝修房子,這些東西都是他淘汰的,又賣不了幾個錢,就送給我了。不過,紀醫生的心腸確實好,不然不會把我這個老頭子放在眼裡了。

  我突然想起了以前聽說的一件事,便問道,聽說董雪失蹤的前一天,到你這裡來借過什麼東西?

  李老頭說,唉呀,董雪真是很客氣。那天她家裡的下水道又堵住了,我說我去幫她捅,以前我經常幫紀醫生家做點這種雜活,也算是感謝他。但董雪說不用勞駕了,借個工具給她就行,後來她堅持借了一條長鐵鉤就走了。董雪失蹤後,這長鐵鉤還放在她家廚房的水池邊,後來紀醫生來還給我時,我心裡還真難受。想昨天還看見的一個活鮮鮮的人,怎麼說消失就消失了呢?唉,已經一年多了,啥消息也沒有。

  我一邊聽李老頭嘮叨,一邊不經意地在這屋內掃視,屋角的一堆皮鞋使我心裡咯噔了一下。那些鞋有男式,也有女式,長長短短的一大堆。我心裡仿佛升起一種不祥的感覺,脫口問道,那些鞋……李老頭順著我的眼光看過去,輕描淡寫地說,唉,你別見笑,這都是些死人的東西,離開這裡時,很多家屬都要在這裡給死人換裝。你知道,死人上路時,都穿軟底布鞋,這樣,免得去黃泉路上磕磕絆絆的。就拾來堆在這裡,賣給收破爛的,也有點零花錢。你莫見笑,李老頭眨了眨眼說,你看我腳上的這雙,怎麼樣?

  我這才注意到李老頭腳上穿著一雙質地高貴的大皮鞋,雖說沒有擦亮,還蒙著一些灰塵,但能感覺到這雙鞋的名貴和氣派。李老頭說,這是一位局長大人的東西。唉,腳一蹬,眼一閉,也就去了。我穿著這鞋上街,還引來過不少人的注意呢,注視我的人眼光怪怪的,好像我不配穿這鞋似的,唉,什麼配不配啊,人其實最終都是一樣的,你說是不是?

  我點點頭,不想再說什麼。在李老頭的眼光中,人確實都是一樣的。屋內燈光昏暗,李老頭乾瘦的身子像一個影子,我感到有點虛幻,並且還應承認,有點害怕。我正想著我這個冒牌治安科長的戲如何收場,突然聽見了「吱呀」一聲門響,是一種很破敗的木門被推開或者關上的聲音,這聲音從外面的漆黑中傳來,我的心第一次咚咚咚地狂跳起來,夜半時分,在這停屍間的範圍內聽這種「吱呀」的門聲令人不可思議。

  我看見李老頭乾瘦的面孔繃緊了。他喃喃地說,這聲音又來了,要出什麼事了。我感到背脊發冷,因為一種讓守停屍間的老頭也害怕的東西,誰能不膽戰心驚。

  李老頭壓低聲音對我說,聽見了吧?這聲音出現過好幾次了,可是,外面沒人,誰會深更半夜跑到這隻有死人堆的地方來呢?我前幾次出去察看過,停屍間的門關得好好的,院門壞了,鎖不上,但也沒有被推開過的痕跡,真是奇怪透頂。

  李老頭一邊說,一邊從門後拿出一根木棒,看來他是早有準備。他說,我出去看看,我就不信有死人會爬起來在這裡亂碰。

  這一刻,李老頭沒有讓我與他一起出去,真是謝天謝地。要是他提出這要求,我對他假稱的醫院治安科長的身份將立即受到懷疑,因為我知道,我會拒絕出去,而這種行為不符合我的身份。

  這種害怕來源我很清醒。試想,半夜過了,這「吱呀」的門聲讓人無法解釋,關鍵是這「吱呀」聲過後一片沉寂,沒有腳步聲,更沒有咳嗽聲,總之是沒有任何與人有關的動靜。誰在開門?開哪裡的門?沉沉夜半,只有停屍間裡擠著冷冷的屍體,這地方,有動靜真讓人害怕。

