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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頭前兒還好好的,只前一陣子去城外拜了一回佛,回來就不舒坦了,吃不香歇不好。如今疼得夜裡也睡不著。”孫媳小聲地問余錦年,“該不是這年景兵荒馬亂的,回來路上惹了什麼不乾淨的……”

  錢大人立即呵斥:“胡說!子不語怪力亂神!”

  婦人忙閉上嘴。

  余錦年在床前把了脈,細細地問了來龍去脈,才說:“東家說得是,怪力亂神不可語。既是病,自當以病來治,斷沒有求神告佛就能痊癒的。老夫人年紀大了,有些痛癢也是常情,好好醫治便是。”

  婦人喏喏:“先生說得是。”

  她道:“我家老太太脾氣最是剛烈,前幾日跟廚下婢子生了場氣,也悶著不肯跟我們說,如今若不是疼得厲害,瞞不住了,我們也還不知道呢!”

  余錦年翻著前醫開的方子,心道老太太乏力納差,後又低熱數日,卻並無外感之象,腰背疼痛難眠,吃了數劑清熱解毒藥或補虛藥也不見好轉,又有弦滑脈……聽這位夫人說起老太太生氣的事兒來,他沉思片刻忽地起身,仔細查看了老太太腰痛的部位,這才定了診斷。

  錢大人謹慎問:“小先生,我家祖母可是什麼緣故?”

  余錦年道:“乃是腰纏火丹。”他坐下來,提筆組方,“老夫人年老體弱,有些氣血虛本是正常。想著應是先前出門時人多眼雜,沾了哪裡的病氣,且老夫人脾氣烈些,易生肝火,這才化了濕熱蘊出毒,導致氣血虛而凝滯,經絡阻塞而痛。”

  “此時大疹還沒發出來,只是有些不顯的紅斑,先用上藥,及時制痛。若是過兩日大疹發出來了,看著恐怖,東家也不必驚慌,乃是正常的病機,我照例每日過來施針用藥。”

  “喲,聽著怪嚇人的!”婦人一驚一乍,“小先生您可得好好看看,再好的藥我們都吃得起的!”

  余錦年寫著藥方,那婦人也是關心,湊頭來看,誰知一抬手不小心撞了桌上的藥箱。掛在一側的醫鈴滾落下來,摔在地上“叮”得一聲!

  這東西著實響,還帶著回音兒,余錦年也被嚇了一跳,墨跡都歪了一條,門外季鴻聽見動靜,快步到了門前:“錦年?”

  醫鈴滾到榻前,錢大人忙去撿,床上的老太太也不知是被鈴聲震住了,還是被驚飛了魂,直盯著那醫鈴看了半晌,忽地道:“拿來……給我瞧瞧。”

  她攥住那醫鈴,翻來覆去地看,似見了珍寶一般恍然熱淚盈眶,錢大人不知所措地團團轉。老夫人捧著醫鈴,使勁睜著日漸昏花的眼,去打量燭光前的小大夫,竟還要強撐著要下床:“這、這是你的?”

  余錦年趕忙湊前去:“這是我父母親的東西。”

  老太太激動地握住余錦年的雙手:“是你父母?當真?!你娘也在容州?”

  “這……自然是真的。只是我爹娘早年間就已病故,如今也有十數年了。”余錦年不明就裡,被老太太一把攥住,糾纏半晌不得解脫,“老夫人,這醫鈴是有什麼不妥嗎?您認識我爹娘?”

  老太太聽聞余家爹娘早已亡故的消息,一時有些怔忪,她恍惚著鬆開余錦年,捧著醫鈴忍痛到了窗前,又搖頭笑了笑,對著長空感懷涕零道:“夢仙,夢仙啊!你原是逃了出去的……好啊,你的兒子,也有你一般的回春聖手,謝家的醫術沒有失傳!”

  余錦年怔著,似懂非懂,他還沒回過神來,老太太又慌裡慌張地叫來兒子:“快,跪下給小先生磕個頭!夢仙不在了,你叩他兒子也不虧。當年若不是夢仙,我們一家早就得疫歿了,哪裡還有得你?”

  京中發疫那年,錢大人還小,只零星記得京城人荒馬亂,記得父親得了一次重病,急得祖母整日以淚洗面,至於後來是如何痊癒的,他的確是沒什麼印象了。今日聽祖母這般說,想來應是這位小神醫的母親施救的。他二話不說,一撩衣擺結結實實跪下叩了幾個頭。

  余錦年左右躲避,到底是誠惶誠恐地受了幾個。錢家兒郎跪過,老太太也顫巍巍要跪,季鴻進來,及時地扶起了老夫人,又護在了少年身側:“老夫人的意思是說,這醫鈴,是謝家女醫謝夢君的?”

  老太太被扶著靠在榻邊,撫著醫鈴點了點頭,憶起當年仍舊是滿臉懊悔:“這醫鈴老身絕對忘不了,鈴上這紋飾是謝家獨有的。謝家祖上與我錢家祖上是舊識,謝家曾是前朝御醫之流,後來卻因醫獲罪,流放至關外,謝家祖上便留下家訓,後嗣絕不從醫。然而到了謝家女,竟不顧父兄反對,將祖輩的醫術揀了起來。謝家不容她,謝家女就獨自回到了關內,遊走江湖,做了個鈴醫。”

  錢大人奉上了茶水,老太太慢慢地飲了一口,才繼續說:“夢仙人極善,又心軟,年紀輕輕便已極負盛名。但凡有病人攔路,她都不畏寒暑親去診治,從無顧忌男女之別,走街串巷被人視作三姑六婆之流,也從不抱怨。誰知,正是她心善才招了大禍。”

  “榮王府里人生了病,百轉千折找到了她,她也並無推辭,上門去診治。後來我千方百計尋到她,求她為我兒子一家診治,直至我兒病癒,見街上張了公文追捕她,我這才知,她先前與榮王府上生了些誤會,是九死一生才逃出來。”說到這,老太太嘆了一聲,手指在冰涼的醫鈴上摩挲,“她若不來我錢家,興許早便能逃出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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