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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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瓊林本就因為在見素醫館飲酒而耽誤了時辰,如今又被淑太妃的婢子這樣一鬧,遲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到達勤政殿。

  勤政殿裡,女皇辰曌獨自坐在孤燈下,正批閱著身前堆成了幾座小山高的奏摺。

  燭火跳躍,映襯著她緊蹙的眉頭更加疊皺,顯得憂心忡忡。

  江瓊林站在門邊,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不知不覺便看痴了去。

  直到素雲捧茶歸來,見著門邊的他,才冷冷道:「江大人站在門邊做什麼?」

  辰曌聞言抬起頭,便見江瓊林一襲白衣靠在門邊,眼帶迷茫,出塵入仙。

  「愛卿還是著白衣最好看。」辰曌見了他,心情大好,誇讚之後便向他招了招手:「愛卿來的正好,你文辭綽約,詞藻斐然,快來幫朕看看,朕這樣寫妥不妥當。」

  「下官遵旨。」江瓊林走近,站在御座前。

  「站那麼遠做什麼?」辰曌拍了拍身側,指著龍椅道:「坐到朕身邊來。」

  「下官不敢。」江瓊林躬身卻禮,再抬頭時,便見辰曌一掃之前的愉悅,滿臉被陰沉所替代。

  江瓊林不得已,只好提步走上御座,卻僅僅只是站在女皇的身側,始終不敢亂了規矩。

  辰曌知他處事小心,對事恭敬,也由得他去。她將一本明黃色的奏摺遞給江瓊林,道:「為表哀思和歉意,朕決定親自修書一封與突厥可汗,你看看朕寫得如何?」

  江瓊林接過,逐字逐句的閱讀起來。

  辰曌看了一晚上的摺子,這會才得以休息片刻。

  辰曌長舒一口氣,揉了揉眉心,此時,卻隱約聞到空氣里傳來一陣淡淡的梔子香。

  她細細一嗅,才發現此香出自江瓊林的身上。

  「陛下用詞貼切,情感真摯,是一篇上佳之作,只是臣覺得,這個』愁』字不妥,』愁』代表憂愁和焦慮,應該讓突厥可汗知我宣武對此案有十足的把握,而不是擔憂和焦灼……」江瓊林說著,看了辰曌一眼,卻發現她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奏摺之上。

  「陛下,您在看什麼?」江瓊林疑惑。

  「將才你去了哪裡?」辰曌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冷冷的問出了這樣一句。

  江瓊林見她面色不睦,再一想起坊間的傳聞,便覺得傳言或許是真的。

  坊傳辰曌與淑太妃不睦已久,淑太妃搶了辰曌的伴月宮,是辰曌最想除之而後快的人。

  江瓊林心中暗悔,剛剛自己經過伴月宮時換了一身衣裳的事情,還是不要說了罷……

  「朕在問你話,如實回答朕!」辰曌一聲低喝,在這安靜的大殿之中,顯得十分突兀。

  江瓊林被這一喝,立即跪倒在地,俯首叩頭道:「微臣經過伴月宮時,被伴月宮中的婢子潑了一身水,於是淑太妃賞了微臣一身衣物,臣不是有意耽擱,只是想快些見到陛下才會如此,求陛下寬澤。」

