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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啞巴大叔仿佛蒼老了許多,像秋霜打過的茄子,蔫了。

  黑子期期艾艾地走了進去。

  啞巴大叔一看到黑子,眼中閃爍著一種光芒。他一把把黑子拉過來,抱在懷裡,啞巴大叔的淚水落在了黑子的頭上脖子上,淚水滾燙。

  黑子也沒讓啞巴大叔回心轉意。

  黑子又和啞巴大叔一起了,從那以後,黑子的噩夢消失了。那噩夢會不會再纏繞黑子,黑子不得而知。

  黑子內心中對啞巴大叔那種情結不會改變,他已經把啞巴大叔當成了內心中的父親。

  8

  黑子在一個清晨醒來,他聽到了清脆如玉的鳥鳴。他起了床,走出門外。他驚訝地看到碧蓮坐在門檻上,面無表情。他趕緊去叫啞巴大叔。啞巴大叔一看到碧蓮,臉色馬上變了。他二話不說地背起碧蓮往河背村狂奔。一路上,碧蓮淒涼地哀叫著:“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碧蓮的天堂(8)

  黑子心酸極了。

  這時他想,假如啞巴大叔能再次接納碧蓮,他願意幫他們干一切事情,他寧願重新回到噩夢纏繞的黑夜裡。

  可他改變不了啞巴大叔。

  他的力量是多麼微弱,無助的仿佛不是可憐的碧蓮,而是他自己。

  在這個夏天行將過去的這段時光里,碧蓮一次一次地返回曲柳村,她一次一次地被啞巴大叔送回去。她逢人便說,啞巴大叔如何如何的對她好,剛開始,人們會報以同情,並給她出主意。到後來,人們一見著她就躲著她了,人們怕聽到她淒涼無奈的嘮叨,她祥林嫂般的嘮叨根本就激不起人們的關注和同情了。

  同樣一個清新的清晨,有人敲開了啞巴大叔的門。

  那人把啞巴大叔帶到了河邊。

  在河邊的水草叢中,漂浮著一具屍體。

  黑子看到那具屍體,屍體浮腫著,碧蓮的臉比往常更白了,有一種聖潔的光芒。啞巴大叔哽咽了,他撲了下去,抱起了碧蓮的屍體。啞巴大叔乾嚎著嗚咽著,清晨的空氣中浮動著一種莫名的傷感。

  啞巴大叔把她埋葬了。

  黑子採摘了一束鮮艷的野花放在碧蓮的墳頭。他祈禱著,他願碧蓮在天堂里幸福地生活,永遠脫離人世間的苦痛,假如有來生,他祈禱上天賜予美麗的碧蓮一雙明亮的眼睛,看清人世間的一切美麗景致和心愛的人的臉。

  狂犬病(1)

  1

  黑子怕狗。

  他一聽到狗吠心裡就一陣陣地抽緊。他看到吐著舌頭目露凶光的狗,就會遠遠地躲開。對狗的恐懼來自他和母親來到曲柳村之前那段行乞的時光。

  有一次,他和母親來到一家人的門口。

  他們正想開口行乞,沒想到從屋裡躥出了一條狗,那狗兇狠地狂吠。要不是母親手中拿著一條棍子,那狗早就猛撲過來了,黑子躲在母親的身後,睜著驚恐的雙眼。

  狗的狂吠引起了主人的注意。

  從屋裡走出來一個中年漢子,中年漢子的三角眼朝他們盯了一眼:“又是要飯的,這年頭,我們自己都吃不飽,哪有剩飯給你們呀。”

  母親滿臉堆笑:“您行行好,給點什麼都行。”

  那三角眼的中年漢子發火了:“快滾快滾,別在這裡添亂了,我告訴你了,我們自己都吃不飽,哪有什麼東西給你們呀。”

  母親只好拉著黑子走向另一家。

  那狗見主人出來後就一直沒叫,黑子偶爾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條不叫了的狗離弦的箭一般朝母親射過來。

