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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看見魏王的侍衛,竟密密麻麻站滿了前廳後院,這牆內牆外,還不知有多少。

  排場那麼大,怪不得文之賢不躲廳堂,只鑽廚房。

  我躥到前廳,隱蔽的好位子又被人占去了,百里悠和景言正伏在後窗底下偷聽,我也湊過去做壁虎。

  三分鐘後,我沒耐心了。

  社會人有一個特點,地位越高,說話便越是慢條斯理,輕聲細語;那些聲音震天響的,都是因為潛意識裡的自卑和缺乏安全感。

  所以我只覺得裡面有嗡嗡說話聲,卻楞是一個字也聽不清。

  我扯扯百里悠,指指廳堂里的屏風,意思是我們躲那後面去。

  百里悠連連擺手,悄言:“我七哥會功夫,三丈之內就會被發現。”

  我低聲問:“你聽得見麼?”

  “聽不見。”他一副我只是單純享受竊聽快感的磊落神情。

  “我聽得到,”景言輕輕說。

  “說什麼?”

  “將軍說魏王天潢貴胄……日理萬機仍心系臣工,實在難得。魏王說咱們都是皇上的臣子……將軍是朝廷棟樑,本該昨日設宴洗塵又恐舟車勞頓什麼的。”

  原來是政敵之間的打機鋒。顏面上親熱客氣,微笑盈盈,其實卻全身倒刺,滿肚子仇情敵意,說的都是大話、空話、假話、毒話。

  我偷偷直起身子,向屋內看去。魏王側對著我,面目不甚清楚。倒是被趙瑞嵐發現了,俊美的臉上微閃過一絲訝意。

  我察言觀色的本事幾乎是與生俱來,立刻學乖,拍拍蹲著的兩個,示意不要聽了,跟我走。

  該聽的就聽,不該聽的就不聽。這樣具體問題需要你表態時,你才能夠推三躲四、裝聾作啞。

  我剛拉起不合作的百里悠,突然一個高亢的聲音喚我:“晏侍衛!你在那兒做什麼!文先生占著灶坑說什麼也不肯出來,廚子還要做這一大家子人的飯呢!你快去廚房勸勸!”

  是那鍾馗,名叫魯直的。

  真是人如其名。

  我心裡咯噔一聲,文之賢完蛋了。

  果然,魏王猛得站起,朝我們看來。他身軀偉岸,目測至少一米八五;容貌英俊,輪廓分明,似乎有異族血統,一雙眼睛竟然是藍色。他可能比不上趙瑞嵐的頎麗美貌,也做不出趙瑞嵐那收放自如的出塵微笑,但氣勢驚人,絲毫不遜。

  只可惜一個是火,一個是水。

  我想想文之賢老狐狸那雪白粉嫩的小身子骨,暗嘆,怪不得,你對付這種人,不用藥怎麼行。

  老狐狸你還真是勇氣可嘉,勇氣可嘉啊。

  他快步走近,穿過廳堂後門站在魯直面前,居高臨下,雙目炯炯,問:“姓文的在哪?”

  魯直心直口快,接話說:“秉魏王,文先生在廚房。”

  魏王抬腳便走。

  我暗呼不好,推一把百里悠,他會意,躍出。

  “七哥!”

  “十九,你怎麼會在將軍府?”

  “我?……呵呵……呵呵。”百里悠打著哈哈,七哥長七哥短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趁機和景言抄近路到廚房,文之賢果然在灶台後面的狹小空間裡蹲著,神情怡然。

  我不免好氣又好笑:“快走!魏王找你來了!”

  “咦!?”他的假道學面具終於撕破:“完了!完了!我難道真要英年早逝?!”

  “少廢話!快出來!”

  “喔!喔!”

  他急急忙忙往外爬,爬到一半,卡住了,掙了掙,出不來。

  面面相覷。

  “你到底怎麼進去的?”

  “唉!悔不該吃那個粽子!”

  我抽死他的心都有。

  “景言!上!”

  景言二話不說架住他的肋下,突然發力,把他硬生生拉出來。老狐狸大概蹭掉塊皮,痛得直抽氣。

  百里悠撐不了多久,耽擱不得,我們匆匆忙忙從廚房後門衝出,只見還有個小小院落,沿著院牆建有一間披屋,是柴房,景言便把他往柴堆里胡亂一塞。

  這時卻聽到大隊人馬的腳步聲,我和景言來不及撤,只得回去。

  魏王一馬當先,神色很是凌厲。趙瑞嵐慢悠悠跟在後面,看到我,使個眼色,我略一點頭。

  “史景生?你怎麼會在這兒?” 魏王驚詫:“姓文的呢?”

  我也驚詫:“大人,您找我?”

  魯直雖然叫了我一聲,但魏王卻沒看見我。

  魏王眼光掃來,銳利的像刺:“你是誰?文之賢呢?”

  “他是家母為子弟們請來的教習先生。” 趙瑞嵐接口:“文先生,見過魏王。”

  我誠惶誠恐行禮:“小民文懷惜,參見魏王。”

  “文先生是指你?”

  “啊?”我做靦腆狀:“小民才疏學淺,不過是陪府內幾位表少爺讀書,哪裡稱得上什麼先生。”

  “文先生,你不去教書,到廚房來做什麼?” 趙瑞嵐假惺惺問。

  “哦,將軍勿怪。只因表小少爺年幼,這兩天念書又辛苦了些。今日教習已畢,要史公子與在下陪他捉迷藏。”

  魏王不說話了,只是把一雙殺氣騰騰的天藍色眼睛在我身上轉來轉去,突然一聲冷笑:“趙將軍,看來是一場誤會。擅闖將軍內宅,本王慚愧。”

  趙瑞嵐春風拂面:“魏王說的是哪裡話!倒是卑職疏於管教,叫一點內宅瑣事驚動了魏王,才是過意不去。”

  他故意將“內宅”兩個字咬得很重,我聽出點警告意味來:文之賢現在是我趙瑞嵐的手下,容不得你百里緣指手劃腳。

  “家母日前偶得一株異種蓮花,如今正值開放,花香濃郁,嬌艷動人,不知魏王可有興致移步一賞?”

