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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嘩嘩”地水聲還在繼續,洪於睜開了眼,這是在什麼地方呢?窗簾低垂,光線很暗的房間裡只有浴室亮著燈,毛玻璃上映出一個女人的身體,在蒸騰的水霧中,那身體輕輕扭動著,辱房和臀部的曲線像是一幅畫。一種渴望像漲cháo一樣慢慢進入洪於的身體,他貪夢地欣賞著,直到水聲停住,冷小莉半裹著一條浴巾出現在浴室門口,洪於才對自己身處何處恍然醒悟。

  “對不起,把你驚醒了。”冷小莉莞爾一笑說,“天氣太熱,我進來沖了個澡。”她說話時雙手緊捂在胸前,仿佛那浴巾隨時會滑落似的。

  洪於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望著這個女孩,她皮膚上的水珠在燈光下發亮。

  一條小木船在湖上移動。舒子寅一邊劃著名槳,一邊欣賞著無邊的湖水,心裡突然升起一種在海里曾有過的感覺,這就是世界的真正統治者是水,在它的浩大面前,風雨飄搖的陸地和陸地上的生物們顯得勢單力薄。因為,這個星球上的水只要上漲一大截,洪荒時代就會轉眼成為現實。這並不是不可能的,在我們的神話故事裡,就暗藏著我們先人的集體記憶。

  有魚在附近的水面跳動了一下,那閃閃的鱗光仿佛是生命的密碼稍縱即逝。下午的陽光很強烈,舒子寅穿著牛仔褲和白色小背心,頎長的雙腿和手臂顯得線條流暢。本來,魯老頭要用機動船送她去那座荒島的,但她拒絕了,她必須一個人劃著名小船靜靜地抵達那裡,因為人如果想與某種神秘的東西相會的話,任何吵鬧都會妨害這種約會。

  舒子寅是在中午才醒的。一夜未睡,她在天亮前才沖了一個澡,想讓全身放鬆一下。從浴室出來時,發現臥室的門開了一條fèng,她吃了一驚,立即想到從門fèng中伸進的那隻手臂,以及僵硬的手指和蒼白的手將娟娟的信丟在地板上便不見了,舒子寅認為這是兩個世界之間的一種溝道信號。

  中午醒來後,整座別墅里出奇安靜。她走下樓,才從雪花的口中知道洪於和伍鋼到岸上的旅遊公司開會去了,她是在別墅外漫步時想到要去那座荒島的。在那足以讓人迷路的蘆葦盪中,上次她和洪於一起去時看見的一根人的遺骨還在那裡嗎?現在,舒子寅將這根遺骨和娟娟的失蹤聯繫在了一起,她認為昨夜的事件與她的目光曾經和那根遺骨接觸過有關係。這樣,她獨自再去那裡,會真的和亡靈相遇嗎?這種由恐懼和好奇挑起的強烈衝動,有點類似於酒或毒品,讓沾過它的人慾罷不能。

  舒子寅的小木船在水上走了將近1個小時,當她劃漿的手臂已有點酸痛時,荒島到了,密密的蘆葦像牆一樣出現要在她的眼前。

  而在她離開後的別墅,整個下午都淹沒在寧靜的陽光和樹影中。別墅的尖頂上有雀鳥光臨,仿佛天空落下的橡皮丸子,在尖頂四周蹦跳幾下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陽光慢慢西斜直到收盡最後一縷金色,水面上暮色四起。

  魯老頭在島邊張望。他是在聽見幾個女傭議論什麼時候用晚餐時,才猛然想起舒子寅還沒有回來。他努力向荒島的方向眺望,暮色已經將那島遮蔽了,目光所能看清的湖面上,也沒有船的影子。他的心裡開始七上八下起來,後悔不該讓她一個人前去。

  湖面上有了快艇的聲音。主人回來了,魯老頭鬆了一口氣。快艇越來越近,魯老頭看見是主人一個人駕船回來的。

  “伍鋼呢?”洪於一下船,魯老頭便急切地問。因為這時魯老頭本能地想如果伍鋼在場,去荒島找舒子寅會踏實一些。

  “他去犀牛島辦點急事去了。”洪於說道,“怎麼,慌慌張張的,有什麼事嗎?”

