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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標下在!”王吉保就在火槍手隊前站著,聽見呼喊,高聲應道,騰騰兩步站到隊前,“請爺指令!”

  “阿葛哈所犯罪由,照我蒙陰閱兵頒布軍令,該當何罪?”

  “回大帥——殺!縱敵逃脫者——殺!奉調不從者——殺!”

  福康安正眼也不看眾人一眼,背著手平視鐵鼎,冷冷說道:“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賀老六!”

  “標下在!”

  “將阿葛哈剝去官袍,就地正法!”

  廟宇里的空氣驟然間凝固起來,從蒙陰帶來的兩千軍士雖然個個人高馬大,身強體壯,但也都是太平兵,哪個見過這種陣勢?眼見賀老六帶著四個親兵上去,三下五除二剝脫了阿葛哈官袍,連頂戴、袍褂往旁邊一丟,連衣服落地的聲音都滿院裡聽得見。人人驚得腿肚子轉筋,臉上全無血色。兀自聽福康安說道:“別以為你是阿桂的什麼本家,又是什麼額駙的兒子,是皇親國戚,我就不敢料理你!誤了我的軍令,連額駙本人我也不饒!”阿葛哈渾如做一場噩夢,已經嚇呆了,嚇傻了,由著人剝袍子摘頂子,像一塊破布被人晃來晃去,直到冰涼的鋼刀刀背壓在脖子上才猛地驚醒過來,掙了幾下,兩個膀子被親兵架得死死的,哪裡動得?渾身抖得篩糠似的,褲下屎屁尿古怪作響,膝蓋掙著跪行兩步,臉上冷汗涕淚交流,語不成聲說道:“求……求大帥看在我額娘份上高、高抬抬抬貴手……是是是我冒犯了軍令虎威,罪罪該萬死。願立軍令狀立立立功贖罪,國家有八議制度……”他哀懇著,突然流利地冒出一句:“我交贖罪銀子!”

  “贖罪銀子你留著,下輩子交給和珅,我這軍中沒有七議八議,只有一議,軍法無情!”福康安咬牙切齒,盯著鐵鼎,在極度的恐怖氣氛中緩緩轉身,面向阿葛哈,毫不猶豫地迸出兩個字:“行刑!”

  兩個親兵突然同時放開阿葛哈,一個順手拉起辮子,一個高高揚起大刀,一道弧光閃爍斜劈了下去。阿葛哈連哼也沒哼一聲,身軀便垮倒在cháo濕冰冷的石板地下,脖項中的血有的像水箭激she,有的泛著紅沫汩汩泉涌而出。阿葛哈一條腿還在伸蹬,賀老六已從血泊中提起頭來,向福康安道:“大帥,請驗刑!”

  福康安看了一眼那人頭。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殺人,自己也親手殺過人,但這樣近在咫尺、認真地“驗刑”卻還是第一次。阿葛哈頭顱下、髮辮梢的血還在滴答,鼻上頰上滿塗的都是血,已經面目模糊。只那兩隻眼鼓得溜圓,好像還在盯自己,那張嘴方才還在說話,這會兒成了一個空洞,歪咧著嘴唇往下淌血……福康安一陣噁心,移開目光調息定神,見下頭軍士們都嚇得臉上雪白,自己才穩住心神,看到地下斜歪著一動不動的屍體,已經完全平靜下來,點頭嘆道:“我是皇上外侄,他是皇上表弟,論起來不遠不近是親戚呢!吉保記著,用我的俸銀給他買一副上好的板兒,回京治喪,我去弔祭一一你們怎麼樣?”他突然又問阿葛哈同來的十二人,“他有罪,你們有罪沒有?”

