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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之後,曼奈會幫老闆娘跑腿送餐,以此來減免一些住宿費。他端著兩杯摻了水的麥酒路過一張桌子,桌邊幾個臉上帶刀疤的強盜正在互相炫耀最近的戰績,不時發出粗魯的笑聲,伴隨著火舞妖娼jì的尖叫在旅館裡炸開。曼奈低著頭,試圖忽略他們發出的噪音,將麥酒送到客人的桌子上。

  “您的酒。”

  “啊,謝謝。”客人靠在缺了半邊的靠背椅上,翹著二郎腿。他是個低階惡魔,在魔界地位極低,但在這破落酒館裡卻是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他深處一隻慘白的手指,挑起曼奈的下巴,左右打量,“長的倒是不錯。你是老闆娘新雇來的侍者?”

  混血火舞妖老闆娘扭動著腰肢,款款走來:“什麼侍者呀,就是打打雜,抵一些房錢飯錢。”她掩著嘴笑起來:“難道梅勒塔大人看上這孩子了?”

  “哈哈哈!”梅勒塔大笑起來,“只是個孩子而已,我還是對老闆娘你更感興趣些!”

  老闆娘風情萬種地拋了個媚眼,推搡著曼奈上前,指著梅勒塔道:“這位梅勒塔大人在外城可是位大人物,外城的情報有一半要從他手上過,你要是傍上他,可就前途無憂、飛黃騰達了!”

  聽見老闆娘的恭維,梅勒塔滿意地捋了捋自己的兩撇鬍子。

  曼奈狐疑地看著低階惡魔。剛剛老闆娘說他知道很多情報?少年的雙手不自覺地絞緊衣角,忐忑地開口:“梅勒塔大人,我能向您打聽一件事嗎?”

  “哦,什麼事?”梅勒塔顯然還沉浸在老闆娘的讚美里,“讓我看看,我能為這小伙子做些什麼?”

  “我……我向您打聽一個人。”

  老闆娘拍拍曼奈的肩膀:“那你可問對人了,黑都里沒有人比梅勒塔大人認識更多人!”

  “哈哈,莎莉,瞧你說的!”梅勒塔又大笑起來,“黑都幾百萬人,我怎麼可能全部認識!”他頓了頓,覺得這樣好像是在滅自己威風,於是補充道,“不過如果你要招人,我一定盡全力幫助。你要找什麼人啊?”

  “我……其實我不認識那個人……”曼奈垂下頭,“他是我母親的舊友,我只知道他的名字。他叫諾菲士·撒由,其他的我什麼都……”

  少年驚訝地四顧。旅館裡瞬間安靜了下來,強盜和娼jì們都停止了說笑,直勾勾地盯著曼奈,好像他剛剛說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豪言壯語一般。

  梅勒塔不安地換了個坐姿,“孩子,我剛剛沒聽錯吧?”低階惡魔道,“你要找的人是‘諾菲士·撒由’?”

  “您沒聽錯。”

  “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呃……”曼奈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的很不自在,“我不知道。”

  “那我來告訴你,孩子。”梅勒塔壓低了聲音,上身前傾,如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湊近,雙眸在搖曳的燭火中閃著詭秘的光,“他是魔王秘衛,黑夜的維序者,無面處刑人。他成日徘徊在黑都的大街小巷,殺死任何不忠於路西法陛下的人。他是個殺人狂魔,無情的劊子手,而你竟然要找他?你不要命了嗎,孩子?”

  曼奈愣住,喉結滾了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3、-3-

  3、-3- …

  ——陛下的靈魂去了很遙遠的地方。

  身披殘破斗篷、手持白骨鐮刀的黑袍人走進拂曉宮。外面一場盛大的宴會剛剛落幕,借為陛下慶生之名而尋歡作樂的貴族們方才散去。黑袍人從陰影里走過,同他們擦肩而過,沒有驚動任何人。他如青煙飄進拂曉宮深處,魔王陛下的寢殿。自二十年前的叛亂之後,那裡就一直禁止任何人出入,除了陛下的心腹。

  黑袍人悄無聲息地穿過紫色的織綃紗幕,他身上的護身符保護他不受周圍結界的阻攔,來到寢殿中。寢殿的構造與拂曉宮別處都不同,它的天頂並非用黑曜石建造,而是用從暗夜白塔千里迢迢運來的珍貴冰琉璃所造,晶瑩透明,一抬頭就能看見無垠的星空。

  路西法陛下背對黑袍人,坐在一張奢華的高背椅上,一動不動地望著天幕的盡頭。有人說陛下建造這樣一所宮殿,是為了每夜仰望天空時都能看見他遠在天界的舊情人。

  ——陛下的靈魂去了很遙遠的地方。

  黑袍人在高背椅背後站定,一言不發。他敏銳地發現寢殿裡還有第三個人。

  “出來。”他冷冷道。

  紗簾飄飛,身穿魔法師長袍的惡魔笑著撤去了隱身法術。

  “晚上好,諾菲士。”魔王的心腹參謀,同時也是黑都暫時的攝政別西卜說,“今天又帶來了什麼好消息?”

