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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起吉保,打掃戰場救治傷號!”福康安說道,他仿佛此時才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看著戰場上的硝煙漸漸稀薄,打麥場似的東一堆西一堆的屍體,顫悸了一下,迅即收懾心神,又對垂淚不已的葛逢陽道:“你別難過,我是要把龔義天全伙誘進廟裡,打起來就省事了。惹火燒身是我慮事不密,沒有你和吉保的責任……”葛逢陽也不答應也不謙辭,只是淚眼汪汪發呆。福康安知他怪自己事前不聽勸諫,又不能失禮責備自己,心裡一陣滾燙,感動得太息一聲,卻笑道:“別抹眼淚了,往後再有這事,多聽你的建議就是了——寫信給你爹,就說我說的,你很給我露臉……”見擔架抬過了王吉保,幾步上前替他掩了掩被角,看他昏迷不醒,對抬擔架的兵士又道,“下令給賴奉安,我要徵用平邑所有的郎中,購買所有的紅白傷藥。現在活著的軍士,要全部救治平安!”說著大踏步從廟角下路,邊走邊大聲下令,“所有我軍向這裡靠攏,圍攻這座廟!劉大人下山,請他到平邑城北門相見!”

  福康安從廟東繞到廟南,直到平邑城北門外才鬆了一口氣。掏出懷表要看時辰,卻又吃一驚,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左肋下被人扎了一刀,正扎在懷表上。錶蒙子玻璃走字針兒都沒有了,裝簧機械和玻璃渣兒碎得混到了一處,表殼邊沿蜷起扭曲得不成樣子,亮晃晃的像只金蝸牛。怔了一下才覺得左肋間隱隱發痛,伸手摸摸卻沒有異樣,情知是這塊表救了自己一命,不禁暗道。”慚愧!皇上洪福齊大,福康安命不該絕……想扔掉那表,又止住了,用白帕子小心包起又揣了懷裡,收了怯色看那廟時,賀老六的兵在西,葛逢陽在東北已經守定,賴奉安守在城中的兵也都威風凜凜,螞蟻出洞似的從北門開出來,漫延向東布陣。被打得一片瓦礫的山門前也有幾十具屍體,兵上們也在像螞蟻拖蒼蠅一般向後搬運屍體。西邊布置好沒有派上用場的官軍也都由城北官道運動過來,一隊隊涌過來。整個玉皇廟幾乎已是淹在白漫漫的“兵海”之中。廟門洞開著,用望遠鏡能看到鐵鼎跟前有人走動,卻是闃無人聲,一片死寂恐怖。他想叫王吉保,忽然想起他在療傷,心裡一陣又悲又恨,牙咬得格格作響,回身命傳令兵道:“去,傳令給他們,敵軍傷號一概不救,就地斬首!叫城裡所有的廚子,有什麼好吃的,只管做給我的傷兵吃!”說話間城裡已有人飛報出來:“劉大人從西關過來,請見福大人!”

  “好,請他城樓上見!”福康安咬著牙笑道,“今日一同觀戰,幸何如之!”說罷逕自進城登樓。少頃便聽城下一片馬刺佩劍碰撞響聲,劉墉幾乎一溜小跑著上來。一眼看見福康安站在樓門口偏眼覷天色,劉墉腿一軟,幾乎坐倒在地,一手扶著雉堞垛口站穩了,說道:“福四爺,你幾乎唬走了我的真魂!”福康安見他黑臉透著焦黃,喘吁吁站著盯自己,滿眼關切憂鬱,也覺感動。想說什麼,卻冒出一句:“媽的!表打壞了,現在什麼時辰?”