  “舒子寅下午去了荒島,現在還沒回來。”魯老頭像做錯了事似的低著頭答道。

  “嗨!”洪於一揮拳頭,一時找不到生氣的目標。他返身跳上快艇,一陣“轟轟”地發動之後,快艇像箭一樣消失在湖面上的暮色中。

  魯老頭呆站在島邊。快艇到來又離去的聲音驚動了別墅里的女傭,雪花和梅花跑了出來,對著有些驚恐的魯老頭問道:“怎麼,主人剛回來又走了?”

  “到荒島找舒子寅去了。”

  “舒姐去荒島了?”雪花大吃一驚地問道,“不會吧?”

  “你問得奇怪。”魯老頭有點生氣地說,“有什麼會不會的,下午三點,我看見她划船走的,到現在還沒回來。”

  “啊!”雪花驚叫一聲,臉色頓時發白,身體也有點抖起來,“我還一直以為舒姐在閣樓上寫作呢。剛才,我去各層樓的走廊上開燈,主人要求過,每天天快黑時,就將走廊上的燈都開燃。在上閣樓的樓梯口,我聽見上面傳來一聲女人的咳嗽聲。我當時還想,舒姐寫作真辛苦。我沒有上樓去,是怕打斷了她的思路。”

  女人的咳嗽聲?誰在閣樓上嗎?魯老頭抬頭向別墅望去,閣樓上的一扇窗上果然亮著燈光。“舒子寅絕對不在閣樓上。”魯老頭對雪花說,“走,我們上樓看看去。”

  雪花和梅花跟著魯老頭進了別墅,在客廳里遇見穿著圍裙的桃花,顯然她正在幫廚。看見魯老頭一行急沖沖地上了樓,桃花在客廳里楞了一會兒。

  閣樓上的光線已經暗淡下來,書房的門緊閉著,門邊的一扇窗戶透著燈光,由於窗簾隔著,看不見裡面的情形。幾個人輕手輕腳地圍在門口,魯老頭推了推門,門是從裡面被插上了。他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心裡頓時一驚,裡面正有女人說話聲,聲音很低,好像是一個人正在對另一個訴說,但聽不清說的什麼。雪花和梅花也聽見著裡面的說話聲,她倆相互抓住對方的手,以此來增加勇氣。

  魯老頭考慮了一下,便舉手敲門。“叭叭”地敲門聲響起後,裡面的說話聲停止了,但沒有人回應。

  “開門!”魯老頭叫了一聲,“誰在裡面呀?開門!”在寂靜的閣樓上,魯老頭的叫門聲令人驚悚。

  門開了。讓大家意想不到的是,站在門內的是木莉,她的臉色蠟黃,眼光發直。在她身後,書房的屋中間面對面地擺在兩把椅子。

  “你怎麼在這裡?”雪花走進去拉住木莉的手問,她感到木莉的手是冰涼的。“還有誰在屋裡?”

  “沒、沒有人。”木莉緊張地說,“我正在屋裡打掃衛生。”

  “打掃衛生為什麼將門插上?”魯老頭問道,“我們都聽見你正在和誰說話。”

  “我沒有說話。”木莉堅持說道,“這屋裡沒有另外的人。”

