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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我不需要。在別人家裡做事,我從不提我孩子的事,他們也不知道孩子葬在哪裡。有個祥林嫂的故事你知道吧,她的孩子被狼叼走了,她在別人家做事成天提起孩子,結果惹得別人嫌棄厭煩。我不做祥林嫂,做娘的痛孩子痛在心裡就行了。

  接下來,我問到孩子當初下葬時的情況,想從中發現楊鬍子為何懼怕小鬼的線索。可是,她的回答極為簡單,只說到她在省城沒有親戚,所以孩子下葬也是她一個人來的。她說下葬那天山上起了大霧,到上午都沒散去。她葬完孩子後,只有一個感覺,這就是人從生到死,都不是太真實的。

  這時,一輛長途客車已駛向了鎮口。她急忙起身說,我走了。我看著她越走越遠,突然,她又轉身對我喊叫著說了一句話,好像是謝謝關照她孩子的墳這種意思,我聽不清楚,因為她叫喊的時候正起了一陣有力的風,將她的聲音吹散了。

  在回墓園的路上,暮色便漸漸地起了。有趕路的農民不時從身後超過我,很快又消失在前方。我意識到我走得很慢,心裡在想著什麼,但要說出口,又覺得隻字全無了。

  快到墓園時,天已黑下來了。我突然看見葉子正面對我站在前面的路上。我走上前去時,她先發制人似的問道,你去哪裡了?吃晚飯也找不著你。我只好說,去西河鎮了。想買本書來在晚上沒事時看,但逛了逛書店後,沒找到合適的書。本來,在望見她站在路上的瞬間,我是想對她實說袁女士來掃墓這件事的,因為這事與她無關,只與楊鬍子怕小鬼有關。而我剛來墓園時,葉子就對我講過,這裡的人中,只有楊鬍子和周媽有些異常,只是我後來分析得出的結論是,這是她在分散我的注意力。既然大家都處在戒備中,所以我決定對我的行蹤也得作一些包裹。

  葉子聽完我的話說,你不是去買書吧?一定是去紫花那裡了,還在她那裡吃了晚飯,有肉,有那種好吃的野菜,對不對?

  我說,我說的話你不信,那隨便怎麼想都行。只是,我的肚子還餓著呢,廚房裡還留著我的飯嗎?

  她這才恢復正常語氣說,周媽把飯菜都給你留著的。我是吃了飯出來散散步,不然會長胖的。

  出來散步走這樣遠,我以前從沒見過。只是我不想揭穿她的心思,她到這路上來,只是想證實一下我是不是從西河鎮方向回來。

  我和葉子的關係,自我到這裡之後就一直陰晴不定,我無法明白這是我們哪一方的責任。這天到了深夜,我和葉子近來疙疙瘩瘩的關係又突然消解了。

  當時我正準備回屋去休息,上樓後看見葉子正站在閣樓的樓梯轉彎處,她對我做了一個讓我上樓去的手勢。我想她之所以做手勢,是怕被別人聽見吧。

  我走閣樓進了她的房間。她在書桌旁坐下,一直不說話。突然,我看見她有眼淚淌出來,便急忙問,出什麼事了?

  她說,楊鬍子剛才告訴我,要調我去公司總部工作。我說我不去。他說去城裡工作,比守墳地好多了。我說我不喜歡城裡。他就說,你再想想。不過這事正在和公司商量,如果公司同意並下了調令,你不走也得走了。

  這事來得太突然了。我明白這是村長的主意。為了三個月後他的兒子能脫離魅惑,他開始是想請峨眉山的高僧來驅走附在葉子身上的鬼魂,這事我對楊鬍子分析後,一定受到了楊鬍子的反對。於是,村長又出了這一招。這次楊鬍子沒找我商量,可能是覺得這辦法可行,對墓園影響也不大,走一個人再招聘一個人不就行了。

