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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堂里空蕩蕩的,只一個白衣女子倚著柱子睡著了,大概是守靈太累,犯瞌睡了。我並沒有進去,只躲在門口的角落裡,給雲大哥把風。

  窸窣一陣響動,我驀然聽到裡頭傳來說話的聲音,是一抹清冷熟悉的女聲:“你無需費心了,他並不是死於鑄夢術。”

  我雖覺得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偷偷看去,也只見到一張寡淡蒼白的臉,並沒有什麼特別。

  “故人相聚,本應掃榻相迎,今日的情境雖寒磣了些,但我想見你的心意是真,不然也不會百般周折地將你‘請’來這裡。”我只默然躲在門外,猜不出這女子是誰。

  “原來是你。”雲大哥平鋪直敘,聽不出半點情緒,自然也沒有故人重逢的欣喜,倒是教我莫名擔心起來,“多年未見,你一定要戴著一張人皮/面具跟我說話?”

  那守靈女子聽到這話倒是笑了起來,動作雅然地撕去臉上覆著的面具,我只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五官從上至下一一展露,答案也漸漸揭曉。見到她的真容,我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讓它發出半點聲音。

  沒想到,這位女子亦是我的故人。

  縱然她有傾城之姿,容貌殊絕不似真人,卻也是我不願意回想,不願再見的一位。只是沒想到,她會和雲大哥認識。我驚懼地躲在門外,再不敢弄出一點動靜。

  雲大哥背身而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你引我來,有什麼目的?”

  花妙娘輕嗤了一下:“雖然早知道你不想見我,卻沒想過你與我虛與委蛇都不屑。”她本就黯淡的眼眸此刻更無光彩,讓我覺得她的情意非虛,“你就不問,我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你知道的,問了亦是枉然,我已選了我要走的路。若是你掛念兒時情誼,就該當做沒有見過我。”雲淼的聲音依舊平仄無奇,略微緩了緩,“我只是好奇,你的眼睛,怎麼會變成這樣?”

  花妙娘將自己纖長的玉指覆在那一對黯然無光的眸子上,笑道:“練功練的,也無甚大礙。當年,宗主下令將你放去海上。我害怕自己心慈手軟,跟你一個下場,便索性練了最陰毒的功夫。現如今,也不過是求仁得仁,你不必憐憫。”

  雲大哥笑了笑:“你從來不是個需要人憐憫的姑娘。”

  她沉默著沒有說話,過了片刻,竟自嘲一笑:“倒是我多慮了,你的憐憫只怕從不屑於給我。倒是我犯了痴傻。”一個所向披靡,我眼中不可一世的姑娘,精明得無以復加,現在卻無措地認為自己痴傻,我便是在愚笨,也領悟出了一些門道。

  “我們現在立場不同,能心平氣和地說上幾句話,已是極為不易。就怕哪一天一道命令,我們不得不刀劍相向,所以還是不要互相惦念得好,你說呢?”

  果然無情最為傷人。

  我雖一邊暗自慶幸雲大哥的冷漠自持,卻又一邊可憐花妙娘的鐘情錯付。雖然只寥寥數語,我卻也參悟,原來,我和花妙娘同病相連,倒不知是雲大哥是渾若無絕,還是在刻意忽視。

  “在我以為你永墮海底的時候,覺得摧心剖肝之痛莫過於此。今天才知道,是我見識淺薄、磨礪不夠。”花妙娘的唇角浮出一抹苦笑,笑容又於頃刻間消弭,她的神色倏然間變得坦然肅穆,“多謝你讓我消除妄念,完結多年以來我一個人的迷蹤深陷。”

  “抱歉。”清冷的語調,沾了一絲不忍,卻完全沒有內疚。

  花秒娘想聽的顯然不是這一句,她已決心斬斷一切牽扯,乾脆利落地從拐杖里抽出一柄細長的利劍,架在雲淼的脖頸上。

  前一刻還在敘舊,下一刻就刀劍相向。我心中一片惶然,害怕雲大哥被她掣肘。

  楚晏楓早說過那把拐杖不尋常,原來當中藏著冷劍,與這蛇蠍美人的行事倒也相稱。

  “你確定不再回去,與我恩斷義絕,與宗主分道揚鑣?”

  雲大哥不為所動:“這麼多年過去,你應當知曉我的選擇。”

  “呵……你心裡果然沒有我半分位置,我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你明知我對你有意,卻一再避讓。寧願忍受每月的毒煞,卻不願向我低頭、向宗主低頭,消失多年從未現身。好,你很好。”她的語氣平穩,眼角卻隱有淚痕。

  “雲淼,你既要銷聲匿跡,就該徹底些!不該再來插手我的事!那日你來玉溪壇劫人,我的屬下將你認作二公子,便暢通無阻地放了你進去。”她頓了頓,又說,“他們回稟我的時候,我便覺得事有蹊蹺。二公子遠在大遼,怎麼可能一聲不響地到泉州來?我左思右想,這才大膽假設你尚在人世。你既想苟且偷生,就不該再來招惹!你想救的是誰?是誰讓你甘願冒險?大動干戈?”

  “沒有誰,只是憋悶已久,路見不平而已。”

  花妙娘顯然不信,她的劍又貼近一分,雲淼的脖頸便滲出血來,她道,“我雖失了玉溪壇,若是將你帶回去,自然也是功勞一件!”

  雲淼面不改色,緩緩地問:“你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引我出來,為什麼要殺人?”

  “若我將鑄夢術的消息放出去,自然不足以引你上鉤。但我借木公子之口,將此事說得似是而非,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所以,青木崖門主不但要死,還要因為鑄夢術而死!”她冷笑兩聲,聲音變得異常輕柔,“木白想要門主的位子,我想要引你出來;我替他殺了親父,他替我散布消息,這便是再合適不過的買賣。至於幻木神針,他既要額外給我,妙娘卻之不恭,便只好收下。”

  這個瘋婆娘,竟然設下了這麼卑鄙的陷阱——害了門主不夠,還要來害雲淼。

  我見雲淼被她挾制,避無可避,便有些擔心。花妙娘背門而立,我也沒多想,只偷偷露了個頭出來,只偷偷露了個頭出去,雲淼見到是我,原本雲淡風輕的面容顯得很不雲淡風輕,似是要說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說,臉色青黑,大約是惱怒我的自作主張。

  我與他使個眼色,抓了一把碎石,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讓他抓準時機!表達完這個意思之後,我就將手中的石頭朝各個方向扔了出去。

  花妙娘聽到聲響,頓時驚慌起來,她的花容月貌扭曲到了一起,大聲質問著:“誰?誰?”雲淼便抓准了這個間隙,從她的劍鋒之下閃身而出,和她過起招來。

  花妙娘的劍招很柔,她的軟劍如一條妖嬈的銀蛇,讓對手窒息在她的美麗之中,心甘情願地做她的手下敗將。但是,她的美麗或許可以蠱惑其他人,卻動搖不了雲淼,他深不見底的眸子便是這黑夜中最冷的劍。若是她可以看得見他的眼,只怕早已敗下陣來;不必等到二三十招之後,才被雲淼奪了劍,制伏在地。

  第17章 月明星稀

  就在這時,靈堂里忽然湧進許些青木崖弟子,他們紛紛拔劍,劍鋒直指花妙娘。

  只頃刻,情勢已經急轉直下,此時的花妙娘已然癱軟在地,沒有了初時的戾氣,她道:“木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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