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3章 疑竇叢生
夜色涼涼，遠處傳來鴟鴞低低的鳴叫聲。
洛青鸞在這樣的夜暮時分醒來，她替身邊的兒子攏了攏歪到一邊的錦被，坐起身揭開了馬車上的錦簾，靜靜地注視著夜色。
十四天了。
辭別天夏國女皇后，他們趕了整整十四天的路，東宛卻似乎遙遙無期。唯一的好消息是已經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房屋，這說明他們離城市不遠了。
下一座城，希望一定要有納蘭夜的消息。
洛青鸞平時看著不動聲色，還經常安慰年幼的兒子，可是一向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她，這一次，卻隱隱生出了焦急的思緒。
是在太久了。
值夜的冷離悄悄的走近了：「王妃，破曉了。可要喊起眾人，準備啟程了？」
低垂的眉眼讓洛青鸞平添了一抹柔色，出口的話語卻還是那麼清冷：「準備出發，今日要找到投宿的地方。」
「放心。」冷離正色應答，頓了頓，他略帶猶豫的說，「大師兄忠於西楚之心天地可鑑，武功高強，吉人自有天相，王妃不必多憂。」
「嗯，你去安排吧。」洛青鸞點點頭放下了帘子，讓他不必擔憂。
冷離微不可聞的低嘆的一聲，轉身自去安排。
黎明，天光破曉。
馬車內的納蘭長逸揉了揉眼睛，準確的找到洛青鸞的位置，一個利落的翻滾翻進了洛青鸞的懷裡：「娘親？」依然是軟軟糯糯的嗓音。
洛青鸞頓時軟了目光：「長逸，是不是娘親吵醒你了？」納蘭長逸雖然年幼，卻天生自帶一股警惕性，睡眠極輕，想來是剛剛和冷離的低聲交談吵醒了這個小傢伙。
「沒有，是長逸、長逸自己醒……醒來的。」納蘭長逸乖巧的注視著自家母妃，伸開了短短的雙臂，開始撒嬌，「娘親，穿衣衣。」
洛青鸞聞言，笑了笑沒有拒絕。
等到洛青鸞母子穿戴整齊的走出馬車，沐小魚和梁玉燕早已幫忙準備好了簡易的餐食。梁玉燕招呼她們：「青鸞，長逸，快來嘗嘗我的手藝！」
沐小魚臉上也帶著活潑開心的笑容。
看著這些笑臉，洛青鸞心中的擔憂鬱結之氣一下子散去大半，她輕輕拍了拍兒子的後背：「去吧。」納蘭長逸搖搖晃晃邁著稚嫩的湊過去了。
冷離跟洛青鸞匯報情況：「王妃，我剛剛去探了下路，三里後的山那邊是一座城，如果地圖沒錯的話，那座城就是東宛的地界了。」
「好，我知道了。」洛青鸞轉向眾人，「吃完後要抓緊趕路了。」
她淡淡一笑，「我們到東宛了。」
半個時辰後，洛青鸞一行的馬車緩緩駛進了那座城，路上的行人無論是衣著服飾還是談笑舉止間，都和西楚有很大的差別。雖然以前沒來過這裡，但聽民眾的口音，看來這裡是東宛沒錯。
洛青鸞轉頭道：「冷離，先選一間普通的客棧投宿把。」
「是，王妃。」
定了房間交了定金後，洛青鸞讓了冷離雇了幾個人出去打聽消息，眾人各自歇息。
待到午後，打聽消息的幾人歸來，梳理一番，洛青鸞他們便知道了所有事。
此地是東宛最北邊的一座邊城，叫做婁城。雖是邊城，但兩國來往的商客不少，因而此地頗為富碩，消息亦是靈通，城裡談的最熱鬧的一件事便是楚王納蘭夜投誠東宛、為東宛操練兵馬的事。
打聽消息的那幾個人肯定是不會明說楚王投誠的，但屋裡的幾人都是頭腦靈活之輩，等到他們說完退下去後，室內一時靜默如冰。
沐小魚第一個忍不住，天真的她想安慰洛青鸞：「洛姐姐，他們說的一定不是大師兄，大師兄那麼驕傲的人怎麼會向東宛投誠？！而且他怎麼會捨得你和小世子呢？」
梁玉燕少見的謹慎著附和：「對啊，青鸞，你千萬別多想……」
站在一邊的冷離雖然沉默不語，看向洛青鸞的目光卻含了幾分擔憂。
「你們……」洛青鸞終於開口，帶點無奈的說，「對我太沒信心了吧……」她走到榻邊，給睡在榻上的納蘭長逸理了理額間的亂發，「納蘭夜那傢伙，還算靠譜吧……」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說不清洛青鸞是真的不擔心還是假裝出來的，一時給不出後話。
「那當然！」梁玉燕首先反應過來，「誰不知道王爺一言九鼎，一諾千金！青鸞，果然了解王爺！是我們多慮了，嗯，多慮了……青鸞，不如我們一起去一樓大堂吃個飯，再慢慢聊尋找王爺的事情？」
「好。」洛青鸞一語落定，屋內幾人頓時舒了口氣。
大堂，飯桌旁。
洛青鸞從來不拘泥於禮節，都是自己人，更是放鬆。在她的一再要求下，幾人圍了一個方桌坐下。
還未動筷，沐小魚問：「為什麼是在大堂吃？我們初來乍到，不是應該去雅間啊？」
