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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將床上的被子團成一團,再塞了幾個重物在其中,找了根線,捆上蠟燭,只等著將被子扔出窗外的同時,順帶拉熄房內的燭火。伴隨著我的一聲尖叫及重物落地的聲音,大塊頭們衝進屋內,直探窗邊,趁著這間隙,隱在門後的我便可趁暗出來,混入嫖客之中。

  此番計策果然奏效,一聲驚呼之後,我已閃身而出,低頭緩步,全然無視身後秘密搜尋且怕驚動客人的護院,順了正沉迷美人懷而衣襟大開的公子摺扇,又胡亂撿了頂方帽,遮住頭面,拂去拉住我衣衫將我誤認為嫖客的姐妹的手,終於從大門出了樓去。

  宛若新生,卻又危機四伏。車水馬龍、燈火酒綠的街市終於在我手邊,我緩步走在街市之中,暮然間覺得安定和平仿若離我很近,還好今天有燈市,我得以在人流中隱匿,只怕護院們很快便會驚覺中計,憑著老鴇睚眥必報的個性,只怕會派出更多人馬,將我捉回去殺雞儆猴。

  我的時間不多,雖然看什麼都覺稀奇,可又不敢駐足,生怕一停下來就恍然驚覺這身後的星星點點、繁花似錦,都消融在寂夜之中。

  熱鬧的街市並不太長,摩肩接踵的人群逐漸稀零,我也不知自己到底走到哪裡,只覺得繁華過後很快便沒入悲涼。

  初初沉浸在逃亡的驚魂中不敢懈怠,現在稍稍鬆懈,便被街角的紅薯攤吸引了注意。從早到晚,滴米未盡的我,驀然覺得很餓。很想吃東西,可是並沒有錢。只能聞著紅薯的香味解解饞。

  街市終於有些荒蕪,有掛著暖黃燈籠的平頭百姓家,門扉卻緊閉。垂柳的影子在燈光的映射下顯得分外濃重,便如我一般,孤立無援。

  遠遠便見著,石板橋上站著一個女孩,環佩玎璫,嬌俏可人,這麼深的夜,一個獨身女子,不是不顯眼的。她顯然在等情郎,一邊絞著衣帶,一邊翹首以盼。

  一雙手拍上了她的肩膀,我見著有個抱著酒罈的醉漢從她的後面走了過來,他們一陣推搡,顯然,這姑娘等的並不是他。我知道自己不該管閒事,但又放不下心。裝作和姑娘相熟的樣子,叫了聲:“小蝶,教你等久了。”就將姑娘虛虛摟著,躲過了那醉漢的惡爪。那姑娘身子一僵,卻也沒有答話,因為我也是一襲男裝,只怕不能叫她放下戒心,但總歸她沒有反駁。我便很快又將手放了下來。

  “喲,等來了個小白臉,這般瘦弱,原來姑娘你喜歡這樣的?”那醉漢走路顛三倒四的,說話也極為輕浮。眼見著手又要搭上那位姑娘的肩了。

  卻被另一隻手緊緊握住。我看向來人,心下驀然一緊,有些不明所以。

  他眉目濃重,這樣的眉眼,分別給人一種生冷不易接近的錯覺,讓人不自覺地稍稍挪開距離。額前落了幾抹碎發,愈加看不清神色。疏離淡漠,卻偏偏又不是高高在上的那種,仿若舉手能取天下,俯身能安眾生。

  醉鬼的手被他輕而易舉地轄制,翻轉,骨骼錯位的聲音令他暮然間清醒,只差沒跪地求饒了。姑娘到底心善:“放了他吧,也只是喝醉。”那位俠客便依她之言放了手,一個重心不穩,醉鬼便應聲落地,連滾帶爬地爬起來,落荒而逃了。