  這一文一武是一對老搭檔了,自乾隆第一次南巡,二人一同奉旨觀風,在棗莊偷襲一枝花餘黨蔡七就結下了不解之緣,現在一個是公爵,一個是軍機大臣,同操軍國中樞虎符,都自歷練出一份將相城府,喜怒親疏不形於色的,此時此情之下不禁見了真情。劉墉愣了一下,也看天色,太陽卻被薄雲遮著,也是一笑,忙掏出自己表看,說道:“現在是辰末不到午初。”

  福康安略為驚訝地又看看天,沒有立刻說話,他沒有想到方才那一場惡戰總共不到一個時辰,這麼短一會兒自己已經在生死關里走了一遭,他轉過臉面向劉墉,說道:“石庵兄不要這樣看著我,我一根汗毛也沒傷。打仗的事刀頭上過活,連點風險都沒有,那連投機做生意的都不如了。這一戰雖險,敵人全部被我誘進了這瓮里,省了多少事!要少死多少人?——今大白天,一定全殲這股子悍匪!”說著,吩咐人,“弄張桌子,擺點茶食,這裡生一堆火,我和劉大人就在這裡觀陣!”

  一時擺布停當,劉墉福康安入座,便見賀老六賴奉安和葛逢陽三人上城稟見。福康安笑道:“賴奉安差使辦得不錯,你的兵要不向東運動,他們當時也許就會突圍。這頓板子沒有白開導你。老六別那麼沮喪,覺得沒有派上你的用場,有備無患嘛!敵人如果據守大營向西南走,那邊空著就麻煩大了!”他看一眼葛逢陽,但葛逢陽是他的奴才,無須這樣表彰安撫,因用手指點著桌子,問道,“這會子沒有動靜,你們琢磨著龔義天在做什麼?”

  賀老六滿面羞慚,紅著臉尚未說話,賴奉安道:“方才大帥親自率中軍和逆匪白刃格鬥,殺了三百多匪徒,這是龜蒙頂山寨的老本。打得兇險勝得漂亮,我猜龔三瞎子已經聞風喪膽,正在和王炎商量著投誠——這圍得水泄不通,又沒有援兵,遠處還有葛桌台在界碑把守,兗州的兵還不往往這裡開,他們插上翅膀也下不來!標下也是老行伍了,沒有打過大仗,擒過幾個小賊,自以為也滿得意的,這麼親自瞧見了才知道什麼叫真章兒。四爺在觀星台左沖右殺,我親眼見砍翻了十好幾個賊,威風得跟關公一樣!”福康安聽得肚裡不住暗笑,這人猜著敵人要“投誠”未必妥當,但高帽子手裡現成戴得自然。賀老六見福康安沉吟,說道:“這不是一般打家劫舍的土匪,是一群有心胸有智算的反賊。離開平邑時他們下過告示,不傷平民不害商賈,是要‘應天順劫’大幹一場的傢伙們!不能指望他們投誠,我看他們在等天黑,我們的兵不能夜戰,天黑了突圍打出去,鑽進亂山中,不拘哪條小路就逃了!”

  “鑽亂山,走小路……”福康安點了點頭。眯起眼向南看,但見凍河縱橫間萬山峙立。半淹在裊裊回流的雲海之中,一直綿延到極目不盡。看著群山,倏地想起一件事,問劉墉道:“你在龜蒙頂山寨上留守了多少人?”劉墉道:“我只帶了不到一千人連夜下山,山上一千,剩餘的還在原處看守大炮。”福康安道:“火藥運走,大炮就是一堆鐵,不用看守,請你即刻派人回龜蒙頂傳令,龜蒙頂到南柏林一帶要嚴加巡邏,防著逆匪抄小路返回山寨偷襲——這一帶山川道路簡直就是迷魂陣,官軍在地形上頭無論如何沒他們熟。”他站起身,又用望遠鏡看了看廟宇,一手指定了說道:“我看他們也是在等天黑!賀老六!”

  “標下聽令!”

  “現在就集合人衝鋒,每次五百人輪番打,四個輪番後,兩千人全部攻迸去,給我拿掉它!”

  “扎!”

  “聽著,”福康安一臉狠毒的笑容,“給你兩個時辰,你端不了這窩子就自殺吧!”

  “回大帥,我只要一個時辰!”

  “我給你兩個時辰,你用得越少越好。我和劉大人笑看你施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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