  江瓊林在電光石火間,還是決意不隱瞞此事,位高如辰曌,本就見慣了眾生皮相,聽慣了言不由衷的贊語。自己絕不能如旁人一般,欺騙於她。

  「你倒是坦誠。」辰曌陰鬱著一張臉,喚道:「來人——除去江瓊林的衣物,把他給我扔去太極宮前示眾!未得我詔令,不得饒恕!」

  「陛下恕罪!」江瓊林戰戰兢兢,汗如雨下,可如何也求不來辰曌的寬澤。

  安素雲得令,立即招來侍衛將他拖走。

  「陛下——」江瓊林情急之下,握住了辰曌的腳踝。

  辰曌面色微怒,一腳將他踢開,看也不看他,隨即又對侍女道:「你再去查查,伴月宮中是哪個不長眼的婢子潑的水,查到之後,就地杖斃。」

  「是。」安素雲頷首,吩咐侍衛將他帶走。

  「陛下贖罪,陛下饒命,陛下——!」

  江瓊林的呼聲很快被隔絕在門外,辰曌再聽不見他的隻言片語。

  侍衛將江瓊林帶到了太極宮的大殿前,隨後便扒掉了他身上的衣物。

  他全身赤裸,只餘一條里褲。

  他就這樣光溜溜的站在太極殿外,一站就是一整個晚上。

  他背上的奴印,顯得那般突兀,那般明顯。

  更可怕的是,女皇的怒氣並沒有在一夜之間消失,就連到了第二日上朝時,仍舊沒有原諒他。

  早朝之前,宮女太監早早便趕來此處,本是例行打掃,可今日,打掃的同時還有餘興節目。

  赤裸的江瓊林抱著雙手,站在空曠的廣場上,就像一棵沒了枝葉的樹,說不出的荒涼和蕭索。

  還帶有那麼一絲絲的情慾。

  他到底是個美人,不穿衣服更是如此。

  勻稱的線條,白皙的大腿,還有精緻蒼白的臉蛋,無論看哪裡,都是美不勝收。

  他就這樣突兀地孤單地站在太極殿外,漸漸地被上早朝的大臣們爭相圍觀。

  有人同情,有人不恥,但更多的是侮辱和謾罵。

  尤其與武瑞安交好的一眾武官,更是什麼下流的話都說得出來。

  「江瓊林就算當了狀元爺,也抹不掉他身上的奴印,瞧見他雪白的的屁股了麼?怎麼看都是個娼妓!」

  江瓊林渾身一顫。

  這半日,任北風蕭瑟,在這天裡雖然不覺得很冷,但是他心中的寒意,卻從頭侵染到腳趾。

  除此之外,更讓他甚感悲涼的,是一種侵入骨髓的羞恥感。

  就像在歡宜館中,被人扒光了衣裳,供眾人取樂時一般模樣。

  不,此情此景,比之更甚。

  若他從來都只是一個供人玩樂的男妓,或許還不會這般難受,可他從前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淪落之後卻得女皇寵幸,再次參與科舉,更一舉奪魁成為狀元爺。他游過御街,赴過瓊林宴,也曾被旁人恭敬的喚他一聲:「大理寺少卿,江大人。」

  可這一切,卻都是那人給的。

  她一句話,就能讓他扶搖直上平步青雲。

  她一句話,也能讓自己從雲端跌入十八層地獄。

  美好如落瓷,在這一刻支離破碎,土崩瓦解。

  ……

  第二日傍晚,見素醫館。

  問藥又是十分激動的從外頭回來,一進屋子便驚聲尖叫:「掌柜的!您一定要救救江公子呀!」

  「又出什麼事了?」狄姜蹙眉。

  一旁的武瑞安的也是一臉疑惑,道:「江瓊林是母皇跟前的紅人,有母皇的庇佑,誰敢說他一個不好來?」

  「可就是女皇昨日夜裡下的令,讓他在太極宮前罰站,還不許穿衣服!」問藥神色焦急,不似說謊。

  「什麼?!」狄姜和武瑞安皆是一驚。

  二人再三確認問藥此言非虛之後,狄姜才道:「可說了原因如何?」

  「坊間傳聞事情經過,是因昨夜江公子回府晚了,女皇陛下又幾次急召,他卻沒能按時去到勤政殿,據說……好像是因為他和淑太妃在一起,被陛下抓姦在床,所以才赤身裸體出現在太極宮前,站街示眾。」問藥如實相告。

  「昨夜……不就是與我們喝酒至深夜?」狄姜思索道。

  「可不是嘛!昨夜江公子那麼晚才回去,怎麼可能會是和太妃在一起!他一定是被人冤枉了!或許是那太妃久居深宮,晝夜寂寥,主動勾引江公子也說不定啊!這樣懲罰他一個,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以後讓他如何做人?如何再抬得起頭?」問藥嘟著嘴,一臉的不滿。

  問藥說完,狄姜一臉凝重,就連武瑞安也是好一陣沉默。

  許久,武瑞安道:「本王去為他作證,證明他昨夜與本王在一起!」

  「王爺!」問藥一臉欣喜,感動不已。

  狄姜聽罷,卻啞然失笑。

  「你笑什麼?」武瑞安道。

  「王爺打算回去當階下囚嗎?您現在自身都難保,怎麼救他?」狄姜嘆了口氣,鄭重道:「您與江瓊林不睦已久,這是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您此時為他作證,只怕會被人趁機說您意圖不軌。」

  「為何?」武瑞安一愣。

  「很難理解麼?」狄姜嘆了一口氣,道:「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他是徹查天香公主無頭案的三名官員之一,現在的您,於情於理,還是不要去招惹他的好。」

  武瑞安思忖了許久,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於是跌坐在凳子上,無奈道:「那現在本王該怎麼辦?」

  狄姜想了想,道:「調查清楚天香公主無頭案,然後安安穩穩的做你的逍遙王爺,倒那時再救他亦不遲。」

  「從何查起?」武瑞安一愣,道:「大理寺和京兆府聯合辦案,都未能發現端倪,我們從何得知?」

  「既然他們查不出兇手,那我們就去問問天香公主本人好了。」狄姜微微一笑,半張臉隱在燭火映不到的黑暗裡,神色說不出的詭譎。

  武瑞安打了個激靈,面色有些為難,少頃,才道:「狄掌柜的意思是……」

  「掌柜的意思很明顯,她會通靈!」問藥急不可耐,插嘴道。

  「就你話多,」狄姜睨了她一眼,然後對武瑞安施施然一笑,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此事當真?」武瑞安疑道。

  「千真萬確。」狄姜這點信心還是有的。

  「可需要什麼條件?」

  「最好是能看見屍體,或者去命案現場。」

  狄姜說完,武瑞安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半晌過後才又道:「這種事情本該由國師來處理,可最近國師不知怎麼了,一直將自己關在明鏡塔里,誰也不讓進,誰也請不出他來,否則早讓他來問一問也好呀……」

  「現在不是有我了麼?」狄姜自負一笑,道:「通靈本也不是什麼難事,不是麼?」

  「可是讓你見到那樣血腥的場面,本王於心不忍……」

  「這有什麼於心不忍的?再驚悚的我們掌柜的也見過!」問藥興奮道。

  武瑞安吞了口口水,想起曾經在竹林中發現的腐屍,還有她在屍骨累累的地窖中待了好幾天,心理仍沒有變態這一點來看,狄姜應該是不怕血腥和屍體的。

  「好吧……晚些時候本王帶你去。」武瑞安擦了擦冷汗,終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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