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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聽著都沒有說話,想著當時場景也想著此刻應對。許久,海蘭察笑道:“這人有種,有骨頭!”兆惠道:“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御史就是言官,風聞也能奏事嘛!”西安縣令官最小,只是撥浪著腦袋傻聽,紀昀卻換了話題,說道:“昨兒他們送來邸報給我看,大約我還是老差使,李侍堯補的兵部侍郎,勒敏調兵部尚書,丘八秀才又動了。”又補了一句,“這就要過冬至,聖駕也就迴鑾了。”海蘭察間:“福建水師誰去?”紀昀道:“大約非你莫屬。少安毋躁嘛!台灣暴民抗租、抗賦,又平息下去了。看萬歲爺的旨意吧。”葛孝化像是還在想方才的事,說道:“我聽說曹錫寶學問人品都是好的,要在北京不宜,來我這裡也使得。”正說著話,聽著院裡動靜不對,像是有點亂糟,兆惠海蘭察對視一眼,同時立起身來要出去看,阿桂攔住了笑道:“是兄弟們說笑熱鬧,你們去鎮唬反而不得。沒有什麼大事,還是我去。”說罷笑著出門。

  和珅還站在凳子上尷尬不能進退,下頭的軍士們見他這樣,更加興奮鼓譟——本來的他是權相jian相人人皆知,出這洋相自然都興高采烈。鼓掌的,說笑的,做怪臉、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什麼怪樣兒都有。看見阿桂微笑著出來,仿佛暗中有什麼人揮動了一下魔杖,一時間都安靜下來,漸次,後邊的軍佐們也都停止了說笑。

  “在裡邊陪紀大人說話,少陪了!”阿桂不喜不怒,站在月台旁說道,“紀學士大家都識得的,是個文人,又上了年紀,不能和我們這些廝殺漢坐院裡吃酒,大家不會有怨言的吧?”

  眾人歡暢的笑聲中,阿桂腳步輕快地走向和珅,笑道:“和這些傢伙們多說什麼?都等著吃酒呢!——來來,我和你一同勸,今日一醉方休!”和珅就坡打滾兒笑著下了凳子,解嘲地嘻嘻笑道:“好好!吃酒,吃酒——我先勸兄弟們三大杯!”——這才把方才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狼狽局面緩鬆了下來。

  兆惠海蘭察黑水營大捷、霍集占逃亡巴達爾山,巴達爾山汗王勒坦沙與清兵合擊這股驚弓之鳥,如摧枯拉朽一般頃刻土崩瓦解,獻送霍集占兄弟首級,至此廣大回疆重新安定無事。和珅閱軍勞軍不得將士擁戴,藉口預備來年工料、修築永定河堤提前返回北京。阿桂因在竇光鼐江浙虧空貪賄案上吃了虧,這次行事格外加意留神小心翼翼犒勞三軍畢了,立即驅騎兼程趕往伊犁,設官建制、屯田移民,雖然仍舊沿用過去的官名,由阿奇木伯克、伊少噶伯克、噶沙拉齊伯克、商伯克、哈子伯克管理回務,但這堆“伯克”與往不同,都是朝廷任命,與內地府縣大致相仿。又選了久駐回疆深諳回務的伊勒圖為參贊大臣常駐伊犁,統管屯田、築城、鑄錢、採煤、煉鐵……一應經濟命脈並官員任免都在朝廷掌握之中,每年按例向戶部藩庫繳納小麥、大米、燕麥、棉花、紅花、葡萄——雖然例規減了一半,但這都是實的。比起從前不但不繳,還一次又一次向新疆輸送財物,那不啻是雲泥之別了。一切妥當,阿桂才萬里迢迢返回北京。

  這期間有紀昀、劉墉、阿桂協助顒琰勤勉料理政務,外有兆惠、海蘭察統兵訓練,福康安仍是“救火隊”。四川哥老會、兩江紅花會、湖廣天理會、江南洪幫織工叫歇起事,扯旗放炮聚眾上山這類麻煩,儘管不斷頭兒出來,也都是旋起旋平,朝中大事不過皇太后薨逝、魏佳氏和棠兒也先後逝去,人事上沒有大的變遷,只是風雨流年樹猶如此,一個個也都年紀高大了。幸而乾隆精神仍舊健旺,只理大事,余皆交給顒琰料理。吏治儘管敗壞,外相看去還好,這也是氣數使然。

