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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萬種法子可以解決,你卻偏偏要直言不諱。」鍾鶴搖頭,「章老起初還有憐心,如今怕也不成了。」

  「我怎麼能不直言以拒?」鍾燮抬眼,濃密的睫被雨點濺濕,他道,「聖上提我至此,要的就是我遇事直言。此事的確有萬種法子能夠解決,卻只有這一種,是鍾如辰該做的。」他笑了笑,「聖上也未必就挑中了我,多半是試探而已。」

  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欺我。

  「用一頓板子換場安靜,此番交易不虧。」鍾燮把石子丟枕邊,悶聲問,「至之可有來信。」

  「沒有。」鍾鶴說,「你倒是……越來越像為人父了。至之又非稚子,你這麼日日緊著,只怕他也會不快。」「不快?」鍾燮笑了一陣,「這小子樂在其中。他就那狗脾氣,裝得不近人情,實則吃軟不吃硬,就好被人黏著這一口。」

  「你……」鍾鶴俯身過來,狐疑道,「如辰,你該不是……」他神色一變,還記得當初鍾攸一事,頓時急道,「你不會也……也隨了白鷗罷!」

  鍾燮悶著頭,只露著後腦勺,默不作聲。

  「這真是。」鍾鶴倏地在房中打轉,「這可如何是好!鍾老你如何交代得起?至之如今才穩大理寺,此事若傳,必引震動!」他又轉回身,苦口婆心道,「你們怎麼一個兩個都是如此?啊?何時起的心思!至之呢?他可知曉?」

  「……不知曉。」鍾燮說,「我未曾開過口。」

  「你可真是好師叔!」鍾鶴焦慮,「這……白鷗,白鷗可知曉?時御呢?」

  「怎敢妄談。」鍾燮還帶著傷,只能豎著腦袋看他大哥走來走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可知道此言一出……」

  「我自是明白。」鍾燮撐身,目光沉穩,「我豈敢拿此事作笑?我輾轉多時,深思數月才敢有此想。若非這一次家裡逼得急,我連大哥你都不會開口。」

  「你到底有何打算?」鍾鶴愁眉,「你尚在朝中,不似白鷗。」

  誰都以為他有所打算。

  可是鍾燮正色道,「大哥,我沒打算……」

  徐杭岸口的巡察在六月結束,少臻急回京都,途中收到消息,鍾燮已快馬離京,趕回青平。他便水路通去,去青平赴約。

  滄浪書院如今占地一方,連帶著長河鎮也繁榮擴增。每三年的滄浪文會依然如期舉行,去年為賀安常、鍾攸辯「明心」之道,熱潮至今未褪。少臻到時,長河鎮隨處可見滄浪書院的學生們,都身著水色夏衫,舉止言談皆遵禮數。

  鍾攸如今依然授課,籬笆院隨著書院擴建仍然如故,並未增加牆院。只是桃樹與柿樹之外,又圍種了各種果木,院中的月見草更是繁盛到似要溢牆。

  少臻才至院前,就看見院中架下坐著先生。時御蹲石缸邊,餵著鯉魚。

  「正尋思該到了。」鍾攸含笑,「快進來。」

  少臻入門,時御轉過頭望來,頷首道,「案上冰著綠豆湯,先生一早就等著了。」

  「轉船費了些功夫。」少臻到架下對鍾攸端端正正行了學生禮,「讓先生久等了。」

  「今日無課,不打緊。」鍾攸示意他坐,呈了綠豆湯給他,「天熱,正午日頭又毒,喝點湯散火。」

  少臻喝了幾口,鍾攸問,「南下如何?」

  「萬事妥當,虧有師兄相助,未遇刁難。」少臻呼出點涼氣,「各個岸口相安無事,徐杭府兵也嚴格精練,除了去年遇見的海夷,一直沒有異動。」

  「想必你也多有敲打。徐杭安定不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也不敢太過怠慢。在家裡住幾日?回程可急?」鍾攸指尖壓了書頁,「若是不急,就在家裡多待些日子。」

  「不急,但也不敢耽擱。」少臻道,「七月蘇蘇婚嫁,我便回家裡多住些日子。」

  「都盯著蘇蘇嫁人的日子。」鍾攸側頭,「阿御,蹲久了不暈嗎,過來坐。」

  時御應聲,把最後一點魚食拋了,過來接了手帕擦手,道,「七月隨我們一同南下嗎?」

  「若是趕得及,就同先生一道。」少臻言罷頓了頓,「鍾如辰未到?」

  「在書閣。」鍾攸目光洞察,「他此次有些心事,不便與我們相談,只怕就等著你來。」

  「多半是成親一事。」少臻說,「章老那邊可有怪罪?」

  「老人家寬厚,沒加以責難。不過這事心裡大都不會太痛快,章千金一直是老人家的掌上明珠,豈能容人這般當眾以拒?」鍾攸說,「他既然只聽得進去你講話,你便與他談談。」

  「……哦。」少臻回答,卻有點隱約的心虛,竟一時間不敢正視先生的眼睛。可他垂眸細想,又想不出哪裡做錯了事。鍾如辰……鍾如辰和他一直如此,沒什麼奇怪之處。

  書閣隨著書院一併擴建,已成五層閣樓。少臻順著木階往上,最頂層儲蓄的都是書院自刊,排列最齊全的是每期滄浪文會的文集。偌大房間被紅木書架層層劃隔,他繞了一圈,在最裡邊的書堆里找到了鍾燮。

  鍾燮埋書堆底下,正睡得安穩。

  少臻蹲身在他腦袋前,抬手夾了書本,敲了敲他耳邊的木板。

  「醒醒。」少臻說,「哪有趕在書堆里睡覺的。」

  鍾燮半睜眼,在斜光浮塵里眯眼看了少臻一會兒,突然道,「這場景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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