  我和那位姑娘回過身來想向他道謝,卻發現人已經走了很遠。

  他的背影孤冷、腳步堅決,似與這污穢的凡塵沒有半點牽連。不消片刻,便消融在夜色里,仿若從未出現過。

  這般人物,只怕難得有相識的機會。可我分明覺察到一種感情,叫做悵然若失。

  後來有人跟我說,任何一種環境遇到一個人,初次見面就預感到離別的隱痛時,一定大有淵源。

  我也是後來回味,才覺得此言非虛,不過我註定欠他。

  第4章 釵橫鬢亂

  我對著姑娘笑笑:“我叫銅板,對你沒有惡意,只是上來幫忙,姑娘如果等人,最好不要在深夜,不安全。”

  那姑娘盈盈一笑後越發顯得眉目俊朗:“我知道,只怕他也今夜也不會來,我先回住處。”

  我點頭。她走了一截,忽然回頭沖我擺手:“你也快回去吧。姑娘家深夜在外閒逛可不好。”她沿著上嘴唇颳了兩個八字,眉毛一挑,便不再回頭。

  我瞭然笑笑,看來是我的畫技太拙劣,竟騙不到她。讓她拿我說的話來回贈我。

  夜已深,只怕城門已閉。我走到水邊,坐在石階上,只是不知道該去哪裡。

  “是她!就在那裡!”只片刻光景,那醉鬼便領了一路人馬過來。那人馬正是弦歌坊的護衛,我還沒來得及起身,便又被帶了回去。

  老鴇原想重罰我,但又怕打重了留疤。只是將我關了起來。

  絕食反抗這損已利人的法子我倒是不會去用,只擺出副表面乖順、趨炎附勢的姿態來,讓老鴇以為我已想通。她對我倒是稍稍放寬了心,畢竟這麼多年過去,開始硬氣不肯就範的有,但一直硬氣不識抬舉的她還沒有遇到過,於是著銀蔻姐姐替我打扮一番。

  銀蔻說二狗子已經急瘋了,除了跟嫵眉徹底鬧翻,甚至請動王廚子替我說話。顯然,收效不佳,甚至在媽媽看來,還以為我百無禁忌地勾搭上了王廚子,更加認為我有吃這口飯的天賦。

  我聽後扶額:“你確定他是在救我,不是在坑我?”

  銀蔻嘆了一嘆:“不如裝病?”

  我望天:“你不嫌這法子太沒新意?”

  “的確古舊,而且勝算不高。當我沒提。”

  “總有法子的,你別急。”也算是寬慰自己。

  銀蔻姐為我挑了件清秀素雅的月白繡金長褶裙,簡單綰了個髻,上了淡妝,便將我領去了媽媽那裡。

  媽媽叼著菸斗,圍著我繞了一圈,煙霧吞吐中,她眯著眼睛,盈滿了笑:“哎呀呀……我還真是看走眼了,沒早些發現你這塊寶。若說起來,在這勾欄院內,你應當也算個翹楚了。調/教一番,他日定有所成……”

  她湊進我的臉,緩緩吐出煙圈,眼波流轉,幽幽地說:“銅板,今夜,媽媽就為你安排個好恩客。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我被嗆得流出眼淚來。但想著假意順從、伺機而動方才是我的出路,便費力地擺出個笑,抬起頭:“既然如此,那便先謝過媽媽了。”

  “是不是太快了些?媽媽須知,這釀酒需夠時日,若是草率起窖,醇香綿厚可就皆成虛妄了。”嫵眉在一邊搭腔,我不知她又有什麼盤算。

  “這道理我是懂,可是咱們弦歌坊等不得。新進的姑娘一個不如一個,就此孤注一擲,或許還能挽回些生機。”

  “我知虞西姐姐受武林才俊許展許公子相邀,今夜將泛舟湖上。不如讓銅板跟著去見見世面。最好另擇一艘船,讓她蒙面撫琴,以此來吸引些王公貴族的好奇心,這價錢和名頭自然就上去了。”

  “甚好,就這麼辦。”老鴇和嫵眉一拍即合,我這個當事人卻一頭霧水。

  嫵眉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我不知,故而望向銀蔻,望她能幫我答疑解惑,奈何她同樣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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