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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嗎?」她又問。
「是啊,人人都不缺。」
寶寶偏著小腦袋,為這詭異的規矩蹙眉。
她開始能夠理解,齊嚴的想法了。
他是天生的商人,實事求是得接近無情,除了賺錢之外,不會多花一分心思,更不可能有閒情逸緻,為屋子題上雅號。為了省事,索性連人名都懶得記,除了左右手外,其餘一律也以編號稱呼。
難道齊嚴的的腦子裡,除了數字,就容不下其他?
那麼,他是不是也即將把她列入編號呢?
雙桐城位處北方,是以巨石築成,雄偉而龐大,比起京城的富麗堂皇,更顯得嚴酷冰冷。
入冬之後,大雪不停,整座城銀妝素染,一片雪白。
寶寶花了很長的時間,穿過長長的走廊、寬闊的中庭、前院,才到達齊府的大門。小腦袋探出大門,毫不訝異的在門楣上頭,看見同樣蒼勁的筆法,刻了個“一”字。
她若有所思,走回齊府主樓。
「夫人,晚膳備妥了。」丫鬟福身。
這丫鬟也不例外,衣襟上別著牌子,編號「三十二」,伶俐討喜,才被派來主樓伺候著。
「外頭天冷,等爺回來,就先把熱湯端上來。」寶寶吩咐著,斂著絲裙,在窗邊坐下。
仔細觀察下來,地逐漸理出了個概括,看出府內的牌子,是以顏色區分等級。
紅色的牌子,是二十四位娘專用的,地位尊貴。
粉紅色的牌子,則是妻妾們的孩子,是齊嚴的兄弟姊妹。除了年幼的,其餘大部分不住在齊府,全被他分派出去,在各處任職。
丫鬟、僕人們,衣襟上則是藍色的牌子,人數眾多。
這幾色名牌是齊府的辨識證,齊嚴下了令,沒有佩戴牌子的人,一概不許在府內出入。
這情況讓寶寶彆扭極了,入府幾天,每回聽到他以醇厚的聲音,叫喚著某個人的編號時,她就覺得不舒服。
店鋪、屋子也就算了,每個人都有名有姓,又不是牲口,怎麼可以拿來編號呢?
門被推開,高大的身軀踏入屋內,伴隨一陣風雪寒氣。
「夫君萬福。」寶寶斂裙福身.一走上前來,親自為他解下皮氅。
齊嚴拍下肩上的白雪,任白嫩的小手,軟軟擱在胸前,解開皮氅的系帶。漆黑的眸子,掃過空蕩蕩的桌面。
「用過晚膳了?」
「沒有。」
「怎麼不用?」
她微微一笑。「我在等你。」雖然過了用餐時間已久,她仍堅持要等他回來。
齊嚴雙眸閃動,不動聲色,一撩衣袍,逕自入席。
丫鬟按照吩咐,先端上熱湯,等到湯盅見底,才陸續端上精緻可口的膳食。
寶寶挾了塊白斬雞腿,克盡妻子的職責,為他布菜。
「昨日娘親們找我去,告訴我許多事。艷娘還說,你愛吃這個。」雖然家財萬貫,他偏愛的吃食卻很簡單。
「誰?」他擰眉反問。
屋裡人太多,他水遠認不清,父親娶回來的鶯鶯燕燕,哪個人是哪個。
「來由自江南的那一位。」
他眯起眼睛,努力思索。半晌後猛一甩頭,乾脆放棄。
「算了。」
「十三娘。」她提醒道。
黑眸一閃,恍然大悟。
她嘆了一口氣,擱下筷子。「你不可以將家裡每個人都編號的。」
「很方便。」
「但是太過不近人情。」
他沒有說話,顯然懶得跟她討論這件事。
寶寶垂下眼睫,沒有繼續追究,柔順的住了嘴,一雙晶亮的眼兒,卻格外閃亮,不知在盤算什麼。
軟嫩的小手端起酒壺,為他斟酒。
此路不通,她並不心急,不著痕跡的換了個話題。
「夫君,我想請問,哪一位是你的娘親?」她仔細觀察過,卻還是分辨不出,齊嚴的五官究竟是像誰。再說,他對二十幾位夫人都一視同仁,恭敬有禮,卻冷淡疏離,她壓根兒猜不出,他的生母究竟是誰。
齊嚴扣住酒杯,面無表情。
「都不是。」
「啊?」這個答案,倒是她沒猜著的。
「我是被從府外帶回來的。」他簡單的說道,彷佛事不關己。
他的生母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而是他父親在外頭的情人。他是私生子,因為自小難掩的才華與天賦,父親才對他格外寵愛,鎮日帶在身旁,培養做接班人。
寶寶咬著紅唇,說不出話來。
他這麼驕傲,就算是生母的離棄曾帶來傷害,那強烈的自尊心,只怕也容不得旁人的同情與憐憫。
也難怪他訂下的規矩,冷硬得不近人情,在他的生命里,從來就只有責任,容不下半點溫情。
她鼓起勇氣,握住他的大手。
齊嚴的視線從軟嫩的小手,挪移到她的臉上。
幽暗的眸光,讓她、心頭一熱,粉臉驀地變得嫣紅,連忙迅速轉開視線。成親至今,她雖然仍舊羞怯,但已不再無知,能猜出他那樣的眼神是代表著什麼。
噢喔,糟糕,看來,他把她的安慰想偏了!
她連忙想收回手,黝黑大掌卻倏地一翻,將她擒住。
「別隨意碰我。」齊嚴徐緩的說道,目光如炬。
熱烈的目光,令她的身子竄過一陣輕顫,夜裡的親蔫畫面,在腦子裡轉了一圈,令她呼吸困難。
「為什麼?」她小聲的問。
「那會讓我想要你。」
如此坦白的宣告,讓寶寶羞極了,要不是手還被他握著,肯定已經拔腿開溜。
她的羞赧,意外的取悅了他,帶著酒香的指,恣意的揉了揉她的嫩唇,直到她喘息不已、唇兒嫣紅,這才滿意的收手。
「明日我要出城,不回府里,你不用等我用膳。」他淡淡的說道,懷疑要是沒有吩咐,這個小女人說不定會餓著肚子,等他一晚上。
寶寶的注意力被調了回來,眼兒一亮。
「夫君要去臨城?」她先前聽九娘提過,臨城的錢莊出了此問題,需要齊嚴去處理。
他點頭。
「那麼,夫君不在府內的期間,我該做什麼?」
「什麼都不需做。」
小腦袋用力搖了幾下,不以為然。
「不行不行,我是你的妻子,可不是客人,怎能遊手好閒?」
「那麼,你想做什麼?」
她眨眨眼睛,垂下眼睫,避開視線。
「唔,也沒什麼,只是一些小改變。」她輕聲說道,模樣溫馴可人,沒半點威脅性。
齊嚴面露不耐,大手一揮,大方的賜權。
「你做什麼都行。」這嬌小的女人,軟弱得像風一吹就要被刮上天,就算他願意給予權力,她又能做出什麼大事?
「什麼都行嗎?」她求證。
「我從不食言。」齊嚴沈下臉,沒想到這個小女人,竟敢質疑他的信用。
「小女子相信,夫君絕對是一諾千金。」
寶寶忍著笑,傾身為丈夫斟了一杯酒,滴溜溜的眼兒,已經轉到丫鬟的衣襟上,盯住那牌子不放,心裡盤算著該從何處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