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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說不曉得了,大家都相信自己跟別人是一樣的。眾人認為自己看到的世界跟別人看到的一樣,深信不疑。絲毫不懷疑,大家都如此深信地過活。

  所以像她那種看到異於他人的事物的人,會遭到排除。

  只要感覺自己跟別人有點不一樣,就會立刻修正為一樣,把不同的地方隱藏起來。

  齊頭並進。撕破嘴也不會說出自己與眾不同,別說是與眾不同了,人們更是堅信自己才是普通、自己才是基準。

  那種東西,

  不是比幽靈更要噯昧模糊嗎?

  自己自己自己。自己是這樣自己是那樣,自信十足地如此宣稱的自信究竟是從哪裡來的?主觀界定了整個世界。

  難道人們從來就不會想要放棄這個主觀嗎?

  就不會想要拿掉自己這個眼鏡來看世界嗎?

  我很想。

  我想用別人的眼睛看世界。

  我想要看看現在當下的自己的後腦勺。

  我在高中時,不小心說出這件事了。學長對我的話很有興趣。

  「你說的沒錯。」

  學長說,仰望夜空。

  當時是夏季的夜晚,我們待在戶外,滿天星斗。

  「你覺得外星人存在嗎?」

  學長唐突地接著說。我回答,我不知道。我一直認為那種東西多半都是假的,不過也覺得好像不能說不存在。

  「宇宙浩瀚無窮,銀河系有著數不清的星星,銀河系裡有好幾個宇宙,所以應該也有無數的智慧生命體。到這裡都沒問題,很有說服力,我也這麼想。這當中也有科學發達、文明先進的種族吧。這樣的推論也沒問題。可是啊……」

  仰望天空的學長說到這裡,轉頭望向我:

  「就像你說的,我看到的世界跟你看到的不一樣。」

  明明一樣是地球人呢——學長說:

  「我認為地球人跟地球人以外的智慧生命體溝通的機率是零。我們連跟貓狗都無法溝通了,只是自以為與它們交談、自以為相互理解罷了。狗看到什麼、在想什麼,我們完全無法理解。狗會親近人類,是為了活下去。狗是為了獲得食物而迎合人類罷了。人一廂情願地把貓狗當成人看待,單方面地對貓狗感覺到友情和愛情,這是大錯特錯。喊什麼貓咪貓咪,傻呼呼地去呵護貓,那只是在虐待動物,貓只是在忍耐而已。因為它們學到只要忍耐就有飯吃,所以逆來順受罷了。」

  關於這一點,我也是抱持相同的意見。

  「比方說,假設有無限接近人類的外星人存在。可是他們的尺寸比我們大上千倍,那會怎麼樣?或者只有我們的千分之一大呢?我們用我們的格局去看萬事萬物,但那只有在這個地球上才適用。你覺得我們可以跟千分之一大的對象對話嗎?時間也是一樣。一天一小時一分鐘一秒鐘,全都是以我們的身體和這個地球為基準計算出來的單位。如果對方是感覺千年就像一秒鐘的種族,我們才剛站到他們面前就死掉了。如果碰到在我們的一秒之間過上百年的種族,對方會在我們的眼前化為塵土。」

  所以絕對不會碰上—學長說:

  「就算碰上了,也無法相互溝通。百分之百不可能。」

  就連你我都無法相互理解了——學長說。

  ——嗯。

  沒辦法的,我心想。

  我想到還有時間的問題。

  用不著搬出外星人比喻,我和學長雖然在這個世界共享同樣的時間,但是學長和我的時間流速應該不同。時間的流速是非常主觀的,現在的我活在這樣的速度里。可是學長或許正飛快地度過他的人生,也可能相反地過得非常悠閒。

  我的一秒和別人的一秒一定不一樣。

  從一到十全都不同。

  聽到的聲音、聞到的氣味、摸到的觸感一定也都不同吧。

  這樣一想,我開始覺得學長看起來像個外星人了,然後我立刻轉念覺得我自己才是更加醜陋、瘋癲、扭曲的外星人。

  其他人應該不會思考這種事吧。

  其他人都能夠相信自己吧。

  學長接著說了:

  「可是啊,要是說這種話——說人類絕對不可能碰到外星人,噯,幾乎所有的人都會說,你這人真沒想像力,對吧?」

  可是那又算哪門子想像力了?——學長氣憤地說:

  「金星人、巨蟹座星系外星人,什麼都好,以為它們長得跟我們外型相同、說同樣的語言、一樣吃飯拉屎睡覺,這種想法哪裡叫有想像力了?只想得出那種愚蠢的東西,說這就是想像力,真是教人幻滅。」

  在特攝片和科幻片中里登場的外星人的外形雖然古怪,可是在這些方面卻跟人類沒有兩樣呢——學長不知為何憤慨地說;

  「就算語言不同、外形跟人類不同,可是像是把空氣的振動理解為聲音、把光的反射當成視覺這些基本構造不也全都一樣嗎?如果把空氣的振動理解為視覺、把光的反射當成聽覺,光是這點不同,世界就會整個翻轉過來了呢。」

  世界,翻轉。

  如果翻過來,就會變得跟我一樣嗎?

  「我們絕對無法跟翻轉的世界相互溝通。」學長斬釘截鐵說,「或許就連彼此的存在都無法察覺。」

  或許吧,我想。

  「我說啊,」學長說,「我覺得這樣擴展所有可能性才叫做想像力,所以神秘與合理並非相對立的。合理的前方有著神秘。把非合理當成神秘是錯誤的,認為合理就是否定神秘,我覺得這種跳躍性思考太愚蠢了。」

  所謂科學就是實證主義,對吧?——學長又說。

  「可是,有些事情是人類無法實際證明的。不,人類無法證明的事或許比能夠實證的還要多。比方說,假設有個實驗必須花上千年才能看到結果,實驗結果就只能用預測的,無法實證。」

  只能請千年龜來幫忙實驗了——學長說著,笑了。我一本正經地聽他說。

  「像是每十萬年才發生一次的自然現象,就無法觀測。就算那是每十萬年整就一定會發生的完全相同的現象,對人類來說,在目前也是只發生過一兩次的事,所以就成了偶然吧。就算是每一萬年也沒有多大差別,或許也有些現象是每一萬年就會發生一次的吧?」

  學長再次仰望天空。

  「舉個例好了。假設每十萬年只有一次……在短短數秒之間,這片夜空會染成一片血紅好了。不,這樣不好玩。我想想,假設天空看起來會有一條巨大無比的魚游過去好了。任誰來看,都會覺得這是幻覺吧。就算全世界的人同時都看到了,還是會把它當成幻覺吧。如果不是幻覺,那就是神秘,是神秘現象。可是那或許就是這樣的法則。」

  法則?

  「既然是法則,那就沒辦法了。十萬年前,或許腦袋還不發達的人類也曾經看到過。二十萬年前的舊人類可能也看到了。在那之前可能是恐龍還是其他生物看到了。」

  就算看到了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吧—學長說著,笑了。

  「我覺得這種荒誕無稽的想法才叫想像力,所以我非常明白你的意思。我認為你所想的事,從一般角度來看相當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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