  “不用了,”魏王笑道:“將軍風雅,本王此生難及,蓮花雖好,只怕俗人掃了將軍雅興。如此,本王不叨擾了,告辭,將軍勿送,勿送。”

  趙瑞嵐馬上做出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急急挽留。魏王連連拱手,堅決要走。兩人一路爭到大門口,又仿佛情深似海般拉扯了好一陣子,我們這才目送著那近百人的大隊伍浩浩蕩蕩離去。

  趙瑞嵐面帶微笑,眼神卻清冷至極,許久,才輕輕開口:“說夠了風涼話就走,倒是逃得快。”

  “皇室貴胄,天資卓絕,閱歷到底非可強致。這不關乎年齡,在於地位和見聞。他的地位無法接觸到末秩微祿的官員兵士,他的見聞限於京畿以內的風土人情。因此,他的風涼話,不聽也罷。”

  我默然。“蓮花呢?”

  “哪有什麼蓮花!他哪會真的去看。之賢呢?”

  我撲哧一笑,解放老狐狸去。

  因臭味相投、惺惺相惜,我救了老狐狸一命,結果地位大升。老狐狸追著我喊恩公啊,再生父母啊,要立長生牌位啊,卻把個魯直整得死去活來,手段陰狠,磐竹難書,讓他斷子絕孫十次都夠。

  我教育景言小朋友,說:“寧可得罪趙瑞嵐,也不可得罪文之賢啊!趙瑞嵐雖毒辣,但事務比較繁忙,騰不出空來整你;文之賢心腸壞,閒工夫多,有的是時間慢慢折騰。”

  景言抬著美麗的小臉耐心聆聽,似懂非懂點點頭,轉身便將我的教誨忘精光,一臉認真,在院子裡刷刷刷練劍。

  此所謂,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眼看著魯直肌肉猛男要崩潰了,好消息(對他來說)終於傳來。趙瑞嵐點二十萬大軍,號稱四十萬,開拔北上,總算轉移了文老狐狸的注意力。

  雖然無趣,還是客觀的向各位領導介紹一下大背景。

  遼這個國家於十年前建國,太祖耶律大保押,漢名俄,雄健勇武,有膽略。

  三十年來,遼以摧枯拉朽之勢將臨近諸部落破的破、滅的滅,占據了北方大片土地。其疆域似乎比祈朝還要大些。

  至於遼祈之間則一向劍拔弩張。遼每年南下擄掠雖均有收穫,但軍事上的便宜卻從未占著。

  最近的一次戰爭,是三年前。遼軍入關,以絕對的優勢圍擊趙瑞嵐千騎親軍,但被他突圍而出,會合大軍反擊,逐北百餘里。當時正連旬大雪,遼軍沒有吃的,死者相望於道。其後不敢輕易南下。

  此戰後太祖死,遼皇室兄弟操戈,由太祖第三子即位,稱太宗。但國內仍政局不穩,內戰連連。

  對外戰爭是轉移國內矛盾的最好方式,所以,太宗命大將蕭臘剌糾集十萬大軍,洶洶而來也。

  第28章 戰場一日

  “我就搞不懂了,” 文之賢羽扇綸巾,神情悠閒,慢條斯理的說:“將軍要帶你們三個人出征做什麼,兵貴神速,累贅不宜多。”

  景言拔劍。

  “時少俠,我不是說你。少俠武功卓絕,必將屢建奇功。大祈軍幸甚!幸甚!我是說他們兩個,文功武略全無,一個比一個像吃閒飯的。”

  百里悠撩衣,露出腰間玉牌,上書一個“齊”字。

  “殿下,我當然也不是說你。殿下皇室宗親,親赴戰城鼓舞士氣,我軍必將大勝。幸甚!幸甚!我是說某些美人,不在家賞風弄月,顧影自憐,非要跑到這邊疆寒荒之地,還要麻煩人照顧他。”

  我說:“景言,文軍師不想吃瓜了,咱們把剩下的半個分了吧。”

  “等等!”文之賢一邊埋頭啃瓜一邊說:“誰說我不吃了!?”

  “……”

  “不過,”百里悠問:“我們到底在幹嗎啊?”

  “在行軍打仗。”

  “那怎麼還有瓜吃?”

  “小晏讓我去摘的。” 景言說。

  “晏侍衛,這就是你不對了。” 文之賢正色道:“祈軍仁義之師,不可擾民!”

  “景言你把他扔出去。”

  老狐狸賠笑:“哦!想必是盛朝天威,將士血誠,雷州百姓,紛紛勞軍,故有此瓜!”

  我斜眼看他,他也斜眼看我,幾乎都能聽到對方心聲:

  “死老狐狸!”

  “死小妖怪!”

  我膩歪歪一笑:“之賢兄今日白衣勝雪,風神俊朗,一舉手,一投足,別具風流,清剛絕俗。活脫脫睥睨一世,公瑾當年。”

  他也假惺惺笑起來:“懷惜兄穿得錦衣,著得盔甲,不減人面桃花,美人天成。不過,此乃在下帳房,足下已經流連整整一天,也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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