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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這番話讓雪妮臉色陡變,她說我們快走吧,天黑之前得趕到住地,不然可真要迷路了。說話間,一隻黑灰色的飛蛾撞在了雪妮的頭髮上,她驚叫一聲,揮手將它趕走。她說,我和妹妹都從小就怕這毛茸茸的東西,說是和死人有關。山洞沒找著,我們就這樣跌跌撞撞返回了住地。6年了,我不知道那小木屋今天還在不在。夜裡十一點,小梅從值班室走出來。她按了按放在護士衫衣袋裡的那包東西,心裡有點緊張,她的男朋友鄭楊到外地辦案去了,做警察的,跟著案子轉是常事。臨走時,鄭楊教給她這個辦法,說是可以捕捉到黑衣女人的一些證據。她答應了,覺得此事有點好玩。但現在真要去做,心裡還是有點打鼓。

  本來應該約上宋青一起去做這件事,但宋青最近老是時好時病,經常上不了夜班。於是,走出值班室後,她步入昏暗的走廊,向呂曉婭的病房走去,她想約上薇薇一起去幹這件事,至少,薇薇在衛生間受過那黑衣女人的驚嚇,約上她,她一定會配合的。

  在病房門口她停下來,正要敲門,卻聽得裡面劈劈啪啪的一陣亂響,夾雜著呂曉婭「打死它打死它」的叫聲。她心裡一驚,猛然敲門喊道,薇薇,怎麼了?

  薇薇手拿一隻塑料拖鞋給小梅開了門,額頭上冒著細汗。小梅走進有些凌亂的病房內,正要問發生了什麼事,耳邊突然噗噗的一陣響,她本能地伸手揮去,一隻胖胖的飛蛾從她頭上繞了一圈後竄向了吸頂燈,在那裡,好幾隻飛蛾正圍著燈殼竄動,有的上下翻飛,有的停在燈殼上,好像正在考慮一頭扎進去的方法。

  這些蛾子,太嚇人了!呂曉婭躺在病床上對小梅說。她的臉色蒼白,儘管手術後恢復較好,但接下來的化療使她吃盡了苦頭。作為護士,小梅深知這個階段的病人有多麼虛弱。

  手拿拖鞋與蛾子搏鬥的薇薇顯得有些滑稽。她說,哪來的這些鬼東西?真是奇怪透頂。在她的感覺中,這病房裡仿佛藏有一個陰暗的洞穴,這洞穴里擠滿蠕動的蟲子,它們在天黑後便長出翅膀,一隻接一隻地飛出來,它們毛茸茸的身子把空氣也攪得髒兮兮的。這一切,與死人有關。很多人童年時都聽過這樣的告誡:躲開它,那是從墳地上飛來的。

  小梅卻不相信這些。不過,這醫院裡倒是從沒見過這些飛蛾的,到處都乾乾淨淨,充滿消毒水的氣味,況且,這是16樓,連蚊子都從未有過,這些飛蛾是從哪裡飛來的呢?

  呂曉婭躺在病床上,心裡已暗暗決定,等身體再好一點,立即出院回家。她認為這些飛蛾與秦麗的死有關,它們甚至會撞進那本來路不明的日記本里,這使她相信這些飛蛾有靈附身。所以,當薇薇舉起拖鞋向它們進攻時,她膽戰心驚地喊道,別打死它們,將它們趕到窗外去就行了。

  小梅到走廊上找了一把長掃帚來,像穆桂英舉起長矛上陣一樣,在空中一陣旋風般橫掃,那些可怕的東西一隻只從窗口逃命。薇薇衝過去關上了窗子。大家鬆了一口氣,面面相覷,覺得又怕又氣又有點兒可笑。

  薇薇還不放心,站在窗口隔著玻璃往外瞧。外面黑乎乎的,什麼也沒有。樓下的樹叢中露著一條灰白的小路,有橘形的路燈點綴其間。樹叢的最外面是醫院的圍牆和大門,從這裡俯瞰,醫院大門外的那條街道像一條閃亮的峽谷,看不見汽車,只有車燈像水銀一樣拉出若干光帶,表達著這座城市的繁華。快半夜了,城市仍然流光溢彩,精力旺盛,像一堆野火竄升著無盡的欲望。

