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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扶笑不說話了,淮宵又說:「幼時不懂是非,日日只懂求樂活快哉,何地好玩,何處有吃食。現下成了一個完整的人,自是想再求他人完整的。」

  聞言只覺心中鈍痛,扶笑仰起頭,莫名鼻尖泛起了酸。

  她抬頭看淮宵側臉的弧度,在燈下稜角分明,卻依舊是兒時初見般的柔和。

  「如若……無法與常盡相守一生,」她悄聲道,「那我也求的。」

  太子生辰的前一天,第三日宮內設了宴,宮裡來人接了淮宵去,也未邀常盡衛驚鴻等人,只留得他們四個在宮門外歇了馬車靜候著。

  淮宵拾級而上,踏過白玉長階,今日長袍華琚,均有麒麟紋樣。

  他望著偌大的金鑾內殿,粢醍在堂,笙鼓齊奏,腳下是蟠螭絲綿長毯,身披鶴氅,跟前擺了一尊圓罍,正有侍女拿了玉爵,往裡盛酒。

  那侍女見他來了,或許是曾見過,一眼便認了出來,連忙欠身道:「淮宵殿下。」

  列坐在殿內兩側的眾臣見他來,紛紛停下手中觥籌,舞姬歌侍也止了動作,紫綾水袖揚至空中又匆匆落下。

  淮宵是記憶中,此等待遇,都是幼年時期在北國才有。一回想起故國往事,他一時間竟怔愣了。

  掃了一遍周遭,他沒尋著太子身影,也沒見著溫長佑,心下不免有些急躁,又忌憚皇帝有詐,只得在眾人目光洗禮之中,朝那最中間上位之人座下走去。

  他沒去看皇帝是作何神情,也不在乎身邊有何等議論之聲,接過侍臣盛上的一壺花雕,仰頭而盡。

  眾人叫好,說他少年心性,膽量過人,淮宵殿下好酒量。

  淮宵暗道這花雕性烈,抬袖擦乾嘴角酒漬,清澈眼底已有些霧朦,耳根泛起了紅,卻是穩住身子,朝龍椅上的人遙遙跪下。

  他聽得自己的聲音,在偌大的設宴廳內,鏗鏘有力。

  「臣,淮宵,叩見陛下。」

  ……

  行完了禮,淮宵覺著有些頭暈,朝侍女要了一盞紫檀木折枝宮燈,提著出殿,想吹會兒冷風清醒些。

  這一行,身後自然跟著皇帝的人,不過他也不甚在意了,只是漫無目的地走。

  過了一會兒,淮宵行至宮內植苑,正欲賞這苑內華糙繁錦,卻見遠處樹旁出現一人影。

  那人襯著一身墨綠朝服,披著北國特有的薄絨坎肩,悠悠從廊頭走來。

  淮宵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兒了。

  待他看清了眼前的中年男子,右手驀地一抖,本就不輕的宮燈差點掉落在地,袖口微斂,露出一截手腕。

  小時候一到冬天就會長凍瘡的手,現下也應不會再長了。

  淮宵驚得竟一時間只蹦出兩個字來:「溫叔!」

  溫長佑抬頭見是他,眼裡泛了淚花,向前跨一步,俯身跪下,行禮道:「臣溫長佑,見過淮宵殿下!」

  「你怎麼沒進去?」

  淮宵有些疑惑,連忙上前將人扶起,眼前是別後多年再見的家鄉故人,因近期瑣事所煩擾的心情,多增了幾分欣喜。

  「這種場合,殿下不也是出來了?」

  溫長佑笑道,「臣這次來的目的,是封妃以及封王的事情。」

  面對著多年未見的皇子,溫長佑看著已長成翩翩少年的淮宵,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集。

