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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漠喜笑顏開,說:“嚴叔,趁著師父今夜閉關,倒是可以將我埋在桃花樹下的幾壇好酒挖出來,咱們不醉不歸。”

  初初見面,還以為我這師兄是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看來我的眼力的確不怎麼樣。這位師兄聽起來像是個慣犯,還是個喜歡喝酒的慣犯。我狹促一笑,問:“師父不准你喝酒?”

  他一本正經地說:“今日事出有因,師父不會怪罪的。”

  嚴大叔想來也饞得慌,也不再一板一眼的了,衝著嘉漠說:“我就說那日我聞到你身上有酒味,問你藏了酒在哪裡,你還偏說是我犯饞,聞錯了……”

  嘉漠只是笑,卻笑得很坦蕩。他轉過臉來,瞅了瞅我這個泥人兒,細心地說:“銅板,我去給你找套衣裳,你先去那後頭的溫泉泡泡。等你洗完了,下酒菜估計也就做好了,咱們再喝個盡興。”

  我依著嚴大叔的指點,很快便尋到了那一灣溫泉。清澈見底的池水被微風吹皺,波紋將月影揉碎,月亮像是撒在池裡的碎玉,寶光深蘊。水汽氤氳,漫了一池,恍若仙境。池子裡還飄著些許白色梔子花瓣,我挽起一片,置於鼻前,一股清新的味道很快就占據了我的鼻腔,馨甜地教人忘記所有煩愁。

  嘉漠讓小乖給我駝來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袍子,我套在身上,覺得很是好玩,蹦蹦跳跳地蹦到嘉漠跟前。

  他揉了揉我濕漉漉的頭髮,道:“明日師兄便下山與你去買幾件衣裳,今夜就湊合著吧。”

  我擺弄了一下被我穿歪的白袍子,皺著眉頭問:“怎麼?我穿這個不好看嗎?”

  “你之前……”他忽然停住了,沒有再說下去了,只一本正經地說,“銅板,你已是十五六歲的女子了,自然得打扮得像個淑女……”他打趣道,“卿本佳人,奈何男裝,不雅不雅。小心難得嫁出去。”

  我沒去管他,只覺得這語調似曾相識。莫名地覺得嘉漠同我很親近。約莫是自己當了些許年的孤兒,一直想要一個哥哥,除卻二狗子那個不靠譜的,似乎很少有人對我這麼好。

  我跟嘉漠繼續聊天,說些師父的喜惡,我暗暗記在心上,勵志以後要好好維護我的家人。

  閻王橋地勢較低,山谷之上的茂密樹林裡,嚴叔有一間樹屋。那樹屋搭在一棵百年榕樹之上。樹屋也隱在枝杈之間,若不細看,定是看不出其中的玄機。

  嘉漠攜著我,輕輕一躍,耳邊風聲呼嘯,待我回過神,已然上了這樹屋。小乖還在地上,拼命撓著這棵樹。大樹巋然不動,可憐的小乖索性放棄了,悻悻地去了。

  屋子有些許狹小,但也還擺得下一張短腿桌子。桌子上已經擺了幾道熱騰騰的小菜,桌邊歪歪斜斜地躺著幾壇好酒。我和嘉漠席地而坐,一室寂然,幾樹枝杈伸進屋子裡,窗外只有茂密的綠色,夏意融融。

  我問:“嚴叔呢?”

  話才剛一出口,門沿上便落了個人,正是嚴叔。他單手端著一碗滿滿當當的絲瓜湯,從地上越到這三丈來高的樹屋,卻半滴未撒。我驚嘆著他的好功夫,眼睛瞪得大大的。

  嘉漠瞧出了我的心思,淡然一笑,道:“待你在這青鸞峰上呆上些許天,自然也能達到這番境界。”

  “啊,若是有了如此絕頂的輕功,我便再不會被人捉起來了吧。”

  “自然。只怕也沒人敢來找你的麻煩了。”

  我燦然一笑,奮力舉起杯盞,道:“為了未來的銅板女俠乾杯!”