  黑子驚叫了一聲。

  黑子還沒叫完,那狗就在母親的腿肚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母親哀叫了一聲,轉過身舉起棍子要打那狗,狗已經跑回那家人的屋裡去了。黑子看到血從母親的小腿的褲管中滲出來。母親一瘸一瘸地帶著黑子離開了那個傷心的村莊。母親的小腿上永遠留下了一塊傷疤。

  黑子的心裡也留下了一塊永遠的傷疤。

  那傷疤在黑子苦難的童年熠熠閃亮。

  2

  春暖花開的曲柳村,對黑子而言,並非美好。春天裡是飢餓的季節。黑子在小學校里已經上四年級了。他漸漸地在曲柳村的斗轉星移中長大。

  曲柳村的少年王其祥在這個春天裡走進了黑子的視野。

  王其祥有些陰鬱。

  他是個孤兒。他一個人住在一間泥屋裡。白天,他會和生產隊的社員們一起去出工。空閒的時間裡和夜晚,他是曲柳村裡的一個遊魂。

  黑子不知道他的父母親是怎麼死的。

  黑子有點兒怕他,但不像當初怕老四那樣恐懼。王其祥的目光像一把軟刀子,當他從某一個角落裡注視你的時候,那把軟刀子就會一下一下割著你的皮膚。黑子不知道這種感覺來自何處,他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那把軟刀子的鋒利。

  王其祥不敢正面襲擊他。

  王其祥知道黑子背後的兩個人,啞巴大叔和撐船佬都是不好惹的,他們中任何一個人都可能一巴掌把他拍碎。王其祥似乎永遠勢單力薄,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雖說他是生產隊的一員,他似乎又游離於這個集體之外。

  狂犬病(2)

  王其祥真正走進黑子的視野是在一個傍晚。

  黑子到田野去拔兔草。

  他正拔著兔草,他看到了矮胖子王其祥像一個球一樣滾進了一片地瓜地里。那片地瓜地是剛把地瓜種埋在土裡發苗的地瓜,地瓜葉子都沒長出來,那地瓜才發出嫩黃的芽。王其祥 顯然沒有發現黑子。那時生產隊的社員們已經收工了,田野上靜悄悄的。黑子看王其祥鬼鬼祟祟的樣子,心裡有一絲害怕,他伏在草叢裡,大氣不敢出。在他害怕的時候,他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孤兒王其祥怎麼會長那麼胖呢。這的確是一個奇怪的問題。

  王其祥摸到地瓜地里,用胖乎乎的手指扒開了泥土,露出了地瓜種。一般留的地瓜種都是挑選出來的大地瓜。王其祥一看到那飽滿的大地瓜,興奮極了,他把地瓜取了出來,在衣服上擦了擦就放到嘴裡咬了起來。那地瓜種並不好吃,黑子吃過,是苦澀的。黑子不明白王其祥吃地瓜種為什麼吃得那麼香。黑子看他狼吞虎咽,吞了口口水,他的食慾被王其祥挑逗起來。

  王其祥吃完地瓜種,又挖了一個地瓜種藏在衣服底下,像球一樣滾出了地瓜地。

  王其祥左顧右盼,生怕被人看見。

  黑子突然叫了一聲,原來是一隻小青蛙跳到了他的手背上。他的這一聲叫引起了王其祥的注意。王其祥吃了一驚,狂奔而去。

  黑子鬆了口氣。

  他背著一筐兔草回村時,在村口看到了王其祥,王其祥坐在村頭那棵老樟樹的樹枝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走進村來的黑子。

  黑子看到了他。

  黑子心裡“撲通撲通”地跳著,他看到了王其祥偷生產隊的地瓜種,王其祥會不會對他下毒手呢,他記起了一句俗話,不叫的狗才咬人。平素不聲不響遊魂一樣的王其祥是不是一隻咬人的狗?

  他心驚膽戰地路過老樟樹時,不敢抬頭去看高高在上的孤兒王其祥。王其祥沒有說話,他什麼舉動也沒有。黑子回到家裡,心中那一塊石頭才落了地。第二天,他看到王其祥,心裡又被一塊巨石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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