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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把平野疲憊不堪的視線……誤以為是直視本質的公平視線或是越境者的視線了。”

  葵點點頭。“他沒有在我身上尋求女性或男性特質,而我……愛上了那樣的他。我瘋狂地愛上了他,我想……應該是這樣的。”

  柴田原本端正的臉糾結扭曲地看著葵。

  不用說,室內幾乎所有的人都啞然失聲。

  天生麗質、眉清目秀、聰明伶俐、才色兼備的資本家千金——就算用上一切的讚美語詞都無法形容的秀異女子,竟然會對連續獵奇殺人犯一見鍾情——真有這種荒唐的事嗎?

  ——這也是階級意識的陷阱嗎?

  與這些無關。管它是牡丹餵牛還是水底納瓜,喜歡上的時候就是會喜歡上吧。木頭人伊佐間雖然不是非常明白,但是地位、價值觀匹不匹配,都與戀愛無關吧。

  葵整個虛脫無力。“所以,因為我喜歡上他,所以藏匿他——或許這才是真實。這樣,就不需要道理了吧。只需要一句話就可以解釋,就算因為這樣,做出了不合道理的行動來,也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吧。可是,我一直看不到這句話。所以我才會耗費繁多的話語,事後努力地構築理論……也說不定。”

  “為什麼?”木場說。

  “因為這一點都不像我啊。”葵答道。

  “愈簡單的事……就愈難說出口呢。”刑警好像在說自己。

  “如果我坦率地承認我喜歡他,或許我就會採取行動,阻止他繼續犯罪。或許我會勸他自首,也或許能夠拋開立場和思想……”

  “可是,”葵說,“我做不到,我是個無法盲目投入戀愛的人。”

  “因為你……一直被這麼規定著活過來嗎?”

  對於中禪寺的問題,葵予以否定:“不。我會被他吸引,其實還有另一個理由。惟獨這件事……中禪寺先生應該也不知道。”

  葵說到這裡,大大地吁了一口氣,然後她端正姿勢。“這與主義、主張或思想無關——我是個無法進行生殖行為的女人,我天生就缺少懷孕、生產這種層層束縛女性的機能。我沒有生殖這個談論女性時不可或缺的事物,卻不斷地談論著女人,主張自己是女人。所以,或許我在心底是嫌惡著性這件事的……”

  葵慢慢地環顧全員,說道:“我是個陰陽人,在醫學上……是男性。”

  伊佐間不懂她在說什麼。

  “葵!你……瘋了嗎?”真佐子大叫。

  “母親,是真的。我十八歲的時候……就知道了。當然,我沒有告訴你。除了主治醫師以外,沒有人知道。我嚴厲地囑咐醫師保密,也沒有告訴任何人。這是……我第一次向外人告白……”

  她很冷靜。

  “葵小姐,你……”中禪寺抓著頭髮。

  “我知道,中禪寺先生。我之所以無法完全擺脫陽具主義,與我肉體上的特徵完全無關。我在生理上雖然是雄性,即使如此,我還是……我依然是……女人……”

  ——男……女。

  “我一直隱瞞著這件事,因為我覺得女權擴張論者的急先鋒竟然是個男人——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好不容易悉心帶領過來的同志,士氣也會因為大為受挫吧。可是,這些都只是藉口,這只是單純的肉體上的特徵。性別這種東西,只是文化、社會所決定的一種形式,並不是本質,與生物學上的性別是男人,或戶籍上的記載是女人,都完全無關。我就是我,既是女人,也是男人。”

  “真希望讓杉浦先生也聽聽這番話呢。”陰陽師沒有看葵,靜靜地說。

  “剛才和你談過之後,我發現了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羞恥的事。覺得羞恥、一徑隱蔽,才是深值我心中的歧視心態的病根。中禪寺先生,以你的話來說的話——俯身妖怪離開了。”

  葵第一次溫柔地笑了。

  好高貴。伊佐間心想,她不是陰陽人,而是兩性兼具。

  不是哪邊都不是,而是哪邊都是……

  原來如此,人本來就是這樣的生物,人原本即使男性也是女性吧。或許性別不是被決定,而是由自己決定的才對。

  伊佐間總算脫離了陰中的陽氣——蓑火中的惡寒。

  葵開口了:“柴田先生,所以那個人不對我要求性方面的關係,讓我對他產生了過度的好感。我單方面地把自己的幻想強壓在他身上,結果使得他一再地犯罪,然後讓你的未婚妻——甚至讓自己的妹妹犧牲了性命。不對的人……的確是我。”

  “葵……”柴田的憤怒倏地從肩頭溜走了。

  一時之間,沉默支配全場。

  中禪寺打破了僵局:“葵小姐,我想請教你。平野有沒有告訴你,他在殺人之後把弓榮女士的鞭子帶了回來?”

  “鞭子?我不知道。”

  “山本老師的眼鏡呢?”

  “這我也不知道。”

  中禪寺眯起眼睛,皺起眉頭。木場開口道:“你為什麼……把平野送到那間告解室去?鑰匙呢?你怎麼會有?”

  “恰好當時——剛進入九月的時候,我拿到那個房間的鑰匙。一想到碧的不幸,我真的覺得這實在太恐怖了,但是那個時候……我覺得那裡是個絕佳的藏身處。”

  “你……還是不能說出……是誰拿給你的嗎?”

  葵看來真佐子一眼,然後說:“是曾外祖母給我的。”

  “什麼……”

  茜大受打擊。

  這種屏住呼吸。

  “我記得是姐姐——你來叫我的。你說曾外祖母叫我,我去到房間一看,曾外祖母說她有東西要交給我,然後把那把鑰匙給了我。曾外祖母說:‘這是伊兵衛的遺物,是學校打不開的房間的鑰匙。’我問為什麼要給我,曾外祖母說:‘你不是在那裡念書嗎?’”

  “痴……痴呆了嗎……”

  葵點點頭,然後說:“姐姐,可以不必再瞞了吧?告訴你那三名娼婦的事的——也是曾外祖母吧?”

  “葵……”

  “是、是嗎?”

  茜無力地點頭。

  這一瞬間。

  伊佐間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他以為黑與白的洋館顫抖起來了。

  事實上,抽搐般的律動包圍了伊佐間。

  所有的人都戒備起來。

  真佐子——在笑。

  總是堅毅無比,就連主動說出家中秘密時,依然一派莊嚴的真佐子,竟高聲大笑。

  “這下子終於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那個女的痴呆了?沒的事,她根本沒有痴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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