  侍到乾隆五十一年深冬,過了冬至,京師人喜氣洋洋正預備著過大年,軍機處忽然接到急報,那個屢撅屢起、百計捉拿不到的林慡文又一次聚眾生事。閩浙總督常青八百里急奏:“彰化縣賊匪林慡文結黨擾害地方,聚兩千眾攻陷縣城。臣聞信,飛咨水師提督黃仕簡帶兵由鹿耳門飛渡進剿,並派副將、參將、都司等分路夾擊。臣駐泉州,與陸路提臣任承恩居中調度,委金門鎮總兵羅英芨赴廈門彈壓,飭沿海州縣防範,咨廣東、浙江督撫嚴查海口堵拿。”

  這種事在台灣已是家常便飯,當日和珅接報,只看了一眼,笑了笑就放在案頭。隔了一日,卻是劉墉晉見,來軍機處取奏摺節略,見是軍情,便一併收了。和珅見他要進養心殿,笑道:“剛才常青又送摺子,台灣郡城緊要,又派了一千二百人從鹿耳門到台灣府了。”劉墉接過摺子,皺眉看著,越看越覺得不對,但他平日不看地圖,只曉得個地名兒,弄不清敵我雙方所以然。只一笑,不言聲徑至養心殿來見乾隆。

  大殿裡很暖和,除了熏籠地籠獸炭鼎,繞殿還臨時修的有火牆。十冬臘月滴水成冰天氣,乾隆只散穿一件醬色湖綢夾袍,趿一雙軟底千層底布鞋,手裡握著一卷書坐在正殿,顒琰陪坐在側,下頭一大群皇孫、皇重孫綿德、綿志、奕綱、硫橚、奕縉、綿性、奕劻、綿愷、奕誴、綿愉、奕譞……還有五六個劉墉也叫不出名字,只曉得是“爺”的,都在殿中,大的約可十二三歲,一本正經坐得小大人似的讀書念詩,小的只有四五歲,總角蓄髮,皮猴子似的繞著乾隆追打嬉鬧——正是一堂和熙的含飴弄孫圖。見劉墉進院,顒琰小聲說了句什麼,乾隆才看見了,放下書道:“進來吧——你們散去吧!”

  “噢……”眾小阿哥聽見散學,都是一聲輕輕歡呼,收拾書囊一鬨而散,滿院的隨行太監、諳達、嬤嬤、保姆各尋主人亂成一團。待都散去,顒琰才笑道:“你到毓慶宮那邊找我了?方才王師傅派人來說過了。”劉墉趨蹌一步還要向乾隆行禮,乾隆笑道:“今日就免了吧。老了,愛忘事兒,不中用了……昨個兒福康安遞摺子,說四川喬什麼的弄亂子,已經平了,安撫地方要銀子,福康安在檀柘寺給他母親做功德,今兒又打發人問顒琰,朕才想起是忘了。兆惠在四川,送呈的請安摺子也忘了批。勒敏致休的摺子朕又批了兩次,一次是恩允他在京食俸致休,晉大學士位榮養;一次又批不以七七懸車之故臥而委之,挽留在任。他們沒法辦,又不敢來問,還是顒琰又把摺子送來,朕才看見前後桀誤著,改了致休。字畫也不清楚,下頭人看不清楚,怎麼依旨施行呢?幸虧了和珅,還敢說真話,幾次都說字跡不清,不如撕了請皇上再寫……人老了,看未心氣再高,畢竟精神氣力都不到了……”他笑著,鬚髮白生生的隨著顫抖,只是哀嘆“不如年輕時”,已經忘了顒琰因何而來,劉墉請見又為何事。

  這幾年乾隆常這樣的,說出話來仍舊條理清楚思緒敏捷,並無顛三倒四的毛病,但只想嘮叨,愛說“年輕時”如何如何,現在又怎樣怎樣,一說就是長篇大論,召見的人如果是外臣小吏,常常來聆聽一陣這般的聖訓,來不及回奏正事就謝辭而出。二人現在又聽乾隆說開了頭,不禁面面相覷,還是顒琰見機,見乾隆摸茶杯,親自過去倒了溫茶遞給乾隆,笑道:“皇阿瑪,請用茶潤潤,劉墉怕是還有事要奏呢!”一句話提醒了乾隆,說道:“朕倒忘了,你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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