  這十二個人原就緊挨著阿葛哈跪地,原聽阿葛哈胡吹,見福康安說話聲氣平和,莘莘儒雅像個青年秀才,哪知說變臉就變臉,直是如此心狠手辣!待到阿葛哈血濺青石屍陳鼎前,那血已經淌著凝在眼前,猶自心迷神搖,眼花絛亂,早已是唬得三魂七魄俱不在位,渾身不知疼癢;此時輕輕一聲問,竟如被一陣驟風襲過來的秋糙般一齊瑟瑟發抖,一悸一顫的竟不知自己都答了些什麼話。院中軍士們以為他又要開殺戒,剛剛鬆緩一點的心立刻又猛地一收,吊起老高。

  “知罪不一定就能恕你們的罪。”福康安已見立威成功,滿意地看了眾人一眼,問道:“你們誰是副管帶?”

  十幾個人不安地悸動一下,最前頭一個軍官畏縮地回頭瞟一眼,膝行兩步,說道:“標下賴秦安……是副管帶……”福康安轉臉問賀老六:“你方才傳令,他跟著阿葛哈起鬨沒有?”十二個人一下子都抬起頭來,眼中帶著哀懇望定了賀老六,驚恐得發抖,不知他那張可怕的嘴說出什麼話來。

  “沒有。”賀老六說道,“這個賴秦安還說,福四爺惹不得,先遵令,有難處再稟——就這個話。”福康安道:“有這個話就能免你一死。你是副管帶,阿葛哈軍務措置有失,你有稟報上司責任。我調來兗州府鎮署衙門文案,並沒見你的稟帖,所以還要有點軍法處置一一來人!”

  “在!”

  “拖到那株柏樹下,打二十軍棍!”

  “扎!”

  若在平日,綠營軍中行這樣的軍法,也會懾得人心驚不安的。但方才的殺戮場面太過緊張恐怖了,這點子刑罰已經“不算事兒”,噼噼啪啪的肉刑聲中,滿院軍士反而都鬆了一口氣,晃眼看著福康安在階上鐵鼎前踱步,福康安踱到哪裡,目光也就跟著晃到哪裡。

  “福康安是讀書人,不以殺人為快事。”一時刑罰完畢,兩個軍士攙著賴秦安過來驗刑叩謝了,福康安便向眾人訓話:“但要是不殺他,別的軍官、兵士違令失事,我無法處置。軍伍里還有桃花運——都有!”

  兵士們發出一陣興奮的鼓譟歡躍,還夾著鬨笑,只是事前有令不許喧譁,抑著嗓子揮臂揚眉的十分精神。福康安也是一個微笑,對下跪著的賴秦安等人說道:“狗東西們,給我滾起來!當兵的沒見過殺人?挨上司兩板子、踹你一腳、賞你幾個耳巴子是尋常事,你們娘老子沒有開導過你?別這麼膿包式,既然現在歸我節制,紀律賞罰一視同仁。我已經揍過你了,你從此遵命立功,***,我照樣賞你!”他幾次帶兵,已經摸清了行伍脾氣,丘八爺們不愛見咬文嚼字的酸餡小白臉兒,因而時不時也放幾句粗話,雖然略帶了點刻意,兵士們倒覺得比那些一味粗俗的將領另有一份子親近。這麼幾句訓斥下來,滿院軍將己都面帶歡容,連剛挨了打的賴秦安也破顏一笑,跟著來的軍官們也都如釋重負,打起了精神。

  “現在是——”福康安斂去笑容,掏出懷表看了看,說道“——離午時正牌還有一刻,你們立刻回營,整頓隊伍進城。一來一月二十五里,限你們申時正牌全軍安置好,申時一刻來這裡聽令!”

  “扎!”賴秦安忍著屁股疼“啪”地叩了個千兒,又請示道:“我營里現有兵力一千人,外頭鄉里還散有二百七十多人,一是征糧,二是維持治安。請大帥示下,要不要全數收攏?還有,營里的匪屬怎麼辦?”福康安道:“匪屬全部隨軍進城,我有用處——派下去征糧的通知他們,限明天午時以前歸隊!記住,要把營中存糧全部帶進城中,一斤糧也不能留在營里。進城兩件事:安定民心,征糧買菜買肉,供應軍需。沒有銀子先打借條。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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