  三方杯盞碰到一起,酒肆意地從碗裡灑了出來,我覺得我也頗有些義薄雲天的豪氣了。

  幾杯下肚,嚴叔已經呼呼睡去。我一向千杯不醉,自然也無什顧忌,一杯接著一杯。我喝得正盡興,嘉漠眸子一沉,扶住了我的手,道:“銅板,你不開心?”

  這情景似乎同我腦海中的某個影子重合了,只是那個影子比嘉漠年輕些許。我想,我定是喝醉了,才會看到此番幻象。我赧然一笑,並沒有回答他的問話——清醒的時候強裝鎮定,不敢表露;故而也想嘗嘗喝醉的滋味,看看隱藏著另一個自己會是什麼模樣。

  從山洞裡逃出來的時候,我只顧想著如何才能活命;現在上了青鸞峰,就在想,我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可是,心下分明缺了一口,我將自己的小快樂全都扔給它吃。可是,它就是不饜足,依舊不為所動地讓我難過,讓我心煩。

  我隱隱睡去,迷迷濛蒙中似乎聽到嘉漠的聲音,他道:“阿妹,你好像真的長大了。”

  我是在一間竹屋裡醒來的。白色紗幔被早風吹起,有一種慵懶寧靜的感覺。

  赤足踏在地上,走到門口,白色的袍子和我未束的髮絲都在風裡肆意翻飛。嘉漠早已在屋前練劍,淡黃色的朝陽將他逆光的側臉描摹得輪廓分明。他的劍法似清風、似明月,又似大漠中隨風而起的黃沙,溫潤中帶著一些不羈的灑脫。

  這般不搭調的兩種風格,卻被他恰到好處地糅合在一起,沉靜得宛若天上的月,灑脫得又如不羈的風。

  他眼角的餘光忽然掃到我,收了劍,淡淡一笑,道:“我們去拜見師父吧。”

  青鸞峰頂,霧氣繚繞。師父正坐在一棵松樹下打坐。她閉著眼睛,卻知道是我來了,淡道:“銅板,你氣息平穩,看來劍傷已經大好了。”

  我跪了下來,道:“銅板,徒兒謝過師父搭救。”

  我頗有些緊張,故而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那日,師父讓我發誓不再見白雲淼,她那時的蒼白神情,如今我還歷歷在目,心有餘悸。

  她只讓我發那般重的毒誓,卻又不肯告訴我緣由。現下想來:只怕師父早就知道他是山抹微雲的人,知道他的真正面目,故而要我離他遠遠的。

  嘉漠疑惑地看著我,他要表達的意思是:你昨夜喝酒喝得那般豪邁,如何今日連說話都說不清楚了。

  師父道:“銅板,你既入了我的師門,自然該學些本事傍身。”

  “師父要教我救人的本事?”

  說這話的時候,我喜憂參半。我很願意學,但又害怕學不好。師父面若冰霜,我肯定不敢跟她撒嬌。若是學不好,肯定是要挨罰的。以前在弦歌坊的時候,有位琴師也是這般,若是姑娘們練不好,他就敲她們的手心。聽說私塾里教書先生也有一根又粗又厚的戒尺……

  就在我惴惴不安的時候,嘉漠說:“師父,銅板現下根基全無,不如我來教她。”

  我心下一喜,如果是嘉漠來教我,自然就好說話些。師父沒有回答,只是緩緩睜開眼,輕道:“銅板,你先過來。”

  我怯怯地走了過去,尚未完全反應過來,就覺得師父的指尖抵住了我的眉心,一道瑩白的霧氣緩緩地流入。

  我驚呼出聲,卻覺得一股暖流剎那間傳遍了我的全身,上至巔頂,下達腳底。似是有什麼力量將我托舉起來。

  師父指尖的白霧源源不斷,我的身體越升越高,待到霧氣變弱,細若遊絲的時候,師父便住了手。我只害怕自己會忽然掉下去,摔個顏面全無;卻忽然從眉心騰升出一股力量,蔓延至全身,以至於我覺得可以自由地掌控自己下落的速度,進而緩緩地觸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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