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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子以一貫的語氣說道,如同初到榎木津辦公室時那樣,很鄭重地低下頭去,走出館。

  我們,不,我可能帶給她的是不成希望的失望。如此一想,我也很傷心。

  「老師,榎木津先生究竟怎麼啦?」

  像是在等涼子的背影看不見以後,中禪寺敦子小聲地問道。

  「已經拿那傢伙沒辦法了,在這時要跟他絕交!」

  雖是自暴自棄地這麼說,我感到非常地不安。如今線索只剩榎木津的幻覺了,宣布了絕交宣言後,究竟我一個人能夠解決嗎?

  「榎先生說了什麼嗎?」

  「那……」

  中禪寺敦子皺起眉頭,做出簡直像極了她哥哥的表情。

  「很奇怪耶!」

  她說道:

  「我在調查建築物周圍時,榎木津先生精神恍惚地走了出來。唉呀,我以為發生什麼大事情了,大聲地喊他。喊了兩三次都沒有回音,第四次的時候才終於回過頭來,啊,阿敦,然後問我,你喊了我幾次?」

  「然後呢?」

  「我回答喊了四次,他說,啊,原來如此,簡直就是自以為是的贊同著。」

  「什麼嘛!]

  「然後說道,■我的耳朵不會關閉的■,可是竟然聽不見,原來如此,這種事竟然也會發生,那也沒辦法……接著說,阿敦,絕不要進那個房間,立刻叫警察來!」

  「那麼,你連絡警察了嗎?」

  「怎麼可能,我連電話在哪兒都不知道,沒法子連絡呀!」

  榎木津的言談舉止愈來愈無法理解。如此一來,他再有什麼幻覺也不能信任了。說起來,他看得見別人的記憶這件事本身,其實根本就是囫圇著京極堂的見解而已吧。實際上,榎木津不過有十二分的可能性是善於隨身附和的社會不適應者罷了。

  我簡短地將房間裡的情形和梗子的證言轉達中禪寺敦子。但是,一個勁兒地掩飾自己的動搖。

  「那麼,剛才的門終究是第二密室的門了……」

  根據她的調查:門依舊緊緊地關閉著,完全無法打開似的。為了慎重起見,我走到那裡看了一下。我也曾試探地問了,在中途,是否可能從天花板脫逃?牆壁是否有缺口?但中禪寺敦子的調查相當鎮密,別說牆壁了,到屋頂為止(她好像竟然利用靠著的梯子,爬到屋頂做了調查。她哥哥要是知道了,一定臉孔漲紅地發怒吧,我很佩服她做事的徹底),總之,在建築物的外觀方面,好像完全沒有發現任何疑點。只有位於極高位置的換氣孔,有三個,是開著的。那裡面由於有書架檔住,無法確認是什麼情形,但是別說人了,連小貓都不可能通過。

  草長得很茂盛。可以得知長時間沒有人頻繁地出入。這裡面果然和密室同型的「第三扇門」門上,垂掛著一個有如附在江戶時代倉庫上那種非比尋常巨大的鑰匙,這個鎖正如她所說,再怎麼推或拉都不會動。

  「這樣的話……你所說的幾個可能性中,好像只剩下『全部的人都在說謊』案例了……」

  「不,老師,現在發生了其他可能性喔。」

  和無力的我的聲音相較,中禪寺敦子用非常有精神的語氣說道:

  「外面的三個人里,案例是『有一個人握有這裡的鑰匙』……或者牧朗氏本身是『握有這裡的鑰匙的共犯』。」

  我和中禪寺敦子正確地沿著走過來的路,走向舊館。進入新館後,走到研究室去。為了收回綁成一捆的日記和研究筆記,中禪寺敦子的手伸向堆在桌上的筆記的繩子時,筆記竟奇妙地歪倒整個掉落了。

  「奇怪,我綁得很結實的……」

  中禪寺敦子因為得重新綁,說道,你先走。我照她所說走出房間,穿過堆積著瓦礫的崩壞的部分,走到迴廊。

  「關口先生。」

  由於從我想不到的方向傳來喊我的聲音,所以起初以為是幻聽。

  「關口先生。」

  是涼子。

  涼子站在中庭那白色的花壇前。

  我慌張地從迴廊走到中庭去,仿佛被吸住了似地走近她。

  啊,她的四周果然沒有顏色,是黑白的,我想。

  白色的花,大朵的有如樂器小號似的……

  「是多啾樂(音譯)。」

  「啊,是這個名字呀……?我不知道……我還以為是朝顏(譯註:牽牛花的一種)呢……」

  涼子說道,摘起藤蔓長得靠近她的臉的花,把一樣蒼白的花拿近臉。

  「別這麼做,那花有毒。」

  多啾樂是以「朝鮮朝顏」知名的茄子科榎物,另外還有一個別名又叫「癲茄」。含有三種會使精神亢奮的生物鹼(alkaloid)。特別是花葉種子裡含有很多這種振奮精神物質,攝取的話會引起妄想狀態。

  我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動作後,說明了這件事。

  「暖……這麼恐怖的花嗎……?不過,這種花為什麼會長在這裡……?」

  「多啾樂也很有藥效。特別是自古以來,就以作為催眠藥、鎮痛、止痙攣藥著名。這裡既是老牌醫院,栽培這種榎物並非不可能。那個華岡青洲(譯註:一七六〇--一八三五年,江戶後期的外科醫生,在日本第一個施行麻醉手術成功的醫生)所調的日本最早的麻醉藥,很多成份,應該就從這個多啾樂--朝鮮朝顏當中精製的。」

  涼子由於面對我這裡,我就那樣抓著她的手腕,正好形成面對面的姿態。

  「在建新館和別館以前,這一帶,全在從事藥草栽培的樣子。但隨著法律制定禁止私自製造藥以後,慢慢地荒廢了。這個中庭就成為遺蹟了。所以既不漂亮又什麼都沒有,就長些令人嫌惡的草……其中,只有這種花好看,我從小就只喜歡這種花。因此花園因為戰爭荒廢了以後,也只覺得這種花很令人憐惜,照顧了它……沒想到仍然是草呀。」

  涼子說道,不僅沒有掙脫我的手,反而短縮了距離,蒼白的臉靠近了我旁邊。

  「你連藥學都很清楚呢,關口先生……」

  涼子的視線捕捉了我的眼睛。

  我宛如被蛇魅惑的青蛙般動彈不得,只能凝視著她的眼睛。

  --儘管我知道不能看,但即使連閉上眼睛都做不到。

  「我在學生時代曾有段時期想學神經醫學和精神醫學,所以對藥物在極有限的範圍內,只擁有簡單的知識,並不是特別的了解。」

  涼子正當我說著那不算辯解、也不是自誇的話時,突然晃了一晃。

  我慌張地試著要抱起她,將手環住她的身子。

  「關口先生……」

  我無法靠近著看她,把臉別了過去,眼前是一朵白色很大的多啾樂。

  我聽到心臟的跳動。

  眼前一片白。

  腦子裡變熱了。

  涼子的呼吸吹在耳鬢。

  涼子以不勝悲戚的聲音說道:

  「請幫助我……」

  我答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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