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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呀,為什麼你那裡叫木津禰呢?有什麼由來嗎?”

  這個人什麼都要問。“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我其實是被雇來的。我來之前那裡叫木津屋。到那裡安頓下來之前,我一直在外頭混生活,還得了個不怎麼好聽的外號——野干。人家告訴我野干就是狐狸,所以就取了這麼個名字。可最近又聽說那其實不是狐狸,反正我也懶得去管。”又市曾說野干不是狐狸。野幹嗎?百介說。“我聽說,那本是一種叫作射干、介於狐與狗之間的異國野獸,非常兇猛,但是我們這裡並沒有。”

  好像是這麼回事。阿榮回答。

  從竹林出來之後,二人便已經身處小山丘。既沒有城鎮也沒有村莊,好像走在山路上,周圍什麼都沒有。下了山丘之後,一片荒蕪的土地在眼前鋪展開來,地面上零散地長著枯草和灌木。

  “管他是什麼呢,反正只是個名字而已。”

  “是嗎?嗯,這附近該不會碰巧有什麼地方棲居著很多狐狸吧?看上去的確很像狐狸出沒的地方。”

  “或許有吧,但我沒見過。”

  “可是,你卻見過狐火。”

  “那真的是狐火嗎?”屍骨里流出的絕望在燃燒——又市是這樣形容的。“當時確實是燒起了不小的火。可是,狐狸能點著火嗎?”

  “比起將小孩養大成人,我看可能性要大得多。”

  “那倒也是。”

  “據說狐狸只要得到牛馬的骨頭就能施法。可能其實也因為骨頭裡含有磷吧,這種物質可以燒出陰火。在墓地里燒,那就成了鬼火,在路邊上呢,就是狐火了。我覺得可能是這麼回事。”

  “這裡……”閒寂野,“或許就是一座墓地。”阿榮說道,“反正倒在半路上的人或馬的屍骨也多的是。”

  “倒在半路上?”

  “這裡啊,總讓人感覺似乎跟哪裡都不連著,而且再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當然了,那些全都是錯覺。可正因為有這樣的錯覺,人一旦迷了路,就會感覺再也走不出去。那感覺就像是墜入了無間地獄,令人恐懼而絕望,進而失去希望,倒在裡頭。”就是這樣的地方。

  是這麼回事啊。百介說道。“那麼他們的屍骨里燒起了磷火,這樣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沒有。當乾濕、冷熱程度等各種條件都合適時,自然或許偶爾也會展示出超越人們認知範圍的現象。打雷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嘛。我覺得狐火可能也是同樣的道理。只是,當人們看到一些現象,又覺得那不可能是自然出現時,就會以對自我有利的方式重新定義。如果不這樣做,他們就會感到強烈不安。這正是有意思的地方。”

  “有意思?”

  “不,有意思只是我個人的感覺。智慧、習慣、道德和信心,這些維繫人們生活下去的種種因素,正是人的情感和生活本身。它們才是妖怪。”百介說,“所以,我才像這樣將街頭巷尾的異聞全都收集起來仔細品味,以此去了解人們眼中的世界。當然了,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多多少少有些天真。”

  “妖怪能像你定義的那麼好?”

  妖怪之類必須當它們全都不存在,否則生活就無法繼續。

  如果真的存在,首先自己就是妖怪,阿榮這樣覺得。一旦覺得自己是妖怪,那麼往後的發展就再不是自己所能控制。她覺得會是這樣。自己的身體裡,確實有一個骯髒、污穢而強大的怪物。它存在,但自己從來都視而不見。不這樣,就活不下去。

  妖怪可是壞東西。阿榮看也不看百介一眼,說道。

  “嗯。或許本該是罪惡、悲傷、痛苦、虛無、醜陋、無奈的,所以我才要把它們修飾成無聊、荒謬、不著邊際、滑稽的東西,將它們從自己心裡趕出去。”

  “趕出去?”

  “妖怪就像鏡子一樣。心有怨念,看到的就是枯草和幽靈。心有膽怯,舊傘也會吐出舌頭。所以,我覺得,笑著看才是最好的方式。”百介說道,“狐魅惑人心,狸變化戲弄,我覺得這種程度就剛剛好。太過悲傷的故事讓人無法承受,而且,人生在世已經夠悲傷的了。”

  這一點。阿榮也有同感。

  山丘上的樹木還是那麼茂盛。走下山丘之後,泥土更幹了,草也褪去了綠色。即便是在白天看,它的邊界也還是那麼模糊。為什麼這裡就望不到頭呢?

  “這裡就是閒寂野了。”

  哦。百介發出這樣一聲後,搶到阿榮前面站住。“這裡應該……很大吧?”

  果然他也看不清楚。“我覺得並沒有多大。不過,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總是站在這裡眺望,裡面只下去過一次。一旦走到裡頭,真的感覺好像大得沒有邊際一樣。”

  “哦。這裡的地面是不是有一些傾斜啊?確實對面感覺望不到邊似的,也搞不清原野兩邊的邊界究竟到哪裡為止……”百介將一隻手搭在額頭上,掃視著這片荒地。

  “總之,這裡應該相當大。恐怕不止一兩反(反,日本的面積單位,1反約為992平方米。)吧?估計得有一町(町,日本的面積單位,1町等於10反,約為9920平方米。)以上吧?”

  一町是相當大的面積,可能比阿榮以為的還要大。

  可是,跟想像中那片無垠的荒野相比,這數字簡直無限小。它是那么小,小到若真要以數字標準去將兩者對比,那麼這對比本身都顯得毫無意義。或許一切真的都是阿榮的主觀臆測。無邊無際的荒野或許根本就不存在。

  當時,整個原野上都亮起了火光嗎?百介問。

  “是。嗯,是星星點點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整個。至於間隔嘛,我想應該都是差不多的。大概七八米,或許更短。”

  “那些火是一齊亮的嗎?”

  “我也不太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亮起來的。不過,我想應該不是一個一個亮起來的。”

  那麼可能就不是狐火啦。百介說。“搞不好真的是死人身上的火吧。剛好你在這裡……”

  “是啊,我剛好在這裡……”他會問我在這裡做什麼嗎?那時自己和又市……“對了,那個林藏……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決定在被問之前搶先提問。

  “林藏嗎?嗯,見多識廣,很會講話,和善——精神還是很好的。步伐矯健,真是老當益壯呢。”

  “老當益壯?什麼意思,林藏……”應該跟阿榮同齡。

  “因為他已經上年紀啦。”

  “上、上了年紀?”

  “我看他差不多都快七十歲了吧。反正,他應該比我大一倍。啊,老闆娘之前認識的人,該不會年齡不一樣吧?”

  “七……七十?”騙人!

  “那……會不會不是同一個人?”百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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