  他記得十多年前那日,在北國與大裕的交界處,北國宮裡來的的皇家隊伍聲勢浩大,前來送行的百姓圍於隘口,都來送小皇子去另一個國度。

  關外寒風凜冽,西望雪山,皚皚千疊。

  北下的風吹亂了大裕邊疆的隴頭沙,吹得年幼的淮宵遮蓋頭背的長襖掀起,露出一張稚氣,卻思慮千重的面孔。

  溫長佑只送到了邊境,沒跟著一路送到大裕皇城去。

  那會兒的他還年輕力壯,身披厚氅,身騎高頭大馬,在邊境關隘,目送了淮宵。

  城門開時,淮宵的馬車進去了,所有人都下跪,他也躍下馬來,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前方,正好看到淮宵回頭。

  年幼的小皇子,只是側過那張稚氣的臉來,淡淡地一回眸。

  便再也沒回頭了。

  「父皇的旨意?」

  淮宵注意到了溫長佑手中的聖旨,他的聲音也將溫長佑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溫長佑連忙起身,從袖裡拿出明黃捲軸。

  溫長佑鎮定些許,展開一路緊緊攜載身邊的聖旨,低聲念道:「北國二皇子,淮宵接旨。」

  抖抖袖口,提了蔽膝,淮宵屈膝跪下來,口中的話語略有生澀:「兒臣,淮宵,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念,二皇子淮宵,年及十七,一表人才,學富五車,能文善武,在京中賜一皇家宅院。另,封王妃一名。」

  溫長佑停頓了一下,接道:「明年元月,回北國完婚,舉國同慶。」

  差不多還有一年的時間。

  淮宵早已料到聖旨大概內容,也有心理準備,只是未想到當命令直擊跟前時,衝擊力是如此之大。

  大到他借著醉意想撒撒野,再喝上幾兩;想回博雅堂再聽聽老先生講《詩經》;想衝到太子被軟禁的地方,帶他逃出來,扔了一切,往那無人尋得到的山水之間去。

  父皇只給他一年的時間,把這一年化作利刃,去斬斷,去割捨這十多年的風月相伴。

  淮宵直起脊背,雙手平攤,接過溫長佑遞過來的明黃綢卷,聲音有些啞了:「兒臣,接旨。」

  見淮宵眼裡的火焰瞬間熄滅,變得有些黯淡,溫長佑看出了不對勁,怎麼淮宵和那大裕太子變得一樣古怪?

  「殿下?」

  溫長佑見他站起來了,上前靠近了一些,低聲關懷道。

  「一月的時間,又算什麼。」

  淮宵垂了眼睫,笑容有些僵硬:「就算給我十年,也不夠。」

  這雙眼已在這片國土上看盡了千帆。

  晝見風日暄和,江山繾綣。

  夜見太子蕭疏軒舉,世無其二。

  就算終其一生他也無法忘懷,常盡的義氣,常初的開朗,扶笑的大方,杏兒的嬌俏,驚鴻的善解人意。

  特別是方故煬的一切,生活的氣息,挑眉的神情……

  甚至是俯下身子時感受到的灼熱氣息,都像一個圈,已把他牢牢困在其中。

  第23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皇城細雨。

  綠柳燕飛,春院樘旌,雨後的磚瓦之間仍是覆著股濕氣。

  太子府上的侍女端著瓷盞托,正盈盈退步出太子寢殿,低著眉眼,動作極為小心。

  她另一隻空手抬起,正準備依太子之命鎖上板門,那板門邊卻似有什麼物什卡住,抽不出銀鎖來。

  見裡面仍然沒人言語,她心下知曉太子是在等她鎖好走人,急得四處張望,雙眼發紅,險些哭出聲。

  「下去。」

  她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急忙一抬頭,見是老管家來了,也顧不得抹眼角的淚了,收了瓷盞托抱於胸前,連忙欠身,嬌聲道:「雲叔……」

  話音剛落,板門邊傳出一聲脆響,她與隨從的近侍都嚇得一個激靈,老管家還算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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