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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經驗?”
“就是沒有拜訪死者家屬的‘技巧’。”年輕人答道。
“你是笨蛋嗎?”我說。
男人答道:“我是很多東西都不懂,真是抱歉了。”
“我也……”
我也沒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技巧”!開什麼玩笑!
“你走吧!”說完這句話,我正要關門,男人卻把半個身子探進來,卡住門要阻止我。
“你幹嗎?再這樣我報警了!”
“我讓你生氣了嗎?”
“還用說嗎!你這人怎麼回事啊……”
這人怎麼回事?比起這個問題,更讓人在意的是我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似乎沒有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啊。
不,不是。
我現在很累,精神狀態應該不太平常,雖然裝出很平常的樣子,但其實並不平常。
因為,我的獨生女被人殺了。
兇手也還沒抓到。
都已經過了幾個月了還沒抓到。
不,不對,是“才”過了一年不到,說什麼“都已經”比較奇怪吧。
我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剛剛平復了一些,但只是剛剛才平復下來,並不是完全平復了。
“不是我說你,你這人說話太不知輕重了,你知道我現在的處境嗎?”
“唔……我不是說了我不懂嗎……”男人答道。
這是順著我的話說嗎?
我把男人往外推。
“等等,等下,餵……”
“你給我出去!”
“鹿島女士。”年輕人的口氣似乎有些不耐煩。
讓人冒火。
“別叫得好像我和你很熟一樣!”
“這樣都不行的話要怎麼稱呼才行?我沒有直呼你的名字啊,還是應該叫阿姨才對?”
真是個沒禮貌的男人!
火氣直往我腦門上沖,我抓起堆在鞋柜上的成沓的電視雜誌往年輕人身上打,應該說是砸過去更對。那些雜誌在砸中的瞬間離開了我的手,掉在狹窄的玄關里,散落一地。
“太狠了,你等一下啊。我沒打算惹你生氣,因為怕被說性騷擾什麼的,我都特別注意過叫法的,不太好稱呼啊,那個,對年長的人的稱呼……”年輕人說著。
二十五歲不到吧。
三十歲以下的男人在我看來都是孩子,怎麼也沒辦法當成異性來看待,只能當孩子看待。
以前我並沒有這麼覺得,但是這種生活——這種悲慘的生活,讓我的心變老了。
真恨啊!
而我也不想讓這種男人看到我過的這種生活。
我遮擋住男人的視線,感覺男人想越過我的肩膀往房間裡偷看。隨著我身體的移動,年輕人的頭也在動。
果然,這傢伙想往房裡看。
“你在幹什麼?我說了,請你離開。就像你說的,我女兒已經死了,已經不在了!”
“我知道她不在了。”
“你真的是在耍我玩嗎?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明知道我女兒被殺了,說什麼要上香就要進來,算什麼?你是打算在背後笑話我這個老太婆看到年輕男人就笑眯眯地讓人進屋嗎?”
“等等,”男人一直盯著我的臉,“你是不是誤會了?”
“沒有誤會!你快給我回去!”
我推他。
男人肩膀很硬。
“等等,等等……”
男人踉蹌了一下,似乎想要站穩,伸出了手。我又推搡了他一下,把他往外趕。
男人想伸手碰我的肩膀。
“不!”我叫起來。
別碰我。
在被抓住前我甩掉他的手,男人一屁股摔在地上,坐在玄關上。雖然不是坐下去的,但看上去像是坐在那裡。
“好兇啊……”
原本半開的門因為男人的背靠著,完全打開了。
“是啊,我就是凶老太婆!你快點兒給我滾出去!”
我撿起散落在地上的電視雜誌往男人身上扔去。
男人護住臉,身子向後退去。
“我還有事呢。”
“有什麼事?你找我幹嗎?你是來做推銷?”
“我不是來推銷東西的。”
“那來幹嗎?報社的?傳教的?我不會聽你的勸說推銷,也不會捐東西的。”
“不,我是……”
外面傳來了動靜。
是鄰居。
住在隔壁的是一個姓藤川的老人,名字我不知道。大概是60年代中期出生的,現在一個人住,是個人挺好挺會關心人的老婦人,對我也挺親切的,但是我非常討厭她,煩死人了,和她是一點兒辦法也說不到一塊去。
“鹿島女士,怎麼了?”果然是她。
外面傳來尖細的老人的聲音。
她人是很好,不,我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她總是擺出一副關心人的樣子沒禮貌地打擾別人的生活,是想帶著好意吧,不,就是一番好意吧。
但是,卻無比地讓人厭惡。一和她說話心情就會變糟。真希望她一輩子都別來找我。
最討厭看到那種老好人的臉,總是不害臊地發表著幼稚的大道理。
世間認為正確的事毫無疑問就是正確的,所有人想的都應該一樣——這種人說話時都以這個為前提。但是,並不是誰都活得那麼順利,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對,但人卻被逼得非要這麼做——這種事情多得數不過來。
“沒事!”我大聲叫道,一邊瞪著男人。
“真的嗎?好像聽到有人吵架啊?”
老太婆越走越近。要是被她看到現在這情形的話……
“沒事沒事,真的沒事。”
說著,我小聲叫男人快站起來,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強行拉起來。
“快走。”
“但是……”
“哎呀,這位是?”
別過來啊老太婆!鄰居探出頭來。
“沒事沒事,都說了沒事了。”
“真的?但是剛才聲音很大……”
“啊,我是亞佐美的……”
“哎呀,原來是亞佐美的朋友啊。”
鄰居說著,眉毛皺成了八字。這老太婆很自以為是,對她來說就沒有其他可能性了。什麼朋友?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這麼亂說話。
不!
就是因為程度不同,我也一直把這男人當成小孩子對待。仔細想想——不,不用想也知道,比起這男人,我和鄰居的年紀更相近。
我看著鄰居的臉。
“唉,亞佐美真是可憐啊。”
幹嗎要擺出一副那麼傷心的表情,你只不過是個外人吧!
鄰居那張臉好像真的要哭一樣。
煩死了,比這個男人還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