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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

  軍將們一齊打下千兒答應道。福康安藏邊塞外的風雕刻的滿是皺紋的臉不易覺察動了一下,心中暗自嘆息一聲,口氣卻仍不容置疑,說道:“佩刀一律解下,走得稍微慢些!聽著了?”這邊軍將們答應著,潞河驛那邊號炮齊響已經鼓樂大作,黃鐘、太簇、無she、姑洗、蕤賓、大呂之聲揚天齊奏。看著福康安一行近前,六十四名暢音閣供奉引喉吟唱,卻是《武功成》:coc1武功蕆,珠丘告。禮成駐蹕,露布適報,策勛懋賞下明詔……崇善歸美,尊上徽號。親制紀功碣,勒太學,第功臣次,燕紫光,圖其貌……coc2

  吟唱聲中,顒琰當先,顒珞、顒理、顒磷(其餘諸子己先後善終)隨後,大片文武官員是紀昀為首鷺行鶴步亦行亦趨迎上來。顒琰還沒說話,福康安已俯伏在地,連連叩頭道:“奴才福康安恭請聖安!”

  “聖躬安!”顒琰一身四團龍褂,平靜地看著福康安代天子答道。

  “給十五爺請安,並給諸位爺請安!”

  “我們都好,你不必客氣了。”顒琰換了笑臉,上前雙手挽起福康安,又命百官隨喜,執手握了又握,說道:“我們自小就在一處的,記得爬樹摘石榴,叫你站在我肩上去摘,兩個大的你留了。小的給了我……一恍就是近四十年。”福康安聽他連這樣的小事都記著,慌亂地搖手道:“那時候小,不懂事,阿瑪揍了我十板子呢!”顒琰只是笑,說道:“風雨流年樹猶如此啊!你當馬,我騎馬那辰光,誰能想到你真是大清的千里馬呢?你瘦多了,也黑多了,手上也磨得都是老繭,真真的難為你了。上回接見瑪戈爾尼,他又說在京建教堂,我說你還是到尼泊爾建去,福康安只要答應,我沒話。他說:‘我怕福將軍’——你是打怕了英國鬼子啊!”

  他一邊說,福康安連連遜謝:“這都是皇上的洪福被於四海萬方,十五爺居中調度,福康安何德何能呢……”手試著要從顒琰那兒抽出,顒琰卻不肯放,笑道:“老夥伴嘛,何必計較那個禮?”揮手叫紀昀道:“曉嵐公,叫禮部用筵平細樂,不要大吹大擂,平和些好……”紀昀龍鍾著答應又吩咐了這才過來見禮,笑道:“臣老邁年高了,眼還中使,席上特意蒸的有,十五爺福爺小時候幾都愛吃的,請用。”福康安詫異道:“您說的什麼呀,我怎麼聽糊塗了。”紀昀道:“我是說我是老賣年糕的,席上特意蒸了年糕。”眾人頓時聽得一片笑聲。福康安覺得顒琰性情變得慡朗了許多,言語談吐也比前更親切隨和,略略才覺心境平和,因見阿桂也過來,笑道:“老桂,看你腳步平穩,練的什麼功夫?倒蠻精神,鶴髮童顏的!——怎麼不見和相和劉墉?”“皇上今兒在圓明園,劉墉在軍機處當值,和珅陪駕守園子去了……”阿桂說道,“苗疆那邊又出點事,有幾個苗酋起反;我們先迎你,如果事體不了,恐怕還得你到貴州走一遭呢!”

  “今天不說這個。”顒琰似乎談興不減,更加散漫隨和,鬆開了手放開福康安,一邊向正中廬棚走,一頭笑道,“曉嵐公雖說老賣年糕,也老賣風趣呢!上回在我那裡,老稽瑾師傅哭窮,說兒子太多,俸祿養不起,紀曉嵐說‘子好不怕多’;恰好老福嵩也在,皺著眉頭說:‘我只有一個兒子,我才真擔心呢!’曉嵐偏過頭又安慰,說‘好子何須多’?——紀老心裡清明著呢!”大家都笑起來。福康安問道:“我在外頭,聽茶館裡人說起,紀公當面稱萬歲爺是‘老頭子’可是有的?”