  薇薇嘆了一口氣,隨小梅來到了走廊上。她感到小梅今晚神秘兮兮的,只拉著她走,卻不講什麼事。

  走廊上的燈又壞了兩盞,這使得某個段落地面陰暗。有呻吟聲從某間病房飄出來,除此之外,就是她倆的腳步聲。

  黑衣女人,小梅湊在薇薇耳邊說,我們要想法找到她。

  薇薇身子一顫,她想到了在衛生間的經歷,那個從隔壁蹲位出來的人站在她的面前,一身黑裝,從大口罩裡邊發出幾聲乾笑。

  小梅伸出一隻手摟住她說,別怕,只要她不是影子,咱們兩人還怕她幹什麼。

  此刻,她們已站在步行樓梯口,小梅說,我們下去,放一個東西在樓梯上就行,這樣,明天早晨就會有結果了。

  樓梯是永遠的黑暗。對這種高層建築來說,人們在乘電梯上下的時候,常常會忘了這建築內還有這樣一條腸道,它幾乎沒有多少實際作用,像一條盲腸。當然,除非火災,人們在逃生時會感謝它的存在。然而火災,多少人遇見過呢?因此,這樓梯里的燈幾乎一開始就是壞的。

  她們扶著冰涼的欄杆,摸索著往下走。小梅說,這裡是黑衣女人的必經之道,她想起了她和鄭楊躲在這裡親熱時遇上的黑影,她鼻子裡似乎又聞到了那黑衣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有一種蝙蝠的味道。她有些緊張,回頭輕輕喚道,薇薇,黑暗中傳出同樣輕聲的回答,小梅,我在這兒。

  小梅在黑暗中摸索著抓住了薇薇的手,這是只冰涼的小手。她說,行了,她迅速地從衣袋裡摸出一卷白紙,將它展開來,鋪在樓梯上。她對薇薇說,我們明早來收回它,看看上面會留下什麼腳印。

  小梅和薇薇干出的偵探之舉,我是在事後多日才知道的。當晚,聽著表弟熟睡中的呼吸聲,我躺在另一張空著的病床上發神。這醫院裡正在發生某種可怕的事,我越來越相信這種感覺。

  望著實際上看不見的天花板,我在暗黑中聽見走廊上有了腳步聲,這腳步聲從某間病房出來,向西頭的衛生間移去。然後,幾乎聽得見水箱沖水的聲音,那腳步聲隨即從西頭回來,在走廊的某個段落消失。這很正常,即使在夜半,這腳步聲一點不令人奇怪,只有那種單程而去的腳步聲,才使人在夜半的床上頓生疑惑,那腳步聲慢慢地移去,然後是無盡的死寂。我在半睡半醒中就聽見過好幾次這種神秘的行蹤,我不能想像是什麼人,到哪裡去,要做什麼?發生這樣的疑問時,我心裡還是控制不住地發緊。

  並且宋青的行為也變得越來越讓人難以理解。由於生病,夜班上得斷斷續續的,有時來了,整晚上都顯得神情緊張,並且健忘。昨天晚上,她突然遞給我一把鑰匙說,幫幫忙,替我回家看看,我廚房裡的天然氣閘閥好像是忘記關上了,會引起火災的。我不好拒絕,只好到了這住院大樓後面的宿舍區,摸黑爬上五樓,憑著我上次來過的記憶,找著了她的住處。開了門直奔廚房,氣閘關得嚴嚴實實的。這是我意料中的事,但是如果不來查看,宋青會一晚上惶惶然,認為那閘閥正在漏氣,並且,火災隨時可能發生,宋青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昨晚,我有意在宋青的房子裡多呆了一會兒。這一是因為我獨自進入這個房間,想從容地發現點什麼,以便給破譯這一系列懸疑提供些什麼幫助;二是因為我到達的時間正接近午夜,如果真有什麼靈鬼之類出沒的話,這時間正好,儘管想到這點令我有些毛骨悚然,但我太想發現一些什麼了,這種興奮的衝動壓過了驚恐。