  “有一夥叛黨的殘餘聚集在外城。”黑袍人道,“我還在追查他們的蹤跡。”他說話的時候沒看別西卜,而是盯著背向他而坐的魔王。

  ——陛下的靈魂去了很遙遠的地方。

  “非常好。對於叛黨一定要斬盡殺絕,絕不可讓他們死灰復燃。”別西卜靠近了些,“如果你發現了確切消息,我會派黑龍騎士團幫助你的。”

  “非常感激,別西卜大人,可是能調動黑龍騎士團的只有陛下。”

  “需要我讓陛下親口下令嗎?如果需要,我隨時都能讓陛下‘親自’調動黑龍騎士團。”別西卜一手搭上椅子的靠背,含笑望著魔王的黑髮。

  “……隨便你。”黑袍人眼中露出嫌惡之色,轉身欲離開寢殿。

  ——陛下的靈魂去了很遙遠的地方。

  “請留步,諾菲士。”

  黑袍人的腳步停了停,卻沒有轉過身。“還有什麼事嗎?”

  “你似乎對我一直有些意見。從二十年前的叛亂開始。”

  “這還用說嗎?”黑袍人努力克制自己用白骨鐮刀砍下鬼王頭顱的欲望,“雖然你率軍收復黑都,剿滅叛軍,功不可沒,但是二十年來你一直把陛下……把陛下的身體當成傀儡一樣,自己身居幕後成為無冕之王。如果不是羅弗寇身居宰相之位,遏制了你的野心,你恐怕早就自封為王了吧!”

  別西卜輕笑:“諾菲士,你可真是冤枉我了。自陛下墮天之日起我就一直追隨他,從未有過貳心,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呢?可真教我傷心。”

  ——陛下的靈魂去了很遙遠的地方。

  “巧舌如簧,反正不論怎樣都是你有理!”黑袍人按捺住憤怒之情,大步走出寢殿,連隱藏自己的行蹤都忘記了。

  寢殿之外,從拂曉宮到黑都都沉浸在祭典的喜悅中。人們的歡聲笑語時不時穿過黑曜石宮牆,傳入黑袍人耳中。但他卻絲毫沒有被人們的歡樂情緒所感染。

  ——陛下的靈魂去了很遙遠的地方。而且不知道要何時才能歸來。

  想起前任魔王秘衛,也是第一代無面處刑人所說的話,黑袍人的心情頓時蒼涼起來。

  他孤獨地沒入宮牆的陰影里,穿過重重守衛,回到黑都街頭,繼續他的使命。

  4、-4-

  4、-4- …

  “進來吧,孩子。”

  梅勒塔詭秘地四下望了望,確定沒人跟蹤後拉開了暗巷裡一扇沾滿污漬的破舊木門。木門發出響亮的“吱呀”一聲,在靜謐的黑夜裡格外刺耳。

  曼奈猶豫了一下。這條不見天日的暗巷比沼澤森林最深處的迷霧之湖還要黑暗,巷口時不時飄來幾聲女人的笑罵和男人的吼叫,以及不知名怪獸的低吼,但這些都比暗巷要有生氣多了。這個地方除了沉沉死氣,什麼也沒有。

  曼奈想說:“謝謝您的幫助,大人,但我還是不進去了。”但是梅勒塔的大手在他背後猛推了一把,少年跌跌撞撞地栽進門裡,差點摔在地上,幸好梅勒塔拽住了他的斗篷。

  “進去。”惡魔關上門,隔絕了最後的幾絲光線。他推搡著少年,將他往黑暗更深處推去。

  嗤——的一聲。黑暗中亮起了光。有人點燃了蠟燭。曼奈用手遮住眼睛,等適應了亮光,他才發現屋裡除了他們,還有五個男人。他們都是低階惡魔,坐在燭光和黑暗的邊緣,詭譎得如同一道道幽影。他們面無表情,好像雕塑,但那蘊含著血腥殺氣的眼睛表明這些都是活生生的魔族。

  “梅勒塔,你帶外人來?”其中一名魔族道。他的臉上有一道可怕的刀疤。

  “不算外人。”梅勒塔將曼奈推到幾人面前,“我在莎莉的店裡遇到這孩子的。”

  “哦,你又去那個雜種女人的店裡。”另一名長著尖牙的惡魔說,“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少去那種地方,會暴露行蹤的。天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

  梅勒塔對他的警告似乎非常不快,皺眉道:“我自有分寸。不過你得承認,我在那店裡也收穫不小。”他拍了拍曼奈的肩膀,“這個孩子自稱認識‘處刑人’……”

  “不、不是我認識。”曼奈意識到惡魔是在說他,趕緊澄清,“是我母親,你們說的那個‘處刑人’,諾菲士·撒由,他是我母親的朋友……”

  屋裡的幾人交換了懷疑的目光。

  “你母親叫什麼名字?”刀疤惡魔問,“既然認識‘處刑人’,想必是位身份高貴的魔女。我們理應聽過她的大名。”

  曼奈向後縮了縮:“她叫米娜,我、我不知道她結婚前姓什麼,她從來沒告訴過我……”

  “米娜?”刀疤惡魔向同伴們搖了搖頭,“這麼大路貨的名字,我認識的女惡魔里十個有八個都叫米娜。”

  “一個小騙子。”尖牙惡魔說,“隨便編了個名字,想騙取我們的信任。”

  “混血小雜種,從鄉下來的,到黑都里想找個大人物做靠山。”另一名白髮惡魔說,“天知道他母親從哪裡聽說了處刑人的名字,竟然以為他是位尊貴的大人物?”

  “這什麼都證明不了。”刀疤惡魔接著道,“梅勒塔,你不該如此輕信一個小雜種,還把他帶到這裡來。要是他泄露了我們的行蹤可怎麼辦!”

  “等等!”梅勒塔阻止了同伴的指責,“你們先聽我說。”他又重重一拍曼奈的肩膀嗎,“這個孩子有用處的。我相信他說他母親認識處刑人,並非無稽之談。我們可以用他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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