  紀昀跟著入席,看看滿桌的珍饈佳肴,晃著腦袋用鼻子吸那香味,嗟訝著道:“呀!真香啊……可惜今兒這場面兒不能放開饕餮!——有是有的,我學生君前還是守禮——那是今年夏天,三伏天流金爍石時候兒,我在文華殿檢看《四庫書目》,大熱得著實受不得,就打了赤膊寫字兒。忽然的外頭傳旨‘萬歲爺來了’,接著就聽腳步聲近了,心裡一急,我就爬進放案卷文書的桌底下……”

  這件事眾人都聽說過,傳得已經神乎其神,還是頭一次聽紀昀自家說起,幾個部院尚書立在棚下,畢恭畢敬站著,也聽入了神。紀昀接著說道:“誰知萬歲爺眼力極好,已經看見了。不言聲就坐了對面看書。……那桌子外頭蒙著布,裡頭又黑又悶又熱,我在裡頭憋不住,又聽沒動靜,伸頭出來問學生們:‘老頭子走了沒有?’話沒說就愣住了,皇上就坐在對面!只好硬著頭皮拱出來,赤條條磕頭謝罪。

  “皇上一放書,問我:‘不說你君前失儀,“老頭子”三字怎麼講?’我就磕頭講了那三句話說:‘天荒地老萬萬年為“老”;萬物生靈極尊貴為“頭”;天之驕子謂之“子”,合稱為“老頭子”。’”紀昀笑道,“民間傳說的萬歲爺大怒,說‘老頭子三字為人臣大不敬,爾有欺臣之罪’,還說叫來刀斧手,要午門問斬,都是齊東野語不足徵信。其實皇上臉上帶著笑,是逗我開心的!”說罷,眾人都是粲然一笑。紀昀到桌旁忖度位次,坐到左首下席第一位,一轉臉見王爾烈站在棚柱旁,笑道:“十五爺,爾烈是您師傅,也是搖筆桿的,也跟過我,就坐我旁邊吧?”見顒琰點頭,拍拍椅子招呼王爾烈道:“哎,後生子,來!陪著老邁年高坐——把台灣貢上來的烏龍茶給王師傅上一碗。”又笑謂福康安,“這是拜你所賜囉。””

  於是眾人紛紛安席入座——那都是禮部官員徹夜不眠安排好的,半點差池也不得有——最上首是顒琰,緊挨著是福康安,右首是阿桂,左首是紀昀和王爾烈,下首是顒瑆等三位王爺相陪——正面中間廬棚只此一桌,其餘廬棚雁序左右排在潞河驛外空場上,也自有禮部妥貼安排。不必細述。阿桂一邊落座,一邊笑著道:“老紀今日出風頭,話都給你一人搶了。你是越老話越多,字寫得越歪。”紀昀道:“你是越老越悶葫蘆兒,誰封你的口兒了?”阿桂遭他搶白,並不以為意,只端茶一呷說道:“好水,好茶!難為了這秋天,還能喝上台灣貢的新烏龍茶!”福康安其實早已喝過這茶,故作驚訝地端杯看著茶色,說道:“秋天的新茶?又是玉泉山水,必是好口道!”也啜一口贊道,“這茶這水,在外頭哪能吃到!”

  “從乾隆五十四年,福建每年貢十二簍。”紀昀笑著對福康安道,“從去年又貢了秋茶。難為這烏龍是秋天茶女一片一片摘的,茶工在花房裡顛倒四時作養出來。名茶名水,萬歲爺和十五爺都十分愛用呢!”

  顒琰在主座上輕咳一聲,眾人才停了議論說笑,外間各棚也都漸次安靜下來。禮部漢尚書葛孝化是新上任的,一直站在棚口管司儀。看看棚里光景,扯足了嗓門高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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