  而葉子拒絕此事的堅決態度,以及想到要離開這裡的難受,使我想起了她講的她的身世和來墓園的原因。因為要不是她在這裡肩負著侍鬼救父的使命,去城裡工作是會讓任何人都高高興興的。這一下,我突然找到了我和葉子的關係陰晴不定的原因。那是我對她沒徹底消除疑心造成的。一個人只要對另一個人不信任,那人也會反過來戒備你的。道理就這樣簡單,我卻一直沒明晰過。

  要坦誠從我做起。於是,我對葉子講了村長在她身上所施計謀的全部情況。葉子瞪大了眼睛,不斷地說,那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我想了想說,有辦法了。據我和楊鬍子喝酒時所知,他雖然沒有父母,卻是個很講究孝道的人,這也許是他想盡孝而不能的反作用力形成的吧。既然這樣,你不妨將你之所以在這裡守墓的真實原因告訴他,我想這會感動他並讓他取消調你去城裡的決定。至於村長以後再給他出什麼鬼主意,咱們見招拆招,會對付過去的。

  葉子的臉上有了喜色。她也坦誠地對我說,我來這裡守墓的真實原因,之所以沒對任何人講過,是怕別人說我封建迷信。那次講給你聽,是因為我發覺你一直在懷疑我。我知道你心裡在想,這麼一個女孩,讀過很多書,為什麼要在這裡守墓?所以,我不得不對你講了真實原因。現在,我就按你說的去做吧,只是不知道楊鬍子能不能理解。還有,村長那邊給他的壓力,不知他能不能頂住。

  我說,走一步看一步吧。其實,這事的根源是壞在羅二哥那小子身上,你說他為什麼對你痴迷得要命呢?

  葉子說,這事我也覺得奇怪。也許,原因在上輩子吧,誰也不會知道的。

  我又說,羅二哥這人其實也沒什麼不好,你怎麼會那樣討厭他呢?

  她說,討厭或喜歡一個人,原因都不是在此生中能找到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還有,我在這裡侍候鬼神三年期間,按規矩也是不能談情說愛的。

  今晚和葉子說話,讓我一直處於隱隱的興奮中,因為我們已互相信任互相交心了。但是,她最後說的“三年之內是不可以談情說愛的”這句話,卻讓我一下子掉入失望之中。儘管她這話並不是針對我說的,但我的失望說明了我對她深懷愛意。是的,深懷愛意,這還用說嗎,從我初到這裡在墳山上和她牽手開始,這種子就發芽了,一直到最近的將她從舞會上救出來,如果只有特種兵的勇氣而沒有愛情的力量,我能在一瞬間想出斷電救場的絕妙辦法嗎?而此刻,她說的“不可以”三字像蜂群一樣在我腦子裡“嗡嗡”地揮之不去,使我有些暈眩。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我和葉子都驚了一下。葉子問,誰?門外回答說,我。是小弟的聲音。

  葉子開了門,小弟站在門口說,楊鬍子讓你下去一下,他還在院子裡乘涼,說是有事找你。

  我注意到,小弟說話時第一次沒有怯意,並且面對葉子也沒有臉紅。我心想,這小子怎麼突然就長大了?當然,他這狀態並不讓我高興,也許我已經習慣了那個怯生生的小弟。

  小弟傳完話後便返身下樓去了。葉子緊張地問我道,他又找我做什麼?我說,也許他已改變了主意,也許想繼續勸說你,沒事,你下去後隨機應變吧。如他繼續勸說,你就按我給你講的辦法做。

  我和葉子走出房門,葉子將房門“咔嚓”一聲鎖上。這一聲鎖響使我想到這之前我還想溜進這房裡來察看,現在想來,我的想法真不夠朋友。並且我還認為我愛著她,兩個人有這樣談戀愛的麼?當然,這也不能全怪我,怪只怪這墳山太讓人頭昏腦漲了。

  第36章 偷進陰宅(3)

  我終於在夜半進入了那座大陰宅中。翻上圍牆時,堅硬的琉璃瓦碰破了我腿上的一點皮,可能還出了點血,不過我在跳入漆黑的院中時想,腿上有點血沒什麼不好,血能避鬼,如果這裡真有鬼的話。

