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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處置軍務?什麼是大事?什麼又是小事?”福康安沒好氣地說道。自己也知是累得光火,故緩了口氣,嘆道:“阿瑪在金川是用信鴿傳遞軍情,還是他老人家有辦法啊!我這裡忙個不了,橫不楞子還又來了個十五爺——你想想,這裡打亂了,十五爺出個一針半線的差錯,誰當得起這個責任?”王吉保道:“也是的,十五爺來湊個什麼熱鬧?請他到營里來,又不來,問他在哪裡住,又不說,這爺真難待候。”福康安卻不願在奴才跟前發顒琰的私意兒,好氣又好笑地雙手捂著口呵欠著,嘟噥不清地說道:“他也是好意,怕到軍里來掣肘營務,怕我為保護他分兵。唉……”顒琰這層“好意”之外,明擺著還有要在剿匪功勞里分一杯羹的“歹意”,說著就礙難啟齒了,他傅家和魏佳氏、顒琰家世淵源,原本並不在乎他來分點功勞,但這一來,軍務上頭又加這一重責任,反倒使福康安更是不堪重負。思量著,又加了一聲嘆息:“這又何必如此張致呢?”

  正說著話,聽見外邊石甬道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噔噔”地撼得地皮直顫漸漸近來。王吉保正要問話,一個兵莽莽撞撞沖門而入,身上帶的風忽地將一片蠟燭吹得一暗,那兵似乎有點迷惘,看一眼福康安,手指著外頭道:“下來了!——他們都穿白的,下來了!”福康安一愣,情知軍情有變,“啪”地一拍神案喝道:“你慌什麼?慢慢說!”

  “是!是——龔三瞎子的人下山了!”

  “有多少人?從哪條路來,往哪裡去?”

  “都下來了!山道上擠的都是!像白螞蟻下樹似的……天太黑,看不清楚……前頭的已經到了山腳,後頭的還在路上……”

  王炎居然提前棄寨,主動前來攻擊!福康安千思萬慮挖空心思,也沒想到他有這個膽略!這下子變起倉猝:本來是三面夾擊包抄合圍的大局,一下子變成了自己一方獨自和逆軍對壘!……他們正在集結,後邊的隊伍在山道上,只要突然迎頭痛擊,立刻就會亂了陣腳!……這個念頭一閃,福康安立刻自己就否定了它。那樣一來,王炎立刻就會縮回龜蒙頂,在山寨死守,變成曠日持久的攻堅戰。但若靜靜看著他們整隊,又不知他們運動攻擊方向,倘若王炎部不強攻硬打,趁黎明向合水方向挺進,那就變成追擊戰——在山道上比腳力,官軍無論如何不是這些山寨逆民的對手……一霎時,福康安動了無數念頭,終於決意“不鼓不成列”,重新布置作戰方案。他鎮靜地掃視一眼院外,算計一下兵力,說道:“現在傳令賴奉安,派五百名軍士向城東運動,堵塞祊河河道。王炎如果攻城,虛應一陣向城南退,只許敗不許勝——他能擋住東南兩路敵人逃路就是大功一件——敵人如果搶攻奪路,可以後退,不許讓路,把王炎粘在河道上就成!”

  傳令兵答應了往外跑,賀老六已經進來,他已知道有敵情,目中的的生光,大聲請示道:“龜兒子們正在集結,這時候好打,一打就亂了!”福康安道:“一槍也不許打!弟兄們都起來了沒有?”

  “起來了,聽大帥的令!”

  “你帶一千五百人,”福康安咬著牙,一臉獰笑說道,“運動到賴奉安大營以西。敵人下來有三處攻擊方向,一是原來阿葛哈大營,一是平邑城,一是我這裡玉皇廟。無論攻哪個方向,你暫時不要行動,只是切斷敵人歸山道路和向合水的驛道——打爛了不要緊,肉爛在鍋里!”

  “是,標下遵命!”

  “葛逢陽!”福康安又叫道。

  “奴才在!”