  生死對人是一次輪迴。同樣,命運對一個人也經常以輪迴的方式出現。比如,20多年前,紀醫生坐在一個他稱作錦姐的女醫生對面,為她那藏滿風韻的白罩衫而神魂顛倒;現在,這幅圖畫又出現在眼前,僅僅是對象的名稱變為了一個叫宋青的護士。而稱謂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與被欣賞方都同樣完成了某種秘密的約定,這種秘密使他從屬於她或她從屬於他,控制與被控制,這或許就是宿命。

  現在,紀醫生可以輕輕地對宋青說,站起來,讓我看看。深夜的值班室安靜如水,小梅在隔壁睡覺。宋青知道,每當這時,一種難以解釋的欲望的目光正籠罩著她。她被迫站起來,正面,側面,背面,然後旋轉一圈。她看見對方的面孔像陷在睡夢中一樣,並且發出急促的呼吸聲。至今為止,她唯一抗拒著的,是對方要她在白罩衫裡面不穿內衣的要求。她說,你想想,要是被別人發現,這事就糟透了。紀醫生只好很不情願地點頭同意,卻不忘加上一句,明天到我家來,可得聽我的。宋青沉默,想起數次在他家裡時自己的各種裝束,不禁備感難堪。唯一可以慶幸的是,自己的身體並未受到任何傷害,對方需要的僅僅是衣飾,而赤身裸體對他是一種懼怕。

  當然,20多年前的事件,對紀醫生是刻骨銘心的。在那個暴雨籠罩的下午,當女醫生將他從身體上推下去的時候,他感到渾身哆嗦。在女醫生寬大豐腴的身體旁,他為自己可憐巴巴的身體感到羞愧。他聽見女醫生嘆了一口氣,知道她身體中燃起的那堆大火正在慢慢熄滅。

  他失敗了。以前在想像中如此美好和激動人心的事,卻是這樣殘酷和枯燥,回到自己的茅屋以後,他整夜無眠,最後決定,他必須離開醫療站了,否則,他將再度經歷這種失敗和屈辱。

  第二天早晨,他走過田野,向醫療站的那座房子走去。空氣清新,他感到18歲的自己已長大成人,因為他已看見了女人的身體,知道了女人的秘密。可是,他究竟需要什麼呢?他感到迷茫起來。

  那個早晨,他想離開醫療站的決定始終在喉嚨里打轉,老是說不出口。正在打掃衛生的女醫生對跨進門來的他嫣然一笑,儘管這笑像風一樣一掠而過,他卻突然感到一陣輕鬆,一夜的矛盾、焦慮仿佛只是噩夢。因為他從這一笑里看見了疼愛、寬容以及某種神聖同盟般的默契。

  他只得抓起一塊抹布,協助她打掃起衛生來,心裡想著,等一會兒再說出要離去的決定吧。在這段時間裡,女醫生不停地忙乎著,一會兒彎腰擦著桌子,一會踮起腳尖擦藥柜上端的灰塵,一會兒側著身子去取掛在屋角的東西,一會兒又高高地站在桌子上去擦那扇屋內唯一的木窗。在這一連串俯仰伸屈的肢體運動中,他目睹了女性身體與服飾之間聯袂演出的神韻。

  女醫生穿著那件得體的白罩衫,她舉起手臂時,從寬大的袖口可以看見她雪白手臂的大部分,衣袖寬大飄逸,更襯出手臂的光滑、結實,如洗淨的蓮藕。而她彎腰時,斜開衩的領口便被飽滿的辱峰漲開,以黃金分割的比例顯露出辱房的一部分,兩道優美的弧形從領口中閃出又悄悄地潛回領口中去,像既近又遠的海上冰山。當她踮起腳尖擦藥櫃時,他看見的是她的背部。這時,飄逸的白罩衫空前沉靜,像被水打濕了一樣緊貼著她的腰部和臀部,這種凹凸對比所連接而成的優美線條讓人著迷。這線條從腰部的谷底向下陡然爬高,然後迷失在寬大豐肥的臂部中,白罩衫在這裡被繃得緊緊的,渾圓而富有彈性。當女醫生站在桌上擦窗戶時,他從白罩衫的衩口看見她優美的腿形。有風吹來,白罩衫的衩口飄飄拂拂,雪白的大腿在其間閃爍不定,他有了被閃電擊中的感覺。當他第一次在這裡見到女醫生時,在澡盆的背景下,這身白罩衫就已經發出閃電。他明白了,他不能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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