  魯老頭、雪花和梅花都走進書房,裡面確實沒有人。頭頂的天花板上響著“撲撲”的聲音,是一隻飛蛾在吊燈周圍旋轉撞擊。向外的窗戶開著,低垂的窗簾被風吹得輕輕擺動。

  舒子寅在比人高得多的蘆葦叢中穿行。這仿佛沒有邊際的蘆葦盪完全不在乎一個人的進入,它將進入其中的人像消化了一樣變得蹤影全無,依然不露痕跡的在風中浩浩蕩蕩地起伏著。

  那根人的遺骨在哪裡呢?舒子寅記得上次和洪於來這裡時,是在蘆葦叢中轉了一大圈後發現的。在一處靠近水邊的地方,那遺骨靜靜地躺在地上,表面乾淨光潔,顯然是被水反覆沖刷過了。當時怎麼也不會想到,那根遺骨可能是一個叫娟娟的女孩。兩年多前,她在別墅里跑上跑下時,身上還散發著少女特有的熱氣。她一定是死了,在這裡被泥土和蘆葦分解吸收,只剩下身體中堅硬的部分被水沖刷得七零八落。她一定是冤死的,所以才會像影子一樣回到別墅中來。她輕輕地走上閣樓,從舒子寅的書房門fèng中,用她遺落在那裡的書信向舒子寅傳遞她死去的信息。對別墅里原有的人也許她已不再信任,她看中了新來的舒子寅,希望得到她的幫助。

  這是舒子寅並不害怕來這荒島的理由。別墅里接連發生的恐怖事件,最終使舒子寅明白一切都與死去的人有關連。她以前聽說過不少關於各種凶宅的傳聞,在那些未被破解的恐怖故事裡,亡靈的出沒始終是讓人迷惑而又驚悚的東西。現在身臨其境,舒子寅感到如果有亡魂無非是想告訴你一些什麼事情罷了。

  七月的陽光無孔不入地透進蘆葦叢,水蒸氣從下向上蒸騰,舒子寅渾身燥熱。她的雙腿和胳膊被蘆葦擦出了一些紅印,那根遺骨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她一定要找到它,讓洪於將它交給警方去查驗,性別年齡和死去的時間這些東西是能夠查驗出來的。這樣,娟娟的失蹤之迷便可能解開。這,也許就是娟娟的魂靈找回別墅來來要她幫助的事。

  風在蘆葦中穿行,搞得四周“嘩嘩”地響,這使舒子寅老感到旁邊或身後像是有人似的。她想,如果真有魂靈,會在這蘆葦叢中顯現嗎?如果下一刻,從哪一叢蘆葦後面站出一個人來,她該怎麼辦?當然,這出現的人只能是那個叫做娟娟的女孩子,如果她是生前的模樣,她將敢於和她交談;如果是一具骷髏的模樣呢?想到這點舒子寅還是感到心裡發緊。但是,她咬了咬牙想,即使是一具骷髏,她不還是那個女孩嗎?人不應該害怕同類,即使她在另一個空間,也沒有什麼可怕的,恐懼僅僅來源於雲遮霧障的神秘。

  舒子寅已不知竄到哪個方位來了,還是什麼也沒發現。不遠處是亮晃晃的淺水,會不會,那遺骨已滑到水中去了呢?她脫下鞋,沿著淺水中的蘆葦叢行走,希望赤腳能碰到她所要尋找的東西。

  這是一場毫無把握的尋覓。然而,意外的情況發生了,舒子寅的腳碰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像是一聲石頭。她彎下腰伸手去水中拿起它,圓圓的很大一塊,拿出水面時她發出一聲驚叫,那一大塊東西“叭”地一聲又掉入了水中。天哪,那走一個人頭的骷髏,舒子寅的手指正是插入它的眼眶中拿起它的。那人頭的兩排牙齒像牙科醫院裡的模型一樣暴露無遺,在拿出水面的那一剎那,舒子寅感到血沖頭頂,“哇”地一聲大叫中,手一松,那顆骷髏人頭又沉重地墜入水中。

  舒子寅拔腿跑出這片淺水區,沿途踩得水花四濺,連臉上也濺上了泥水。在水的邊緣她跌倒了,她感到蘆葦像箭一樣插滿她的四周。她爬起來繼續跑了一段路,然後坐在地上喘息。

  那是娟娟的頭嗎?她慢慢地冷靜下來想到,為什麼要害怕呢?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人都是一樣的,皮肉消失以後,頭骨就該是那個樣子,上生理課時,講台上不就放置過那東西嗎?看著自己的一身泥水,她為自己的驚慌失措感到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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