梁玉燕回答她：「當然是因為大堂人多。人多，口雜，懂了嗎？」梁玉燕一再使眼色，可是沐小魚只是作懵懂狀。
梁玉燕搖搖頭，笑著道：「因為消息多。懂了嗎？」
「懂了。」沐小魚嘿嘿笑的點點頭。
「都動筷，吃吧。」洛青鸞依舊雲淡風輕的樣子。
才吃了二分飽，眾人的耳邊便熱鬧了起來。隔了一桌子的大堂中心，坐了幾個壯碩黑莽的漢子，一看便是使力氣的農家漢子。其中一人顴骨高突，面相精明，更是一副高談論闊的樣子。
「那楚王，定是鐵心歸順我東宛了！」
「兄弟我也聽說了，楚王像是有歸順之意。只是這『鐵心』二字何來啊李兄？」
「我也曾走南闖北，前幾日我到了國中，那國中的兄弟都道楚王在為我東宛操練大軍呢！」
「此言當真？」
「再真不可！據說不日便會攻打西楚，報西楚王太后的殺妻弒子之仇！」
「殺妻弒子？！不是說楚王妃帶著小世子逃了麼？」
「西楚王太后的鐵腕手段誰人不知？楚王妃手無縛雞之力，小世子又年幼，說是在逃，只怕是早已命喪黃泉，嘖嘖……」
……
「吃好了麼？」洛青鸞淡淡的開口。
「好了好了！」「王妃你別聽他們瞎說……」
「吃好了就走吧。」洛青鸞率先領著納蘭長逸，轉身上樓去了。
梁玉燕几人趕緊跟上。
房間內，洛青鸞一錘定音：「今夜出發去東宛京城。」
並沒有人反對，當下眾人各自回房收拾行李，清點物資。
洛青鸞房內，納蘭長逸睜著萌萌噠的大眼睛，拉住洛青鸞的手問：「娘親，要走了嗎？」
「對，長逸，我們要去找你爹爹。」
「可是爹爹好久都找不到。」納蘭長逸還不懂事，只知道他一直找不到父王，心裡委屈。
「長逸不著急，一定能找到爹爹的」洛青鸞低低的說。
如果說焦慮可以化為實質的話，那麼它已經在洛青鸞的眼睛裡化為了一顆火星，燎原的火光已經無可遮擋。
再次坐上馬車，耳邊是這幾天聽到麻木的馬蹄聲，洛青鸞擁著兒子，垂著目光，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幾個時辰後，納蘭長逸早已陷入沉睡，洛青鸞掀開帘子，招來冷離問道：「到哪裡了？」
「前面便是大慶城，下一個即是東宛的京城。王妃，不如去到了大慶城稍加修整，大家徹夜趕路，精疲力盡不易於尋找王爺。」冷離裹了一身的冷意，趕了一夜的車也只是讓他眼底添了一絲倦色，整個人還是精神的。
「好，大慶城修整。你去……」洛青鸞的話還沒說完，車隊前面的一個山頭突然火光大盛，一群蒙面黑衣的人持刀攔路，洛青鸞眼色一沉。
「山匪……」冷離給那群人下了定論，瞬息之間給出了主意，「我和梁玉燕下去對付他們，沐小魚在馬車上保護王妃世子。請王妃千萬注意您和小世子的安危。」
「小心。」洛青鸞也不矯情，放下了車簾，將被吵醒的納蘭長逸護在懷中，納蘭長逸乖乖的一聲不吭。
山匪二十餘人，皆用黑布蒙面，謹慎的包圍住車隊，當前三人一字排開。
洛青鸞眼中憂色更重，這群匪盜包圍車隊的陣勢疏密有據，兵力輕重合理，顯然不是野路子的山匪。
這群人不好對付啊……
依洛青鸞謹慎的性子，本不會讓幾人置於如此險境，但此次連夜上路，沒有思及土匪的危險，實在是失算。
山匪頭目上前一步喊道：「哪裡來的商客？知不知我虎義山的規矩！」
梁玉燕持劍冷笑出聲：「喲，不知道貴山的規矩是什麼啊？我們是小地方出來的，實在是不曉得虎義山的大名。」
那山匪也是個傻的，兀自以為梁玉燕在捧他，嗤笑道：「留下買路費，一切好說。」
「原來如此，」梁玉燕亮出藏在身後的劍，朝著劍刃輕吹一口氣，「不過，不巧的是，我們的買路費，爾等山賊怕是沒命來拿！」
不管那群山賊意外的表情，冷離率先出手，在他挑翻一個小賊後，山匪方才來得及給出反應，雙方戰成一團。
火光，刀影。
作為暗夜堂珍繡坊分舵舵主之一，梁玉燕自認對江湖上的勢力很有了解。像這種山頭的山賊，一般看其兵器護具的好弱，差不多就能評判出其強弱。
梁玉燕早就觀察過這伙山賊，刀一般，護具一般，倒是很注意掩飾身份，各個蒙著面，不過這沒什麼影響。不是她梁玉燕自誇，憑她和冷離、沐小魚三人護住洛青鸞母子的周全不是什麼難事，但是此刻，她莫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輕巧的一個後翻躲過身側的偷襲，梁玉燕砍向她注意已久的一個人，那是山賊的三個頭目之一。
對方不退反進，側頭一踢，試圖踢掉梁玉燕手中的長劍。梁玉燕當然沒有讓他得逞，尤其是如此熟悉的一招……
為什麼熟悉？這是暗夜堂的基本招式「巧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