  在這之前,我本是有十分的把握讓葉子帶我進這裡來的,因為我和她的關係已進入歷史上最好的時期。出我意外的是,她仍堅持要等到她打掃衛生時再帶我進去。她說楊鬍子要求很嚴格的,不能讓另外的人進去。若是她私自打開院門被楊鬍子發現,楊鬍子一怒之下要她走人,那事情就嚴重了。況且,調她去公司總部的事還懸而未決。她的小心謹慎想來也有道理。她說,她現在擔心的就是這事,昨天晚上楊鬍子再次和她談話時說,公司已來電話,原則上不同意調動葉子的事,因公司總部現在已有人浮於事的現象,現在重要的是加強基層力量。而西土墓園正處在大發展前夕,所以人員只能增強不能削弱。葉子聽後大喜,所以自己的經歷也不用再講了。不過,楊鬍子對此事留下了一個尾巴,他說,公司不是說不同意而是說原則上不同意,說明此事並不是沒有變數,當然,以我的經驗,最後不同意的可能還是大一些,你先安心工作著看吧。

  既然如此,我也不願再為難葉子,這天夜裡是我和啞巴巡夜,走到後山處時,我用手勢對啞巴說,你、先回去、睡覺,我、想多走一會兒。啞巴不解地眨著眼睛,但還是聽從了我的吩咐,轉身往回走了。

  我登上了後山上這座山丘,在白天已偵察好的圍牆的轉角處爬了上去。我跳進牆內時並沒有立即打開手電,因為手電光雖說可以讓我看清眼前的東西,但同時也讓我這個闖入者暴露無遺。我跳進牆內時是用足尖先著地,這使我著地時幾乎沒有聲音。

  著地後我一動不動地蹲了一會兒,同時用耳朵迅速地聽著周圍,以便確定有沒有因我進入而出現的反應性的聲音。院內漆黑而寂靜,在一座大墳和樹木的黑影中,蟲鳴在夜半時分已很稀落了,有繼續在糙叢石fèng中鳴叫著的什麼蟲不會超過三隻。

  在我的眼睛已適應了這裡的黑暗後,我開始行動。我先圍著這座大墳走了一圈,發現它占據著院內的絕大部分面積。墳的周圍全是粗大的喬木,顯然是建墳時從外面移植過來的。從院門到墳墓比較開闊一些,地上鋪著地磚。墳墓的正面立著足有兩人高的墓碑,墓碑上建有拱形的頂,有飛檐,使這座墓碑看上去像是一道拱門。墓碑是白色大理石做的,我開亮了手電照著它,墓碑上還沒有文字,表明這確還是一座空墳。在從院門進來的左側,有一座小小的亭子,亭子外還連著一條幾米長的廊道。在我的手電光下,亭子和廊道都很乾淨,石欄上也沒長青苔,我想這都是有人定期打掃的緣故。

  我關了手電,在廊道的石柱上坐下。我想這墳葬了人之後,這亭子和廊道應是亡魂休息和散步地方了。而現在,這裡除了石料、泥土、樹木和遍地荒糙外,人的骨灰和魂魄都還離這裡很遠,這是一個沒有神秘的地方。楊鬍子將院門的鑰匙看得那樣重要,也許僅僅是聽從這墳墓主人的要求吧。

  這時,我的臉上感到了一陣冰涼,起風了。夜半的風吹起時總是顯得突然,就像在不好的天氣里你坐在屋裡,突然就有人將門撞開了一樣。風吹過來,在突然的涼氣中我本能地裹了裹上衣。周圍的樹木都不安靜起來,我無端地覺得該趕快離開這裡了。我走出廊道,肩背上立即被什麼東西擊打了一下,我迅速轉身,看見一段枯枝正碰到我身上後又落在地上。同時,我在還來不及感到釋然的這一瞬,我看見一個人影在一棵樹後閃了一下。我身上的毫毛立了起來,本能地後退,再後退,一直退過亭子到了墳墓的另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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