  葛逢陽就守在門口,向前挺了一步,聽福康安下令。福康安沒有馬上說話,審視他良久,輕輕嘆息一聲,說道:“你帶三百人到城西北角,看著逆匪動靜,他要攻城,或者來打玉皇廟,你都不管,等我的號令。如果去打原來阿葛哈大營,你要開槍誘敵。最好誘在西門外合圍殲滅。你要明白一個道理,這個平邑城地勢低,是個易攻難守的地方兒,他不到兩千人,只要進城,或者沒有營盤據守在野外,好打。明白麼?”

  “奴才明白!”葛逢陽大聲應道,他又猶豫了一下,說道,“那……爺這裡就剩不足二百兵了……他們要是攻玉皇廟,那可……那可……”福康安點頭一笑,見那些道士和嚮導都過來了,站在殿門口惶惑地看自己,因道:“不要驚慌,你們隨這位管帶出廟,有火槍隊護著,決計無礙的。若因軍事損毀廟產,損失多少賠償多少!”葛逢陽道:“我是誘敵,帶那麼多火銃做什麼?我帶兩枝槍,其餘火槍隊跟爺!”

  福康安凝視著葛逢陽,說道:“你是誘敵的誘餌,魚是要吃餌的。我要叫他捨不得,吞不下。你可明白?這樣,我留下十枝火銃,有吉保和我們的家丁,還有賀老六的一百多親兵護衛我,足夠了。他要全伙來攻玉皇廟,你就傳令各路人馬到外邊夾擊。我強敵弱,又是白天作戰。劉墉攻山,如果見是空寨,也會來增援的!”

  一陣陣輕微的騷動之後,大廟裡寂落冷靜下來,偌大的院落里黯黑不聞人聲,幽深得像沒有底的古洞,只受了驚擾的樹鳥偶爾一聲怪叫,剎那間又陷入更陰森恐怖的岑寂黑暗之中。玉皇廟地勢偏高,北面倚著龜蒙頂山根,向東下去是祊河,西邊有一道被山洪沖刷下來的干河溝,站在廟山門口就能鳥瞰平邑半個城,但此時外邊雙方軍隊都在運動,無論如何不能暴露指揮位置,只可派零星探哨出去偵探。事急關心,又不能親自出去觀望,饒是福康安鎮定,大冷天兒,腦門子上竟滲出一層細汗來。王吉保守在殿門口,一般也是心提得老高,廟裡只剩下不足二百人,萬一敵人覺察,一窩蜂圍攻上來,官兵雖多,遠水不解近渴,五步之內血濺當場,別說有三長兩短,就是傷了福康安一根汗毛,自己這個“功奴”怎麼向大夫人交待?他轉著眼珠子不停打著主意,趁福康安要水喝,賠笑道:“四爺,白天我仔細看過,這起子賊既然從西邊下山,想攻玉皇廟只有從正門進來……”

  “唔,唔?”福康安一門心思都在外邊,聽他說話,半晌才回過神來,一偏臉盯著他問道,“你是什麼想頭?”王吉保道:“奴才想,姓龔的姓王的要是先打縣城,必定要占這座玉皇廟,他們兩千人,又都是中了邪的,我們只有不到二百人,打起來要吃眼前虧。”他用手指著廟後,說道,“神庫後頭有個觀星台,是道士們守庚申坐著用功的地方,地勢最高,廟裡的樹都比它低,依著奴才見識,爺帶五十名新兵到神庫,隨上火槍,敵人不來,那裡能用千里眼觀陣,指揮也便利;他們攻廟,我在前頭帶人擋一陣,爺從東邊順河就到了城北,調兵從後頭夾擊。他就是土行孫投生的也跑不了,爺說呢?”他知福康安性氣極高,不說“逃”,只說“順河下去”,猶恐福康安不肯俯就,盯著福康安看他顏色。不料福康安連想都沒想就說:“好小子,會用心思!這種仗就是比誰聰明的事兒,他們提前下山,沒有照我原來的設計行事,但我畢竟比他們更提前到了平邑。現在倒是他在明處我在暗處,就是要用點心眼,打他個暈頭轉向!”說罷拔腳便走,命道,“你來調撥人,我上觀星台——把燈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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