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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躲到了一棵樹後,坐下來,用耳朵搜尋著有沒有重新接近我的腳步聲。周圍的樹木在風中發出一片混響,但我受過訓練的耳朵還是能從中分辨出有沒有異樣的聲音。這就像一般人在人聲嘈雜中,能分辨出有沒有人咳嗽一樣。我聽出在樹葉的聲音中沒有異樣之後,心裡安定了一些,我確定剛才看見的人影不是幻覺,因為那人肢體分明,閃到樹後時一隻手還揚了一下。

  定下神之後,我為剛才的恐懼有點自責。我決定重新出擊,路線是沿著這墳的反時針方向去接近剛才出現人影的地方。我以手撐地正要起身時,右手掌心卻在糙叢中觸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我抓起它,看不清這是一個什麼東西。我開亮手電,在刺眼的光亮下,一隻女人的髮夾已捏在我的手中。這是一隻好看的髮夾,呈蝴蝶形,但金屬部分已完全鏽蝕,顯示出它掉在這裡已經很久了。我的心“咚咚”地跳著,興奮和恐懼混雜在一起。我明白了那人影的出現就是要把我逼到這裡來,要我來這裡看見她的髮夾。葉子說過,她來這裡打掃衛生時,看見過梅子的身影在樹後一閃就不見了,看來,這空墳之地,並不是沒有魂魄啊。

  我立即在發現髮夾的地方俯下身去,拔掉一些野糙之後,又用手摳泥土。泥土並不鬆軟,我想這是時間久了後板結起來的。而當初它一定是鬆軟的。我突然想到了白玫在電話里講的她做的夢,在一座寺院式的院中,她撥開了層層鬆軟的泥土,看見了死人。只是,她看見的死人是我。想到她這夢時我頓覺毛骨悚然,迅速把髮夾揣進衣袋後,再也不敢在這裡作任何思考和作為,我打開雪亮的手電光向圍牆的轉角處跑去,我爬上牆時沒有進來那麼容易,這也許是我的倉皇讓我的動作不得要領吧。終於爬上了牆,然後以連續性的動作向牆外跳下去。剛落地時,突然被一個人攔腰抱住。我不禁發出了驚叫聲,這讓我後來感到有失顏面,因為抱住我的人是啞巴,他抱住我只是不讓我摔倒。他和我分手後並沒回去睡覺,而是返身跟蹤著我,見我進了陰宅後,他又一直在圍牆外等著。他用手勢告訴我說,我、想、保護你。我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肩膀,啞巴是我的好兄弟。

  回到住地後,我躺在床上一直沒能睡著。我想像著五年前的事,梅子在閣樓上吊自殺後,楊鬍子是怎樣在漆黑的夜裡將她的屍體扛上山,又怎樣埋在那陰宅里的樹下的。這個過程一定很慌亂,以至於梅子的髮夾掉在了埋她的糙叢邊。而事後,傳言出來,梅子是調到城裡去了。我想起了公司總部銷售部的簡經理在電話里對我的回答,咱公司沒有梅子這個人。

  快天亮時,一個更可怕的聯想和推測讓我驚駭地在床上坐了起來。因為葉子現在正遇到可能被調到公司總部去的事。接下來,葉子如果在哪天莫名消失,那很簡單,說她調到城裡去了沒有人會懷疑。我作為當過特種兵留下的直覺,總是能從事物之間的相似性中發現危險的徵兆。現在最要緊的是,我得迅速將發現髮夾的事告訴葉子,並讓她知道她可能已經身陷危險之中。

  然而事不湊巧。第二天,公司總部來人了,這讓我一直沒有和葉子單獨在一起的機會。公司來的是上次接楊鬍子出去考察的王主任,另一位是公司副總經理,姓崔,大家都叫他崔總。

  公司最高層來人是商議墓園發展的事。村長也來了,和楊鬍子帶著的全班人馬一起,先陪領導看墓園。一行人先在院門外的空地上站下,崔總雙手叉腰地看著四周,村長和楊鬍子在他左右,不時指指點點,我聽出他們是在商議建造山門的事情。崔總說,這山門要建得氣派、莊嚴,還要吉祥。我們今天先定個大模樣,再找搞設計的人來出圖紙。至於投資嘛,我和村長下來再細談。