  當然,我的行動實際上是小心翼翼的。首先是開門,我先是將耳朵貼在宋青的房門上聽了聽,暗黑中沒有任何動靜。這樣,我將鑰匙輕輕插進鎖孔,旋開時非常果斷,幾乎是在1秒鐘之內,我將房門砰地打開,也就在這1秒鐘之內,我的耳朵捕捉了房內可能出現的任何聲音。因為房內如果有什麼的話,這種房門突然洞開會使他急於躲閃,這樣,難免會弄響什麼。當然,我的這種測試並無收穫,在那1秒鐘之內,除了開門聲,屋內並無任何聲音呼應,這使我舒了一口氣,另有點小小的遺憾。當然,如果屋內真有什麼躲閃的聲音出現,那將是非常可怕的事,我不知道自己會迎上去還是回頭就跑。

  門開了,但我並沒有急於跨進黑洞洞的屋子,而是伸出一隻手,將已經打開的門一直推向牆邊靠死,因為如果有人站在門後的話,這門在被推向牆邊時就會被提前抵住,這樣,你未進門前就知道了一切,該怎麼做,自己看著辦。

  當然,我的這些不知從什麼地方得來的鬼知識一點兒也沒派上用場,因為事實上,宋青的房間裡一切正常。我開了燈,一間小小的客廳顯露出來,往前的一道門通向宋青的臥室,左邊的一道門是小劉護士的臥室(這小護士到外地實習免去了經歷宋青的這番驚嚇),右邊一道門便是廚房,我拐進去開燈察看,主閘關得很好,宋青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如果不是宋青的臥室門正好開著,我也許就離開那裡了。由於這種午夜時分給我注入的好奇心,驅使我走了進去。擰燃檯燈,一隻絨毛大笨熊在床頭好玩地望著我。女孩子的住處就這樣,有一種淡淡的香水味。

  寫字檯上放著一疊信箋,已經寫了個開頭了。在該不該看這個問題上我猶豫了好一會兒,但忍不住還是將眼光瞥了過去———

  爸爸媽媽:

  你們好!

  在報紙上看到我們縣城的東山腳下又出土了一批漢代文物,我很高興,爸爸的博物館又該得意了。但遊客會來得更多,我不喜歡這樣,他們將果皮扔在石板路上,搞得我們縣城髒兮兮的。我的工作、身體都好,請放心。但我已經不喜歡醫院的工作了。這城市很大,機會很多,我也許會試著換一份工作,到時再告訴你們。院子裡的桂樹開花了吧?爸爸媽媽替我多澆點水,我可喜歡它們了。很香的,尤其是在晚上,我的窗口剛好對著它們。

  這封未完的信靜靜地擺在寫字檯上,在檯燈的光圈下,像一片樹葉。我嘆了一口氣,為宋青目前的處境著急。

  我走到窗口,從窗簾fèng里望出來,對面是另一幢宿舍樓的黑影。宋青以前指給我看過,對面七樓,是紀醫生的家。我本能地望過去,怎麼?窗簾背後怎麼亮著燈光呢?我記得剛才我離開醫院時,紀醫生不正坐在值班室嗎?是屋裡有人,還是他有離家時不關燈的習慣?

  後半夜,小梅躺在休息室的小床上。隔壁是值班室,紀醫生一定是冷清地坐在桌前看書吧,她在暗黑中作了一個鬼臉,為自己總能搶到這個空間暗自得意。她將雙臂枕在腦後,想像著一隻神秘的腳正踏過她鋪在樓梯的紙上,那會是一個怎樣的鞋印呢?她想像著鄭楊出差回來,以一個警察的眼光來研究這個鞋印,如果有收穫,她可就干成大事了。

  但是,她記得小時候聽過的鬼故事中,說鬼走路都是飄的,根本沒有重量。如果那樣,這白紙上是印不出腳印的。

  黑衣女人是鬼嗎?不可能。鬼故事都是嚇小孩子的。她抬起頭,環視了一遍屋內的暗黑,想到紀醫生正坐在隔壁,心裡踏實了許多。

  不過,明早去收回那張白紙,如果有腳印,她會感到害怕;如果沒有腳印,她會更加害怕。飄的?沒有重量的東西。她不敢往下想,閉上眼睛想趕快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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