  接下來,我們便陪著崔總和王主任上墳山去。出我意外的是,像崔總這樣住在繁華都市裡指揮工作的人,對這蒼茫的墳山卻一點兒不忌諱也沒有怯意。他興致勃勃地在墳叢中走著,時而還停下來拍拍墳前的墓碑說,像這種石料,以後都要淘汰,要鼓勵客戶用大理石甚至更好的石料,這樣才能不斷提高我們單位的利潤率。

  第37章 偷進陰宅(4)

  在行走中,我好幾次故意掉到隊伍的最後面,可葉子並不知道我的用意,所以一點兒沒注意到我的行為。看來,天黑前很難有和她單獨說話的機會了。葉子一直和楊鬍子、崔總他們走在一起,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趁機表現她在這墓園的重要性,從而讓公司徹底打消調她去城裡的念頭。

  一行人很快進入了後山,還登上了建有大陰宅的山丘。楊鬍子說這陰宅的鑰匙沒帶上,不然就讓崔總進去看看。崔總擺擺手說,不用開門了,站在這裡不是都看見了嗎。他一邊說,一邊還後退了幾步,不知道他是對這陰宅突生怯意,還是想退後幾步看得更完整。

  然後,崔總站在這山丘上極目遠眺,還指著附近的幾個山頭和村長交談。我聽見他們在商量搬遷農戶擴展墳地的事。村長說,這事急不得,房屋賠償、重建,還有農地補償,一大堆事呢,我們得先把方案搞穩妥點才行。

  一天時間就這樣被崔總山上山下的折騰過去了。看看天色已晚,這領導該走了吧,可是不,還有村長家的酒宴呢。聽見這事時我正等著楊鬍子叫我同去,不料他卻招呼葉子道,走,一起去村長家,催總說一定要有你參加呢。

  我立即傻了眼。並不是對因為我和楊鬍子喝過酒而他沒讓我去而感到遺憾,而是震驚於歷史的一幕又重演了。梅子去村長家陪過酒,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她最後一次在眾人面前露面。而今晚,葉子又要去那裡了。這世界像海面一樣,船隻走過時怎知道下面的沉船呢。但我知道,因此我目睹葉子和楊鬍子走出院門時,心急如焚而又一籌莫展。

  天黑下來了,我獨自來到了村長家的院門外。我之所以這樣做,是想打斷這個事件的進程,這就像改變一次宿命一樣重要。可是,怎樣打斷這事件的進程,我並沒有主意。

  院門是虛掩著的,院裡無人,狗也還在後院沒放出來。我悄悄地溜了進去,看見房子轉角處的窗戶亮著燈光,我知道那是飯廳了。我在暗黑中摸索到房子的側面,有一扇窗戶大開著,我探頭望了一眼裡面,是廚房。我想起了村長跟著梅子進廚房,並抱著她強行摸胸的情景,可見廚房是酒宴中男人作案的高發地帶。我決定先潛伏進去。為了進屋後不弄出聲響,我脫掉了鞋子,赤著腳從窗口翻進了廚房內。然而,進屋後我才發現飯廳就在廚房外面,我既不能再往裡去,而廚房裡也沒藏身的地方。正在這時,我聽見蓮子的聲音說,我去給你們加點熱湯來。我心裡一急,然而情急生智,我一閃身站到了廚房的門後面。這門緊靠一面牆的死角,而人進進出出時,一般不會注意到這門是不是緊貼著牆。因此,我在接受特種兵訓練時教官就說過,門後是最方便臨時躲藏的地方。當然,知道了這方法後,帶給我的負面影響就是對門後常懷有疑心。我在城裡是單獨居住,每晚從報社下班回家,打開房門時我一定會把房門一直推到牆後才進去。如房門推到一半推不動了,說明門後有人。

  幸好像我一樣要把房門推到牆才進去的人並不多,所以我緊貼著牆站在廚房門後時,蓮子和村長都分別進過廚房端湯端菜,但他們對我的存在一無覺察。

  這樣,我便在咫尺之地監聽著酒桌上的情況。他們的說話大部分我都能聽清,不過一直沒聽出異常情況。酒桌上的聲音除了相互勸酒以外,就是崔總在獅子張大口地預測墳地幾年之後的利潤會達到大數字。我站在門後,感到光著的腳有些冷了,因為廚房的地上有水,我進屋時便把腳踩濕了。於是我想暫時離開,剛從門後出來,突然聽見有人過來,只得又閃身站到門後去。然而,我聽見的腳步聲並沒進廚房,可能是上廁所去了吧。

  這時,我聽見崔總又說話了。他說,村長呀,你兒子的事,不能怪葉子。你想調葉子走,公司是不同意的。你想,葉子走了,墓園再來一個女孩,你兒子仍會發瘋的。你兒子中邪了,你得想法治好他的病。才能根本上解決問題。

  村長說,我是沒有辦法呀,你說他這病怎麼個治法?

  崔總突然笑了,然後說,你看看你身邊的蓮子,這辦法不就有了嗎?

  村長猶猶豫豫地說,你是說,比著葉子的樣子,給我兒子找一個?可這話說來容易,要找到可難呀。葉子你說說,認不認識和你長得相像的女孩?

  正在這時,不知什麼地方響起“咚”的一聲,楊鬍子提高聲音問道,村長,你隔壁房裡有人嗎?

  隔壁房當然不是指廚房,但我聽見飯廳里有些亂,為了安全,我還是決定先退出去,再在外面的窗下觀望動靜更合適。

  幸好我及時跳出了窗外。很快,我在窗台下聽見有好幾個人進了廚房,接著是蓮子的尖叫聲,她喊著說,你們看,這地上怎麼有光腳板的腳印呀?接著是楊鬍子的聲音,喲,還真是光腳呢,五個腳指頭都清清楚楚的。接下來是村長的聲音,這聲音充滿恐懼,光腳的鬼,我給你燒了鞋子,你還追我幹什麼呀!

  屋裡頓時響起了一片嘈雜聲。崔總在說,我要走了,村長在不斷地唉聲嘆氣。沒想到,我的光腳板印產生了如此的效果,這個晚宴如果本來有什麼設計的話,到此時它的進程和結局已經被完全打亂了。事物的發展就是這樣,如果中途發生改變,那就像河流改道一樣,其結果會相去甚遠了。我為幫助葉子從梅子的軌跡上橫衝出來感到滿足。我趁亂溜出了村長的院門,在暗黑中回墓園去,路上,我甚至還吹了一陣子口哨。

  早晨,雲很厚,天氣陰沉沉的,可是葉子的氣色卻很好,我想這是公司已完全決定不調她走帶給她的好心情。看來,葉子還是很會在公司領導面前周旋的。不單如此,我甚至懷疑她與公司與楊鬍子達成了某種默契。因為昨天夜裡,她回到閣樓後,我便立即帶著那個髮夾到她房裡去了。我對她講了我翻牆進陰宅里去的經過,並把那個髮夾拿給她看。我說我懷疑梅子就埋在陰宅的樹林中,並且我還預感到梅子的命運正在她身上重演,所以我潛進了村長的廚房,打亂了他們的計劃部署。

  葉子聽我說話時有些驚訝,有些感激。然而,當她將那個髮夾細看之後,她卻出人意料地說,哦,這個髮夾是我的,可能是我打掃衛生時掉在那裡的。

  這結果讓我難於接受,我說,你再看看,是你的嗎,你沒看見都鏽成那樣了,沒有幾年時間能鏽成那樣嗎?

  葉子又看了看,肯定地說這是她的,鏽成這樣也許是那裡cháo氣重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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